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魔镜魔镜 第106节
擎天古木扎根于平台,交错的枝桠经缜密排布,遒劲的枝条托起一个又一个隐藏的花台,掩映树影中繁花盛开,一花一叶尽在头顶之上。尤其在夜晚,夜开的花朵摇曳于星河方寸之内,令这里成了名符其实的空中花园。
空中花园曾经收集了帝国境内的奇花异草,但第一位科穆宁皇帝登基以来以来,空中花园种的只有不凋谢的纯白玫瑰。
埃莉诺四顾,找不到人影。
一阵山风拂过,满园玫瑰瑟瑟打颤,抖落一阵洁白的雨,却无一丝异香留存。
“埃莉,让我想想我们已经多久没见面了?”
她闻声回头,来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步之外。
隔着纷落花雨,两人视线相错。
银灰长袍裹身,男人的脸孔如圣像精致,近黑的深蓝双眸轮廓狭长,瞳仁里闪烁着令人寒毛悚立的锐光。及肩发丝垂于颊侧,比鸦翼更黑。
第58章 绿眼毒蛇
“胡言乱语的情诗、夜半闯入卧室送玫瑰、七具先知的尸体,还有……过量的罂粟蜜,这样的礼物谁都不会喜欢。”
“我承认前两样是在作弄你,毕竟突然听说失踪已久的表妹一跃成了侯爵夫人、而后是伯爵夫人,我可是大吃一惊。”安东尼斯低低笑起来,笑声清亮悦耳,他的母亲有一把好嗓子,曾是旧皇钟爱的夜莺,“但那群先知和那个小鬼的死,都对你有益无害。”
“没想到您还有余裕关心我的事。”
“你误会了,埃莉,”安东尼斯背着手摇头,似乎在笑埃莉诺自作多情,“每次都只是恰好有密探在附近罢了。”
埃莉诺也不与他纠缠:“那么,您召我入宫有何贵干?”
安东尼斯似笑非笑:“你来艾斯纳难道不就是为了见我?”
“我身为克洛维的使者而来,要见您也应当在其余诸位大人的陪伴下。”
“无关的旁人在多扫兴?”安东尼斯转而自我否定,坏心眼地笑开,“不,原本我并不打算那么快见你,甚至还打算在行宫躲个十天半个月、晾使团一两个月再答应觐见。我可是十分期待,你为了见到我而努力奔走的样子。”
这么说着,正好迈入人生第三个十载的皇帝如顽劣的少年般摊手,将自己的恶劣打算和盘托出,还对此津津乐道。
“可惜一只小鸟儿在我耳边叽叽咕咕,说塞坎达斯居然今晚见你,别有所图,我想着,可不能被那老家伙抢在前头,就立刻赶回云宫。”他绕着埃莉诺踱了一圈,从头到脚来回审视她,良久才驻足,露出满意的微笑,“你长大了,埃莉。”
埃莉诺被他看得几乎汗毛倒竖,不冷不热地回刺一句:“十年了,也不见您变老。”
安东尼斯依然在笑,给人的印象却陡然转变。这笑容如毒蛇的注视,险恶冰冷。他过了良久才纠正她:“不,还不到十年,是九年八个月又四天。”
他将颊侧的黑发往而后捋,蓦地靠近,以食指挑起埃莉诺的下巴,沿着她下颚轮廓线一刮,叹息声绵长:“你和克里斯蒂娜太像了。除了这头红发。”
埃莉诺眼睫扇动数下,终于抬眸与安东尼斯毫无保留地对视。
都是深蓝色的眼,一重重浓郁的蓝近黑,只在光线幽微处会泛紫。
安东尼斯与她对视须臾,微微一笑:“这双令人憎恶的眼睛……你也终于成了货真价实的科穆宁。”短促地停顿,他毫无憾恨地感叹:“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这个念头令埃莉诺颤栗了一记。
他愉悦地勾唇:“别这样,埃莉,今天召你来我可没有一丝一毫的歹意。我只是想抢在其他人前看看你……他们都说你勾勾手指,就能令男人拜伏于你裙下。但我刚才见到你就知道,你始终只是我的小埃莉。”
这个男人的话语太过动听,埃莉诺心中都不由浮现了些微的迷惑。再扭曲再荒谬,如果安东尼斯还对她抱有一丝情意,她就会牵线为网,千丝万缕编成陷阱只为将他捕获。于是埃莉诺便摆出微微发怔的模样,嘴唇无声翕动着,抬眸注视他。
目光凭空胶着,安东尼斯只是稍作停顿,毫无反应。
埃莉诺的心重重往下坠。居然不起作用?她在脑海中呼唤阿默斯,对方却毫无反应。那样饶舌恬噪的魔物反常安静,只能说明安东尼斯身上有古怪……她来不及想下去,因为安东尼斯再次开口,她必须凝神细听,从中捕捉可能的软肋或暗箭。
“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八岁生日时,父皇牵着我走到克里斯蒂娜姑母面前,指着她隆起的肚子说,这里面是你未来的妻子。你出生后我迫不及待要看你一眼,还嫌弃奶妈手里皱巴巴的小东西太丑配不上我。”安东尼斯哑声笑起来,“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看着你变得越来越可爱、越来越漂亮,既高兴又害怕。”
又一阵玫瑰雨随风卷落。埃莉诺肩膀微微一缩,安东尼斯便将她彻底勾进怀里。
他身上的香味闻着就十分昂贵。银灰长袍的表面以暗色丝线密仄地绣了辟邪的图样,擦着领口的肌肤又痒又疼,埃莉诺便往后撤,安东尼斯视线一垂,将她的披肩拢好,指尖隔着布料若有似无地在她脖颈一抹。
“父皇越来越讨厌我,姑母……不,我还是不说了。天知道我多害怕你也会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安东尼斯笑得诡秘,口气蓦地柔和下来,“但你没有,大概是托你父亲的福,所以大家都喜欢你,哪怕是父皇,他那时候已经疯疯癫癫,也恨不得把你捧在掌心宠着。所有人在你面前都表现得和乐融融,所以你什么脏脏的东西都看不见。”
“够了。”埃莉诺闭眼,仿佛这样就能令被他话语打开的记忆闸门再次上锁。
其实她也有过那样无忧无虑的时光。只不过她刻意忘记了。记起来只会让她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耻,又或毫无必要地感伤起来。
“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想起以前你有多喜欢我?”安东尼斯笑得尖刻,“我该谢谢你,如果不是顾及你,也许父皇早就对我下手了。”
埃莉诺花了很大力气才发出声音:“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一直在等,等着你如约变成我的人。”安东尼斯附在她耳畔低语,稍侧转了脸庞深嗅她发丝间玫瑰的甜香,心醉神迷似地长长叹息,转而继续温柔地诱惑她,“我十年前就想象过你长大后的样子,而你现在……与我的想象几乎毫无差别。”
他的手掌紧贴她后腰,不急不缓的摩挲着向上,抵达打褶的裙子上沿,而后狡猾地侧滑入披肩下,擦着上身侧线画了一道弧。
埃莉诺差点一把推开他。
但她忍耐住了,甚至刻意发出一声轻喘。
安东尼斯低笑:“我愿意以东方最昂贵的丝绸装点你,搜集最饱满光润的珍珠点缀你的发髻,然后……”他几乎咬着她的耳垂,激得她全身都颤抖不止,“我要亲手剥下这些衣裙,将你按住--”
埃莉诺终于忍无可忍,狠狠推开他。
安东尼斯倒退两步站定,面上依旧笑盈盈的:“我还以为你会暗藏匕首,从后刺我一刀。”
“你命人事先替我更衣,能搜的地方那些侍女都搜过了。”
“哎呀,被看穿了。”安东尼斯举起双手,“把这当做我悉心打扮你的苦心不也挺好?久别重逢,一定要戳穿事实煞风景么?”
埃莉诺回以嘲弄的微笑。
“埃莉,”他再次脉脉含情地注视她,不辨真伪,“忘掉过去,留在我身边,这才是你本应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