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3)
关于天厄城的事情,灵清亲身经历的只有一件,那便是他十六岁第二次见到玉微仙君本人,听见这位说:天厄天厄,取什么名字不好,非得这么晦气。
他望见玉微站在摇光殿前的大树下,摘下一片叶面边缘呈一圈红色,中间绿如翡翠的树叶,圣洁的脸上带着悲悯之色,缓缓道:我给他们吹首曲子。
那是灵清听过的最美妙的仙乐,真正的能涤荡人心祛除暗黑。至少,天厄这座城池在那天之后,不再频繁死人,开始繁华起来。
神改变了天厄这座城池,但是随着神的消失,天厄城也开始如它的名字走下坡路。到现在,天厄城已经大不如前,从一度的经商重镇破落成不足三千人。
师弟,你发呆的样子师兄很少看见。
冷不防的,纹真盯着灵清出声,说:是有什么想法了吗?
灵清摇头,半晌又说:通天碑开始镇压不住,是因为力量不够了,找人给它补充不就好了。
说得轻巧,谁有这个能力修补?就算有能力哪个又愿意去?我们不是那位,去修补通天碑,极其损耗修为不说,稍不察就会被深渊里的东西吞掉,危险之至。
事总得有人做,已经没有人挡在我们面前了,灵清面色如常,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样,再不济,我去。
胡来!,纹真听见这话指着自家师弟说教,你虽然是大乘期修为,但也不能轻举妄动。
这时,白常从树林中急匆匆出来,喊道:弟子见过师尊、小师叔。
这事以后再说,咱们先解决眼前的事吧,纹真看着白常越走越近,朝灵清道。
虽然有魔族闯进凌云宗,并且这个魔还没有抓到,为了人心的稳定,这件事情纹真当然是选择秘而不宣的。他勒令白常加紧排查宗内弟子以及来往人员的同时,仙盟大会也在正常进行。
白常白天除了要参加大会,晚上还要安排可靠的人员的巡逻,避免发生那日单渊被袭击的事情。
单渊从净明处得知有人闯山,直觉当日那个骗自己出合光殿的女修有关。近日来,除了在院中练剑,偷偷摸摸去看他师尊比试,他哪里也不去了。单渊自知修为浅薄,近几天修炼甚是得心应手,就连以前突破不了的瓶颈也轻轻松松攻破。
是夜,月华如水,清风阵阵。
化雨峰的花香飘到了烈炎峰,随着破焱剑的舞动而在空中横冲直撞。
单渊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沈白幸了,虽说师尊不想见到他,但单渊还是会做好以前的事务,定时定点把饭菜送到房门口。
练剑的声音渐渐停息,躺在床上的沈白幸以为他徒弟跟往常一样,已经回房洗漱,便举步走到窗户前,想要赏一赏院中的月色。
他五指推开木窗,脸色的浅笑还没来得及扬起,便生硬的僵住。
只见离他五步远的位置,单渊人高马大的靠着柱子坐在地上,听见动静抬头。
四目相对,沈白幸率先移开目光,自然没看见单渊那一瞬间的伤心跟不甘。
沈白幸语气平平:你怎么还没走?
闻言,单渊握紧了拳头,师尊就那么不想见他吗?只不过是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仿佛看见了脏污的东西。他控制住胸腔中不断翻涌的情绪,闷声说:弟子想师尊了。
单渊说他想自己了?
想自己了!
那一刻,沈白幸脑海回想的是在茅草屋中的情形,单渊这句话对他形成了火上加油的效果。脱口便是一声斥责,混账!
突然被骂,单渊刚才的落寞还没来得及褪去,就那么有点傻气的看着他师尊,呐呐道:师尊?
此时,沈白幸内心是生气的,他想徒弟怎么能对他用想字?怎么能够用如此不正经的表情看着他?在对他做出双修的行为之后,单渊这种言行简直就是在挑战沈白幸作为师尊的面子里子!
徒弟再也不是以前老老实实乖巧听话的徒弟。
单渊自然不知道他师尊心中的弯弯道道,委屈的同时也生出一种执拗,说:弟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请师尊示下,往后一定改过。
沈白幸内心:他居然还好意思提?想看自己笑话么?
视线一高一低,师徒俩隔着一道窗对望。
眼见着,沈白幸的脸慢慢晕出红意,在单渊疑惑的目光中,说:你大逆不道罔顾人伦。
对于这个帽子,单渊更加不明白,但师尊口中的罪名无疑是极重的,他不禁为自己辩解,弟子一向爱护敬重师尊,从来不敢生出非分之想,何时大逆不道罔顾人伦了?
沈白幸:你都说非分之想了,还狡辩。
单渊:弟子还是不明白,请师尊说清楚点。
为师那日去寻你,在你识海中,你是不是点了我的眉心?
确有其事。
你为何要用灵力那样点我眉心?
单渊觉得这个动作没什么,他当时看见师尊的灵魂越来越微弱,只是顺从内心的声音这般做,心中再无其他。当然了,看见他师尊倒地之后,单渊有一瞬间的情感是模糊的,他只能略过,直白道:师尊来救弟子,弟子感激不尽,想回报师尊。
听此一言,沈白幸连耳朵都红了,他的徒弟竟然敢说双修是在回报他?!一定是没打够,才敢在他面前胡言乱语,举止轻浮。
与此同时,也让沈白幸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徒弟,单渊,可能已经对他存了旖旎的心思。不管是不是真的,这种想法都必须扼杀。但单渊是自己唯一的徒弟,除开这一次,从未犯过大错。沈白幸对单渊也有师徒之情,在对方未深陷之前,要及时纠正过来。
于是乎,沈白幸便狠狠揍了单渊一顿。
师尊打徒弟在修仙界十分正常,试问凌云宗的哪个弟子没被他们的师尊打过?就连白常几年前也因为修炼时偷了一天的懒,被纹真掌教拿着竹鞭抽。
当晚,睡在隔壁院子的无海门弟子因为睡前忘记放隔音结界了,半夜被一阵刀剑激越声惊醒,后又听到了男子挨打时的闷哼声。这位修士想隔壁院子的人实在刻苦,三更半夜不睡觉,还精神极好的起床继续练剑,明天一定要去会会。
一刻钟后,院子里的动静停了,单渊被打得鼻青脸肿,摊着四肢摔在硬硬的地上。
而沈白幸则气消的往自己房间走,他一边走一边想,既要断绝徒弟的念头,那该有的距离还是要有,不能再跟从前一样,对着单渊好相处。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
单渊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对着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月亮伸出手,他企图隔着遥远的距离抓住,但握在手中的始终都是虚无。
他的师尊误会他,斥责他,动手打他,甚至嫌弃他。
渐渐地,单渊眼神变得深不可测,勾起唇角绽放出无声的笑容。
脸上还带着伤,单渊也不擦药,在经过沈白幸房间时,顿了片刻,他的师尊只是外表像高高挂在夜幕的圆月。撕扯掉外衣,也是会露出脆弱的皮肉。
作者有话说:
今天单渊挨揍了吗?挨了
第32章 不要这样看着我
翌日清晨,沈白幸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萧谨言披着一身亮眼的绛紫色衣裳,摇着扇子,身姿风流的倚在大门口的门框上,他本是懒懒散散的弯着身子。见到对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连忙挺直腰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纸扇啪的一声合上,喊道:沈仙君,安好。
不曾想出来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狮子猫,狮子猫猫眼一翻,不客气道:二皇子殿下怎滴又来了?不看见你,我十分安好。
萧谨言也不恼,大步而来,伸手欲摸。
别碰猫!,狮子猫呲牙咧嘴的弹出爪子。
幸亏萧谨言手缩的快,不然手背非得被抓。他抻直了脖子往里面瞧,嘀咕:怎么还不出来?我进去看看。
说完,萧谨言灵活的越过狮子猫,推门而入。
狮子猫在背后骂骂咧咧:谁让你进来的?!小兔崽子滚出去。
萧谨言用行动表示我就不。他绕过屏风,博古架,撩开素色纱帘,触目便是一头乌黑的长发沿着床榻边缘流泻到地面。
沈白幸侧卧背对着萧谨言,大早上还没清醒,正在犯迷糊。他听见动静,以为是单渊来送东西,昨日信誓旦旦说要远离徒弟的决定尚且没有进入沈白幸的脑中,声音慵懒,唔,你来了。
萧谨言被这一副美人苏醒图养眼到,唯恐大声吓醒了美人,便眼疾手快的捂住狮子猫大骂的猫嘴,见猫还不老实,又手脚麻利的解掉腰带,一面堵住猫嘴一面绑住四肢。
做完这一切,不过几个呼吸间,狮子猫瞪圆了眼睛被丢在墙角。
萧谨言放缓了嗓子,说:是我,我来了。
来了就好,为师昨夜睡得晚,头有点晕晕的。
为师?这个称呼明显不是对着萧谨言用的,后者恍然大悟,感情美人没睡醒认错人了。不过认错人就认错人吧,萧谨言大度的表示一点都不介意。他脚步轻轻的靠近,本殿我给你揉揉?
好,沈白幸睡眼惺忪的点头,主动抬起脑袋让萧谨言捧住搁在腿上。
随着沈白幸的动作,长发盖住半边眼睛跟眉毛,聊得眼周发痒。
萧谨言从未见到他的美人这般听话主动,以往都是冷眼冷情。常年流连花丛的经验让他不像单渊那个傻小子一样,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在伺候美人方面,萧谨言十分老道,他用食指将沈白幸的头发拨到耳后,那青丝比绸缎还要顺滑,转眼间就全数从自己的腿上横过流下床边。
雪白的耳背跟脖子暴露在萧谨言眼底,他口干舌燥的去摸。
没成想,手刚碰到皮肤,闭着眼睛的沈白幸就含糊道:徒儿,为师是让你揉脑袋,不是摸为师脖子。
萧谨言内心终于不平静了,沈白幸撒娇犯迷糊的样子当真把持不住。但一想到弄醒对方,自己的下场,萧谨言便忍住满腔的欲念,安安分分的给对方揉起脑袋来。
萧谨言作为顺正帝最宠爱的儿子,府中姬妾成群,给人按揉就是他老爹顺正都没有体验过,第一次便是伺候了沈白幸。不过,萧谨言乐在其中,给美人揉脑袋算什么?更过分的他都愿意做。
半刻钟后,萧谨言手酸了,沈白幸逐渐从迷糊状态清醒。
他感觉到自己将脸搁在别人的腿上,呼吸间全是陌生的龙涎香气味。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沈白幸那后知后觉的意识终于回笼了。
院子里,许久不见的阿水抱着一束淡蓝的花,笑容满面的进来。这花是她今天早上翘掉早课,趁着晨雾还未散去,跑到化雨峰偷偷摘下来的。此花名叫晨颜,天蒙蒙亮时开,山中雾气褪去时凋落。晨颜花开七瓣,每一瓣都仿佛能工巧匠精心制作,薄薄的一片蓝中仿佛有似似缠绕的轻雾笼罩。
晨颜不是能入丹制药的草药,化雨峰种了晨颜的地方只有澹风的后山。所以说为了摘到晨颜,阿水是费了大工夫的。
她见院中无人,轻车熟路的走到沈白幸门口,想着先生肯定喜欢。
然而,房中的情形,让阿水愣在了原地。
她看见她亲亲爱爱的先生躺在另一个男子腿上,那男子居然敢把手放在先生的脸上!这个男人竟然还不是单渊?!
空气静默了片刻。
三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沈白幸霍地一下倒回床榻,顺手一推,将萧谨言这个兔崽子推下床,率先发难:谁让你进来的?
萧谨言:我的腿让我进来的。
沈白幸大怒:我要打断你的腿!
萧谨言瞬间抱住自己的两条腿,摇头害怕。
还有你,你怎么也过来了?,沈白幸指着阿水道。
阿水尚且在消化先生跟萧谨言搅和一起的事实,她讶异的睁大眼睛,阿水是来送花的,说着便走过去,将淡蓝色的鲜花递到沈白幸面前,先生你喜欢吗?
沈白幸怕丑,自然对美丽的事物会心生喜欢,他不轻不重的嗯一声:你找个地方放着吧。
金黄的曦光照耀在烈炎峰鎏金的大殿屋顶,镀出黄金般的色泽。
晨颜花被插在一个白色的瓷瓶中,静静的散发着自己的芳香。
阿水送完花,眼神阴沉的看向萧谨言,握紧了腰间的短刀,轻飘飘道:先生刚才说要打断你的腿。
萧谨言:你别乱来,他一边说一边跑到沈白幸身边,求助:仙君,仙君你要救我,修仙之人不是不杀生吗?本殿什么也没做啊。
一声尖锐的鸟鸣从山崖边传来,是金翅大鹏在云海中展翅滑翔,锐利的眼眸搜寻着下方一切异动。
这只鸟正是金冥,忽而,金冥朝烈炎峰的一角飞去,他收掉翅膀停在一颗苍翠的大松树上,乌黑的眼睛注视着下面的人。
那人穿了一身玄青色的衣服,手上持着一柄古朴的长剑,白玉冠束发,宽肩窄腰,身形精悍,正经过回廊,朝另一间房走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被揍了一顿的单渊。他脸上还带着青紫的伤痕,眼窝有些发肿,健步如飞的去找他师尊。
虽然师尊骂了他打了他,但师尊就是师尊,单渊不能不关心。他一贯醒的比沈白幸早,早饭也已经做好热在厨房,而后便是等沈白幸起床,便能送过去。
所以当萧谨言来的时候,单渊是知道的,他本以为师尊会将人轰出去,遂安心的窝在房间里。不想,一炷香两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师尊还没有感人,而且连阿水也来凑热闹。
单渊现在耳聪目明,直觉不好,再也不甘心待在自己房中,提着剑急匆匆赶来。
他都不需要推门,听到阿水特意放柔的嗓子,就能想象出此刻,阿水定是抓着师尊的袖子,人畜无害的讨师尊欢心。
一阵戾气从单渊心底冒出。
树枝上,大鹏动了动翅膀。
单渊捕捉到这股细微的声音,将目光准确无误的锁定在隔壁院子里的大松树上,与金冥隔着晨光相视。
金冥没想到玄青色衣服的少年耳力居然这么好,看过来的眼神跟刀子似的。金冥感慨单渊修为不赖的同时,也琢磨着什么。
作为世上血脉最纯正的金翅大鹏,金冥在妖界的地位举足轻重,给灵清当鸟玩意,自认是屈尊降贵。不过单渊这种修为的,金冥不放在眼里,此地又是凌云宗,要是出手弄伤人,想必灵清又要不高兴,说不得连床都不让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