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０１章：长社（五）
议论声顿时停了，大家都紧盯着黑面老卒，聚精会神地等他发言。黑面老卒沉思了片刻，终于开口了。“大司马肯定要等朝廷的诏旨才能出兵，三月中旬左右，诏旨也该到了。然后就是准备粮草器械，征调军队，有个七八日也就够了。”
黑面老卒掐着指头数着：“从晋阳到颍川，慢些走十几日也该到了??????今日是四月初五，今明两日，大司马必定会赶到！”“有这么快吗？晋阳离这里有几千里呢。”都伯有些不相信了，他早就想过了，即使大司马肯出兵，五六日后到都是快的。
“大司马肯定就在方圆两百里之内，我已经闻到了味道。”黑面老卒两眼望着天，自言自语地说道。身经百战的他早已判定，大司马吕布必定不会作壁上观，一定会出兵！并州九郡，上党离冀州、豫州、荆州都不远，是绝佳的前进基地。
控上党以扼冀豫荆三州之咽喉，这句话是张奂老将军说过的。连我这样一个小小都伯都知道，大司马吕布岂能不知？大司马用兵向来讲究瞬息之间决胜千里，常常出奇制胜，此刻估计已经近在眼前了，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罢了。
众人都沉默了，默默地在心中想着心事，但愿张老前辈言中，我等方能得脱大难！
四月初六一早，皇甫嵩很早就起床了，他匆忙用过早饭，就来到城墙上四处巡视。站在城头放眼放去，四面八方全是黄巾的营寨，他仔细数了数，一共有十八个。结合斥候费尽千辛万苦打探得来的情报，这意味着有十八万黄巾参与攻城！
以四千五百残兵对阵十八万黄巾，力量如此悬殊，只要黄巾军的统帅不是白痴，结果是不言而喻的。皇甫嵩在城墙上踱来踱去，不停地思索着如何打赢这一仗，突然，一句话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兵者，诡道也！用兵，就要正奇相间，正兵临之以威，奇兵出奇制胜！
此刻，太阳早已高高升起，但是地面还是很湿滑，踩上去一脚一个泥印儿。天还是阴的，太阳的光芒只能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来星星点点。汉军和黄巾军都已经用过早饭，长社之战已经迫在眉睫了。
皇甫嵩终于有了主意，黄巾蚁贼本来都是乡野粗鄙之人，哪里读过什么兵书战策？不过是凭着一点儿小聪明打仗罢了。既然如此，何不利用他们见识浅薄这一点，好好骗骗他们？换句话说，就是以疑兵之计取胜。
“中郎，黄巾开始进攻了！”亲兵打断了皇甫嵩的思索。皇甫嵩吃了一惊，巳初十分，黄巾就开始进攻了，看来是想一鼓而下了。“传令，全军整队，在城墙下木寨中集中，等候命令！”汉军瞬间行动起来，一个个披挂整齐，来到木寨中坐定。
木寨其实就是城墙下用木头搭建的一长溜木棚，无门无窗无遮无挡，屋顶全部用木材搭建，四边是几根大木。为了搭建这个木寨，汉军几乎拆毁了长社的一大半房屋，目的就是防止城外飞来的箭矢。
“大家不要慌！沉住气，只要熬过今日，我们就有六成把握生还！”黑面老卒向大家摆摆手，站在了队列前面。都伯连忙上前巴结：“老前辈，前面有些危险，您老是不是向后一些？”黑面老卒摇摇头：“打仗，越怕死，死得越快，走吧。”
黄巾军中，旗帜飞扬，探马游骑四处奔走，刹那间东南西北四座大营中一队队黄巾整队而出。“中郎！黄巾第一波攻击出动了四个大营，大概是四万人！”斥候在城墙上往来穿梭。向皇甫嵩禀报最新军情。
咚咚咚！咚咚咚！四万黄巾排成不甚整齐的方阵，随着战鼓声向长社城缓缓逼近。他们走得很慢，却走得很稳，仿佛身上扛着什么东西。眼看距离城墙只有三百步了，战鼓声忽然激越急促起来。
“准备！”黄巾首领们的右手高高举起，然后利落地向下一挥！“冲锋！”轰！第一排黄巾大喊一声向前冲来，片刻之后，是第二排、第三排。连续两次大捷给了他们必胜的信心，如今黄巾十八万对阵数千汉军残兵，若不能一鼓而下，岂不让汉军笑掉大牙？就是十八万只猪羊，也能撞死四五千汉军吧。
黄巾军急速向前冲锋，他们的脸上透着一股桀骜和狠辣，已经攻破了数十座县城，屠杀了数万汉军的他们，早已完成了从农夫到暴徒的转变。在他们眼中，长社县城就像千疮百孔的筛子一般，只要加一把劲儿，就会轰然坍塌。
四万人一起冲锋，势如万马奔腾，惊天动地。城头的汉军都已经看傻了眼，直吓得骨软筋麻，筛糠一般抖个不停。一见众军这个模样，皇甫嵩大怒，拔剑大吼：“贼势虽众，我自有妙计破之！汝等但能收摄心神，听我号令，定能破贼！”
“若像这般妇人之状，四万黄巾攻上城头，我等必死无疑！想活命的，听我号令，拼死杀贼，还有万一之想！”众军听了皇甫中郎一席话，知道若是落在黄巾之手必死无疑，只得强打精神，准备开战。“弓弩手准备！”一见军心稍定，皇甫嵩大吼一声，下了命令。
“冲呀！”四万黄巾发出一声怒吼，拔脚向城墙冲来，一瞬间就冲到了城墙下面。“放箭！”皇甫嵩大手一挥，嗖嗖嗖！嗖嗖嗖1汉军的箭矢如同一片乌云，黑压压地向黄巾军射来。“哎呀！”“嗷！”黄巾军中登时响起一片惨呼。
刹那间，数百黄巾中箭倒地，其余的黄巾从他们身边掠过，马不停蹄地继续冲锋。每个人脸上都冒着汗，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着，来到城墙下面，手一扬将手中的布袋丢出去。嗖嗖嗖！嗖嗖嗖！立刻就形成了一座土山。
“不好！”皇甫嵩终于看明白了。黄巾以布包土，用土包堆成小山，高与城齐，这是要强行登城！“擂鼓！叫步军全部登城！与突袭的黄巾接战！”刹那间，东南西北四座城墙都立刻被黄巾用沙包堆出了宽达数丈的斜坡。
“杀呀！”“冲进城去！”数千黄巾大吼一声，在首领的带领下急速向城墙冲来。“汉军威武！”城墙上的汉军拔出环首刀，大喊着扑向那一片城墙。蓬！汉军和黄巾军撞在了一起！武器的撞击声，人们的呐喊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黑面老卒所在的这一队冲在最前面，老卒冲在这一队的最前面，他的身后是都伯。他们守卫的是北城墙，就在城门靠东的一段，被黄巾军用沙包填出了五六丈宽的一处斜坡。黄巾正从那一处斜坡蜂拥而入。
斜坡两边的汉军早就冲上去了，刹那间就被汹涌的人流淹没。几个受伤的汉军拼命地挥舞着环首刀，试图保护自己。几支长矛从各个方向刺来，角度刁钻地刺入了受伤汉军的身体。噗噗！汉军吐出一大口鲜血，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黄巾已经登上了城墙，大喊着向左右两边杀去。就在此时，城下的汉军正好登城，发一声喊，两军战在了一起。扑哧！黑面老卒环首刀从左下到右上划了一个半圆，轻轻划过一个黄巾的脖子。那个黄巾仰头喷出一大口鲜血，腿一软倒下了。
黑面老卒手腕一番，刀刃朝下刀背朝上，从右上到左下一劈，登时又砍倒了一个黄巾。与此同时，他左脚向前一踹，踢倒一个黄巾。他背后的都伯长矛前伸，登时刺穿了倒地黄巾的咽喉。瞬息之间，黑面老卒已经砍翻了三个黄巾。
他背后的汉军立刻军心大振，老前辈好身手！不愧曾是并州军的都伯。举手抬足之间就干翻了三个黄巾，这般武艺就是一个校尉也做得！三四个刀牌手紧紧靠在黑面老卒的左右，紧紧保护住他的两翼，后面的长矛手们在刀牌手后面挺枪直刺，矛矛见血。
这一队人来势汹汹，几个照面就干翻了数十个黄巾，竟然突入到了大股黄巾中央。周围的汉军一见，立刻也发了疯，状如疯虎奋勇向前，竟然将那股黄巾赶下了城墙。
皇甫嵩在北门望楼，正好看见了这一幕。“那个黑面老卒是谁？给我仔细记下，若是此战不死，就提拔他做一个军侯！”“诺！”左右的亲兵记下了。
长社城，东南西北四门，同时进行着惨烈的搏杀，黄巾成片成片地倒下，又成片成片地扑上来。汉军一队队冲上来，又一队队的被砍翻。黄巾军和汉军都杀红了眼，不顾死活的一片片一团团向前冲锋。
各个斜坡处立刻成了绞肉机，一片片的人填进去，出来的是残肢断臂，还有破碎的衣甲，伴随着阵阵惨呼和飞溅的鲜血。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迹，到处都是兵刃铠甲的残片，重伤未死的人们躺在尸堆上还没有咽气，活着的人毫不顾忌地在他们身上踩来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