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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三位仙子

  “嗯?凝仙子来了?”
  酒楼上靠窗一些明显是本地食客的人纷纷停下筷子看向窗外街道上,而整个大堂更是微微一静,两个原本说着粗口,脏语的汉子也连住口,神态由一开始的油滑粗鄙变得颇为肃穆恭敬,仿佛来的不是人,而是神仙菩萨一样。
  这情形不止柳玄鹤、袁明德颇为诧异,就连秦朝也是一愕。
  “怎么?凝仙子是何方神圣?”
  柳玄鹤不由也动作放轻,低声询问着靠窗的袁雯儿。
  袁雯儿眉角飞扬:“秦凝姐姐无权无势,倒也不是什么大人物,陆地真神仙,只是在这鄯阐府,她在大伙心中就是这个!”说着一竖白皙的大拇指。
  “我们鄯阐府有三老,三府,三大师,三仙姑。”旁边也有人低声说道,“这些要么是地高权重,要么一肚子才华,要么富可筑城,要么就是各大庙观中的道士高僧,可真论大伙儿真心爱戴倾佩的还是三位娘娘?”
  “娘娘?”柳玄鹤更好奇。
  “秦凝姐姐,这鄯阐府有的叫凝仙子,也有叫凝娘娘。”袁雯儿笑吟吟的,“三位娘娘,就是秦凝、秦雪、秦雨三位姐姐,嗯,当然关于三位姐姐的说法很多,也有叫三位菩萨,甚至称她们为大慈大悲观音菩萨下凡的也有,总之,你去这整个鄯阐府城随意打听一下,就能听到很多种说法,都是说三位姐姐的。”
  “为何?”柳玄鹤砸吧着眼睛看着袁雯儿。
  “为何?你笨吧,不会自己看呀……”袁雯儿瞪着大眼睛一指窗外街道上。
  柳玄鹤连望向外面,秦朝也看过去,只见远处街道上人流纷纷分开,一道人影缓缓步来,远观是一个头发盘得极高,身子也极高挑,甚至比一些男子都要高半个头的女子,女子走得慢,可是一步三摆,窈窕身子上下闪动间,有一种极轻盈,似乎踏着花要飞天而上一样。
  “这脚步?“
  秦朝眼神微往下瞥去。
  大冬天,北风呼啸,这女子不仅只是穿着极单薄的,那种穷到极点,有上顿没下顿的穷百姓才穿的粗麻衣,腰间更只缠着根麻绳,脚下两截裤管,都只半截,空出老长一截腿脚,露出的赤脚似乎冻得有些红,可女子丝毫没在意,正捧着本书,边走边观看。
  甚至两旁一个个路人让路,打着招呼,她也理都不理。
  秦朝微微点头。
  “江湖史传中讲秦家三姐妹时,这鄯阐府便是三姐妹出秦家寨后对付关家的第一站,也是最最关键的,所有后面的一切都是基于这鄯阐府的事来的。”一看秦凝的打扮秦朝就知道她吃了不少苦头。
  “当年我根本无力阻止她们,只能献献计,出出主意,幸好入了天龙寺,现在么……”秦朝收回视线,对鄯阐府城秦家三姐妹具体做了什么,整个天下没有比秦朝更清楚,对她们的意图更是除了她们自己外,唯有秦朝明白,不过秦朝还是装作不懂的看向袁雯儿。
  “雯儿小姐!“
  这时柳玄鹤也回过头疑惑的询问袁雯儿:“她这打扮确实……寒碜了点,可和她受尊敬又有何关系?”
  “寒碜?”
  袁雯儿一抹鼻子:“真笨,让你们看,不是看秦凝姐姐,而是看这整条大街,你们这些男子呀,一看到漂亮女人眼睛就粘上去了,就没发现,我们这鄯阐府大街和别的地方不同……哼!”说到这小脑袋一昂,“自己想,不跟你说了!”
  “大街不同?”柳玄鹤瞪着眼又看向那大街,可依然满头雾水。
  这时旁边一个老者说道:“那位小哥,你若想知道原因,老朽倒是可以给你解释解释。”
  “还请老爷子赐告。”
  柳玄鹤连说道,这酒楼除了大半是本地人外,也有一些外来的,这时一听这老者要说原因,立时都停下说话,张着耳朵,而那些本地人,看向那老者目光似乎有些敬畏皆加,这时也连停下大声说话。
  “说这三位仙子的事前,老朽先给大伙讲个故事。”那老者一捋三寸长的短须,眼中露出缅怀的神色,“老朽姓黄,因排行第八,取名八诚,本是诚心诚意的诚,可因为老夫为人颇凶恶,后来在这鄯阐府城被人冠之以‘黄霸城’的名号,当然这名号现在没人再提了,而这转变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大冬天,北风刮得很烈,天气比这还要冷……”
  随着黄八诚的讲叙,众人面前仿佛浮现这么一幅画面。
  寒冷的冬天早晨,街上行人很少,一个摇摇晃晃,嘴唇干裂腊黄仿佛随时能会倒地死去的老妇人乞讨者扶着墙一步一歇走向一家当铺,脚还跨入当铺门,便被店伙计大声喝斥着。
  可这老妇人却充耳不闻,摇摇晃晃的进了门,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伸着个破碗眼神似哀求,又似什么都没看见的看着前方。
  这是一个发着高烧,已经病糊涂了随时可能会死去的乞讨者。
  “出去!”
  “给你一个铜板,赶快给我出去!”伙计大声喝斥着,从柜台里冲了出来,想将这老妇人推出门。
  “大哥哥!”这时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出现了。“大哥哥,这位老奶奶好像病得很重,你帮帮他吧!”小姑娘发出天真的哀求声。
  “出去!”店伙计依然推攘着老妇人。“大哥哥,你不能这样……”小姑娘又哀求了几声,这小姑娘穿着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身上自有一股气质,不似普通人,店伙计虽然不理睬她的话,可也不敢对她多说什么,只是将老妇人强行推出门口。
  “大哥哥,这些……”小姑娘忽然从身上取出十枚铜钱,半两碎银,“这是我身上所有钱了,只要你帮这位老奶奶叫郎中治病,这些钱可以都给你。”
  “小姑娘!”
  店伙计看向小姑娘手里的碎银,“这叫花子病得很重,你这点钱,怕是不够啊。”
  “还不够啊?”小姑娘只皱了下眉,便眉一扬,将银子往地上一放,便脱下身上穿着的衣服,“再加上这衣服,你看看值多少钱?”
  “你这衣服也不是什么名贵布料,而且……”店伙计摇着头。
  “小姑娘。”这时一道声音响起,却是这家当铺的大老板从里面走出,微笑着看着小姑娘,“既然小姑娘你这么好心,我黄霸城也做一回好事,也罢,二子把这位老人扶到后面柴房去,另外赶快去回春堂把王老郎中叫来,小姑娘,你这么点钱,我只能保证给她看病买药,用得多少是多少,若是钱用完,病没好,老夫是不会自己贴钱在里面的,知道么!”
  “嗯!”小姑娘点了点头,怜悯的看了一眼那老妇人,离开了那家当铺。
  ……
  黄霸城虽然为人吝啬凶恶,可有一样却是从不含糊,那是‘信’,正因他一诺千金,答应人就从不失信,所以这生意才会越做越大,这一次答应那小姑娘替老乞丐治病,只是黄霸城见那小姑娘气度不凡,进行生意上的投资,小姑娘虽然立马就离开,可黄霸城也不会失信不救人。
  可是他完全想不到的是,那老妇人居然是……
  “也许冥冥中真有天意。”黄八诚的声音在大堂中响起,“老夫十五岁因家乡发生水灾逃难,半途和家人失散,后来发迹多次回乡寻过父母亲人,却是踪迹渺茫,没想到平生不做善事,这一次,本来只是因那小姑娘,可偏偏救的那老妇人她居然是……是我黄八诚的亲生姐姐……”
  “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亲人,当年对我小八子最疼爱的姐姐!”
  “可惜,救迟了,姐姐她来鄯阐府已经三年了,三年乞讨,在老朽跟前也不知晃过几次,老朽开在这善阐府城的数十家铺子也不知赶过她多少回,若是老夫……唉!姐姐病入膏骨,回天无力了,仅仅七天,七天便去了。”黄八诚叹息一声,低头饮着茶,整个大堂似乎也格外寂静。
  片刻——
  “当年那个小姑娘。”
  柳玄鹤的声音响起,“是不是就是这凝仙子?”
  黄八诚喝干一杯茶,才点了下头,又一摇头:“老夫自那后便留心打听那日清晨的小姑娘是谁,后来总算打听到了,才知道这位小姑娘是秦家武馆后面的秦家寨之人,是秦家寨秦老族长的亲孙女,闺名婉雨,便是如今的雨仙子,和凝仙子是亲姐妹。虽然我姐姐七天便过逝了,可老夫一直记挂着这份情,也一直想当面感谢这秦雨,可是自那之后,这小姑娘便再没来过鄯阐府,直到七年前,老夫才得知她要来。那一天,一大早老夫便赶到城门口的善阐酒楼在三楼喝着茶等候,可是一等再等,怪异的是怎么也没发现秦家的车队,直到傍晚时分,一辆牛车晃晃悠悠进了城。”
  “这牛车上坐着两个汉子,一个穿着罗裳的姑娘,那姑娘……啧啧……”
  “老夫也是家里有着七房妾室,蓄养着大批家妓,见过世面的人,可是这么一眼落到那女子身上便完全被吸引住了,一双眼睛总盯着女子身影看,却没发现那牛车上的汉子衣服上的标记正是秦家寨的。而且秦家寨来人,最差也是高头大马,这么坐着破落牛车,更是从未有过,老夫自然也不会想到上面去。那女子一进城便很好奇,睁大着眼睛东张西望的,这么坐着牛车走了没十丈,女子忽然跳下牛车奔向一旁,却是来到一个乞丐身前,只见那女子看着乞丐,似乎颇为踌躇,其中一个汉子见那女子站到乞丐前,似乎神色颇为慌张,连冲到女子身旁似乎在劝那女子,可那女子听了半响,最后摆了摆手制止住汉子的劝说,又一伸手从头上拔出一根钗冲入旁边一家当铺,出来后便买了几个大饼,放到乞丐手中,而后又和乞丐说了片刻,便招呼着乞丐也上了牛车,这才慢悠悠而去。”
  “后面老夫自然是空手而回,回家才知道恩人已经进了秦家武馆,正是那牛车上的女子,只是这恩人到达秦家武馆时,牛车已经坐满了乞丐。”黄八诚说道。
  “你是说……”柳玄鹤道,“那女子本来是坐着豪华马车而来,路上救济他人一身钱财耗光,甚至马车也换成了牛车?”
  黄八诚微微点了下头:“雨仙子自那次来了鄯阐府后,便住这城外不远处的蒙山书院旁,虽是攻读请教学问,可是凡见到穷苦受难之人必定要施之以援手,从无避让,即便是身无分文,可只要身上有半点值钱的东西,便是当,卖也要凑点钱去帮助他们,而且她这不仅仅是乐善好施,而是为了救济他人,什么都不顾?”
  “什么都不顾?”
  “这事多得很,比如说有一次,一个外地逃难而来的饥民,不知为何受了伤,又饿得奄奄一息,被雨仙子看到了,可这时雨仙子自己也是身无分文,连衣服都在往常救济中被当掉了,穿着比乞丐也好不了多少,又怎能救治这受重伤的饥民,她也是急昏了头,最后一狠心,居然直接便抓过一块瓦片划破腕脉,以自己的血喂这饥民,幸好当时被人看到,不然……”黄八诚感叹说道。
  “对,不仅雨仙子如此。”黄八诚对面坐着的老者也说道,“后来她二妹雪仙子,三妹凝仙子来了这鄯阐府,同样乐善好施最见不得受难之人,她们三位仙子的事,说上七天七夜也说不完,老夫也跟你们说一件事,话说我们这鄯阐府有一个叫王七的人在善阐酒楼做伙计,可他这人最是好赌,发的薪水往往才到手便输在赌场了,有一次又输光了,正巧家里来客人了,没奈何,便抢了一位乞丐的衣服,在凝仙子必经之路上一躺,结果还真让他得手了,而且……”
  “若只是如此也罢,可三位仙子还会些仙法,有一次在城隍庙,给一位生病的乞丐烧热水,可是锅盆都当了,又缺钱,你猜雪仙子是用什么烧水的,她去买了些纸糊成一个纸锅,居然就这么用纸锅烧起水来……”
  “三位仙子我听说她们在秦家寨都有洁僻,被当公主一样养着,供着,可是一看到路旁……”
  “吃着和乞丐一样的饭菜……”
  ……
  一些本地人七嘴八舌说着凝雨雪的事迹,柳玄鹤听得悠然起敬,就连袁明德也是瞪着老眼,竖着耳朵,甚至看向街上全神读书缓步走来的女子眼中也多了很多敬意。
  偶尔做善事不算什么,可是时时刻刻数年如一日,散尽一切钱财,将自己也弄得像乞丐一样的做善事,那就难得了,更何况还是拼着性命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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