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２５章：落日原（四）
八月十六日，辰时，落日原，载入大汉和大鲜卑史册的落日原决战开始了。
落日原方圆数百里，向北便是一望无际的漠北草原，向南度过克鲁伦河，越过阴山山脉，就是大汉治下的河套之地。八月的草原已经颇有些萧瑟之意了，及膝的青草中夹杂着各式各样的野花，蛇虫野兔在草丛中享受着夏日最后的时光。
太阳高照，万里无云，天色碧蓝耀眼异常，微风轻轻吹过，带来阵阵凉意。和连立马在金狼旗下，面色凝重。昨日那支增援的汉军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若不是拔拔太平全军来援，鹿死谁手还真不知道。作为一个优秀的统帅，和连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一个大错，昨夜他一直忙到半夜才睡，为的是了解清楚这支军队，它的作战风格和它的统帅。
和连的功夫没有白费，今日一早他就已经成竹在胸了，左屠耆王和连??鲜卑伟大的统帅??已经找到了击败对面汉军的办法。今日参战的鲜卑大军一共四万，左右两翼各一万，中军两万。五千鲜卑铁骑也已经整补完整，列入中军队列。左翼由贺赖部、乞伏部、尉迟部的残兵补入新军组成，由贺赖部的族长指挥，右翼由拔拔太平指挥。
和连骑着一匹高大健壮的西凉马，在军阵面前往来驰骋，终于他停下来了。“大鲜卑的勇士们！汉军已经深入大鲜卑草原两千里，他们的目的是夺走我们的草原，让我们的牛羊饿死！让大鲜卑的孩子们失去家园！这是每一个大鲜卑勇士的耻辱！跟着我，把侵略者赶出去！让汉人再不敢踏入鲜卑草原！”和连振臂高呼。“把侵略者赶出去！”“让汉人再不敢踏入鲜卑草原！”四万鲜卑人一起高呼！
和连双手向下虚按，继续他的演讲：“如今和汉军决战的时刻到了！我，左屠耆王和连向你们保证，只要击败了对面的两万汉军，我就率领你们奔向富裕的汉朝！在那里，无数的金银财宝，如花似玉的美女，抢不完的奴隶在等着你们！现在，拿出你们的全部勇气来捍卫大鲜卑的尊严！昆仑神保佑我们！”“昆仑神保佑我们！”“杀光汉军！”鲜卑军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财宝、美女、奴隶这些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伟大的左屠耆王，大汗的继承人，终于开了金口允许他们在汉地抢掠，他们如何不激动？伟大的左屠耆王，感谢您！卓拉正等着我带着满载珠宝和奴隶的马车回去呢！
“出发！”和连冷冷地下了命令，他的眼中有一种狂热，那是一个优秀的猎手遇到了狡猾的狐狸的狂热，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的狂热。左屠耆王一定要打胜这一仗！定要生擒吕奉先，看看谁才是当今最优秀的统帅！
二十里的路程瞬间就到，汉军的营盘映入眼帘。两万汉军依托小山扎下了大寨，大寨和小山浑然一体。数百丈高的小山竟然被加固成了一座木城，曲曲折折竟然有四层高，小山周围方圆五里内全是鹿角、拒马、壕沟、矮墙。汉军的步卒在其中隐约闪现，远远看去竟然不知道哪里有伏兵。
和连吃了一惊，他昨夜得出的结论是吕布军善于硬拼，总是用自己的精锐的铁骑和重甲步兵凿穿敌人的阵形。和连的策略很简单，那就是用黑甲军诱敌，引诱吕布军远离大寨，然后焚其辎重粮草。待汉军人困马乏疲惫不堪之际，再与汉军决战。对于左屠耆王来说，这已经是一个极其屈辱的决定了，在大鲜卑的国土上，鲜卑人竟然害怕和汉军决战！
如今吕布军竟然摆出了一副固守的架势，着实令和连惊讶，他昨晚的一番谋划竟然全都用不上了。但是和连毕竟是优秀的统帅，立刻就有了办法。“全军包围汉军大寨，左中右翼各派一个千人队去探探汉军的虚实。”不能不说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汉军两万人马，总要吃饭喝水吧，围上几天就能把汉军困死。毕竟汉军深入鲜卑境内两千里，孤立无援，而鲜卑人身处自己的腹地，征集粮草要比汉军方便多了。众将都感到奇怪，汉军应该急于决战才对，怎么能自己画地为牢呢？
鲜卑军中号角齐鸣，大军缓缓地围住了小山，三支鲜卑骑兵越阵而出，缓缓向汉军大寨接近。汉军阵地上悄无声息，看不出一丝一毫有人存在的迹象。鲜卑骑兵们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战马，从外围进入汉军大阵。大阵被壕沟、矮墙、拒马、木栅分割成层层叠叠的一个个狭小区域，中间留有两三尺宽的小道，其间盘旋曲折绕来绕去很是麻烦。
开始鲜卑骑兵们还小心翼翼，眼见得进入大寨都已经一里多了还看不到一个汉军。鲜卑人明白了，原来只是一个吓人的花架子！他们抽出马刀，咆哮着冲向小山，发誓要把装神弄鬼的汉军全部砍死。
突然，他们前后左右出现了大批的汉军步卒，每个人身上都披着厚厚的草衣，漫天的箭雨向鲜卑骑兵们射来。猝不及防之下，鲜卑人吃了大亏，立刻就被射死了一大片。剩下的鲜卑骑兵拔转马头向阵外冲去，没想到迎接他们的是另一波箭雨。鲜卑人气急了，张弓搭箭准备还击，汉军突然消失了，小山下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
“撤！”带队的三个千夫长不约而同地下达了命令。可是他们刚一转身，四面八方又出现了箭雨，鲜卑人立刻又被射倒一片。几次三番之后，剩余的鲜卑人只好丢下马匹，魂不附体的逃回鲜卑大阵，检点人吗，只剩了千余人，马匹全部丢在阵内了。
“哈哈哈哈！”臧旻和田晏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这个场景太经典了。昨日吕奉先向他俩详细解说这个战术之时，两人还不当一回事儿，堂堂汉军怎能做如此鼠窃狗偷之事？今日看来，这个步兵立体防御体系还真他妈的管用！
“臧中郎，如今心服否？”田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连几仗都打得窝心，今日这一仗简直爽翻了！“口服心服！”臧旻连忙答道。“如此看来，今日的决战有六成把握取胜？”“岂止六成？”田晏嘴巴凑到臧旻耳边悄悄说道：“曹雍和阿黛尔公主不知道从哪里收服了四千马贼，此刻正盯着和连的大营呢？听说吕布部下的踏白军和银狐鬼军此刻正在北面千里之外，搞不好现在檀石槐的老窝都被端了！”臧旻大惊：“真有此事？吕奉先用兵神鬼莫测，再加上部属用命精锐无比，这鲜卑人可要有麻烦了。”
哈哈哈哈，两个老狐狸相视大笑，心中却在迅速地打着算盘。只要此战获胜，吕奉先搞不好要官符如火了，看来要好生下一番功夫了。“田中郎，此战若是获胜??即便是惨胜??吕奉先恐怕是要只手独擎天喽，你我二人应该何去何从呢？”“哈哈哈，臧中郎，司闻曹的当家人就在这里，这个份量想必你是清楚的喽。”田晏一句话就堵住了臧旻的嘴，是呀，曹雍在此，据说和吕布关系甚好，谁敢做一丁点儿手脚？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条路了，老老实实地听从吕布的调遣，但愿他能在奏折上多提几句。
且不说两个老狐狸如何在这里斗心眼儿，鲜卑大阵中，和连看到狼狈逃回的千余鲜卑人。长单了一口气问道：“大营中还有兵马？”左右连忙答道：“骑兵三千，辎重兵六千。”鲜卑人的辎重兵向来是不披甲不戴头盔的，只有长刀和马匹，由普通牧民担任，向来是算不得数的。“只留两千骑兵守寨，其他人全部调过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六千鲜卑辎重兵和以前骑兵来到。和连一声令下，六千辎重兵手持木锹扑上前来，填平壕沟，搬走拒马，毁弃木栅，鲜卑骑兵张弓搭箭在后面掩护。汉军依托障碍物用强弓硬弩还击，顷刻间两军打成一片。汉军的工事构筑得极其巧妙，相互支援又相互依托，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各个要点之间有战壕互相连通。仅仅夺下一两个要点是没用的，进占要点的鲜卑人往往暴露在多重弓弩的射击范围内。鲜卑人嚎叫着，成批成批的倒在了汉军工事周围。
看着死伤狼藉的战场，和连皱了皱眉，眼前的景象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步军竟然可以如此防守？“围成一圈，同时推进！这样伤亡会小一些。”和连的战术指挥能力何时非常出色的，一眼就看到了要点所在。要摧毁整个防御体系，就必须以绝对优势的兵力进攻。鲜卑人立刻就改变了战术，四万人一齐下马，围着汉军的工事开始攻击。这个战术还真有效，在伤亡了四五千人之后，汉军的工事大部分被填平拆毁，小山四周立刻又成了一马平川。
“仅仅是一片工事，鲜卑人就死了四五千，我军的伤亡却可以忽略不计。使君真神人也！”贾诩第一个挑起了大拇指，曹雍等人自然是随声附和。“这可是连夜用陌刀挖出来的！”吕布嘴上谦虚着，心中却不免有些得意。两千年后的步兵战术而已，老子肚子里这种货色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