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何时卸磨
如果要说最容易起火的地方,书店绝对算一个。满屋子都是木头纸张,纵火时都不用再特意往上泼油,估计下令的时候他们也是想到了这一点。那火把很顺利的扔在了一个书架上,火其实起的很快,只是燃烧的声音并不大,仅有细微的一点噼啪声。
萧冀曦坐在原地,看窗外的人影闪过去,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火烧的不是很快,如果是在白天大概一早就被发现了,所以他们选择了这样四下无人的黑夜。
他很感慨的想,从上海沦入日本人之手后,一切都很滑稽的颠倒了过来,正义总得靠着暴力的手段、在黑夜之中维持,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上多久。
眼前逐渐的成了一片火海,不过水桶就搁在柜台下面,后门也是敞开的,所以不用担心会出乌龙把自己烧死。估计着放火的人已经跑远之后,萧冀曦才动了动身子,白青竹在他身边睡得还算踏实,但还是只用萧冀曦轻轻一碰就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看着屋里已经烧的很热闹的火,想往前走两步,但被萧冀曦拉住了。
“后门开着,我没有听见关门的声音,现在应当还是开着的。”
“大晚上的起火,你想让我毫发无损的出去?是把谁当傻子呢?”白青竹挣了一下,她力气其实还是很大的,所以从萧冀曦的手里成功的挣脱了出去。
萧冀曦往前赶了一步,又把她给拽住了。
“我去。”
“你动脑好好想一想,谁受伤损失小一点?”白青竹的语气有点急促,因为火是很快就要烧过来了,而且现在烧的这么大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起夜的人瞧见,到时候他们要是来灭火发现屋里两个人衣帽整齐的打算逃跑,乐子可就大了。
“我。”萧冀曦把白青竹的头发给揉乱了,这让她看起来更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毕竟她惺忪的睡眼装不了假。“你的手还得留着发电报呢,我么,又不用左手开枪。”
说着他松开手,趁白青竹愣神的当儿已经把自己的左胳膊送进了火里。
其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不过疼是真的疼。萧冀曦把胳膊抽出来,白青竹已经飞快的提起那桶水对着他冒火的袖子浇了下去。而萧冀曦倒是显得很淡定,仿佛烧的不是自己胳膊,还有空闲用好手把自己衬衫扣子解开了,让自己看上去是个衣冠不整的样子。
白青竹拽着他就往门外跑,然而大概是因为火烧的实在不够快——不能怨办事的人下手不利索,就那么一个火把,要不是烧的是书店,别的地方都不一定能烧的起来——萧冀曦还有心思开玩笑。“现在你只需要为两个事儿担心,一是这一桶水大冷天的我会不会感冒,二是咱们两个这么跑出去,万一我哪天交代了你可找不到下家。”
白青竹听完第二句话直接改为拎起萧冀曦的耳朵把他拧了出去。萧冀曦想喊疼来着,然而这时候不太合时宜,于是改为大声疾呼起火了。
第二天萧冀曦胳膊上缠着绷带进了七十六号的大门,人人都知道昨晚是哪起了火,毕竟日本人前脚接管了租界后脚就出这么一档子事,怎么看怎么像是有反抗分子在作怪。于是油耗子凑过来的时候脸上带点心照不宣的笑。
“队长,这事儿可真挺巧的,偏你留在书店,就起了火。”
旁人说这话可能是试探,然而油耗子绝不敢试探他。
“巧什么巧,那是险的很。”萧冀曦没好气的答,伸手拿水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剧烈的扭曲了几下。虽说火放得是有预谋,可伤是实打实的。“前天青竹点货一宿没睡,要不是昨天我在那估计火烧眉毛了她都发现不了。”
“听说昨晚宪兵队连夜出动,硬是没抓到人。”油耗子很感慨的砸了咂嘴。“从前还能拿进租界行动受阻当幌子,现在是连这幌子也没有了,看他们还能怎么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不过是不解释罢了。”萧冀曦很笃定的说道。“这事儿他们本来就不怎么想管,被烧的店铺又不是他们日本人的,要不是我去找了铃木,估计他们理都不会理。”
宪兵队起初是没什么动静,然而萧冀曦要把这事弄得声势浩大一些就少不了要劳动宪兵队,于是他不辞辛苦的半夜去搅扰铃木薰的睡眠,当然这么来回折腾一圈,放火的人早就跑出了十万八千里,也不用担心被人抓住。
自打日本人炸了美国人的港口,各大报纸就都没了声音,纷纷休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七十六号里的人没了报纸可看,又因为不能去抢宪兵队的风头一时间没什么事情做,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交换一些算不上情报的小道消息。
要真是情报这群人也就不敢信口开河了。
“这都好几天了,上面也没分派给咱们什么任务,再这么下去有问题的人可都要跑光了。”油耗子半真半假的抱怨,他也不一定是真想忙起来,只是在旁人面前必须表现的兢兢业业一点。
“这也是给咱们时间清算一下内部。以后上海铁板一块,我那些老前辈只怕话语权就更小,自然不需要无关人等再在里面掺和,一天到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来咱们还能有些军队风貌,全叫这些人给败没了。”萧冀曦对着油耗子总是敢多说几句,只说出来的肯定不是真心话。
“说的也是,不过这真有点像是卸磨杀驴。”
“不论日本人是赢是输,咱们也总有把磨卸下来那一天,赶紧想法子找点后路才是正经。”萧冀曦翻着几天前的报纸,那时候上海还是一片虚伪的祥和,谁都不知道短短几日能出现这么大的变化。“你说你也是的,找个什么营生不好,非得来这前途未卜的地方。”
“您可别说下去了。”萧冀曦声音不高,但油耗子还是很心虚的四处张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