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２８章：康茉莉的新生
康茉莉止住悲声，望着张奂远去的背影，心中的那一丝丝恐惧开始弥漫开来，把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了。她突然意识到，自从阿黛尔公主战死之后，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死上七八次了。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说，最重要的是整个家族的生存和延续，一旦有人危及到整个家族，哪怕只是偶尔露峥嵘，也会立刻被处置掉。
如今，吕布身居高位，部下猛将如云，精兵数十万，加上并州殷富，有六百万百姓拥护，已经和异姓王无异了。在这种情况下，继承人的问题就尤为重要，灵骓是个女子，按例是不会继承吕布的事业的。但是，灵骓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完全能够影响父亲的决断。
长子吕安，性格温和仁厚，待人至诚，足智多谋，是极佳的接班人。界山一役，生擒李乐，俘获数千白波军，立下了赫赫战功，这充分说明了吕安智计无双，将略上也远超常人。性格很好，又文武双全，还是嫡长子，这些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吕安是天造地设的继承人！看来想撼动吕安的地位，难于上青天。
四妹吕玲绮虽然年幼，但是聪慧异常，又是蔡文姬的学生，将来也定非凡品。再看吕征，性格暴躁，将略极优，武技不错，除此以外几乎就是个白痴了。既不会笼络人心，也不爱读书，从哪一点看，都不是接班人的料子。按照张奂的说法，能效法霍骠姚，已经是烧了高香了。要知道冠军侯可是早早就翘了辫子的。
自从阿黛尔公主死后，自己在数月内的所作所为，又给吕征树了很多敌人，惹了不少麻烦。若不是吕布当机立断，将自己关进并州讲武堂，同时快刀斩乱麻，清洗了突骑，将吕征的支持者下放到郡兵里，自己和吕征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想到这里，康茉莉顿时觉得一股寒意突然而起，禁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哆嗦。
正在这时，门帘一掀，一个胖大伟岸的中年人大步走进来，碧蓝的眼珠儿，蜷曲的胡子，还有那一双精明的双眼，满含笑意的面孔，不是他的老爹康曼提又是谁？“老爹！你终于回来了！”康茉莉鱼跃而起，扑到老爹的怀里大声痛哭起来。
康曼提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用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莫哭！莫哭！是大司马特意让我来看你的，正好碰见了张老前辈。”康茉莉渐渐止住悲声，掏出手帕擦擦眼睛，这才坐下来望向老爹。“老爹，你这一去十年，我可是日日盼着你回来呀。”
康曼提坐下来，用手捋着大胡子，定定地看着女儿。“一去十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大秦，也了却了我一生的心愿。大司马有言，既然心愿已了，年纪又大了，就不要再出远门了。过几日，他就会任命我为水衡都尉，掌管铸钱、通商、平准之事，还要上报朝廷，以通西域、大秦之功，封我为万户侯。”
康茉莉立刻欣喜如狂了。“水衡都尉秩两千石，与九卿同列，再加上万户侯，老爹这下鲤鱼跳龙门，一举变成真龙了！”康曼提眉头一皱，心里有一块儿地方突然痛了一下，好在他脸色黧黑，看不出脸色。“哈哈哈哈！”康曼提长笑一声，缓缓开口了。
“吕奉先这个人，赏罚是很分明的，赏疑则与，罚疑则去。整个并州被他治理得欣欣向荣，这用人一道，他已经是臻入化境了。他做出的决断，都是有深意的，要看你明不明白。譬如，他资助我远去大秦，原本就是一桩生意，彼此都有着极大的风险。可是，一旦我成功归来，他竟然给了我万户侯和水衡都尉的重赏！这意味着什么？他认为我给他带来的利益是巨大的，值得一个万户侯！要知道，老爹做了一辈子商人，其实最羡慕的还是做官。如今，从一个商人，一下子平步青云做了高官，你说我心中是什么滋味儿？”
康茉莉的脸立刻就红了，她轻声说道：“老爹，你莫要再说了，女儿知错了！”“哦？”康曼提动容了：“那你说说，错在何处？”“女儿把阿黛尔之死这笔帐算在了奉先头上，此其一也。女儿处处护着吕征，其实这是为他树敌，吕征是吕布的儿子，只要不太出格儿，自有人去护着他。女儿糊涂，做得太明显了。此其二也。其三，不该放任突骑，以至于军纪败坏，差点儿搞垮了一支铁军。”
康曼提点点头，右手捋着大胡子。“还有一点你忘了，吕征的背后还有王家。你手握军权，王家手握政权，这军权和政权一结合，日后就会危及主公的位子。所以，精明的当权者都会用一只手看住另一只手的。从这一点看，解除你的军权是在保护你。”
“再者说来，吕征的背后是突骑和太原王氏，突骑既已认主，就早晚是吕征的。你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王家的那些老狐狸、小狐狸们自然就要躲得远远的了。女儿，你太心急了！你一退下来，自然就有人会顶上去的！再者说来，与其去争储位，还不如自己去打出一片江山！从西域一直到安息，小国林立，便是老爹也灭国数十呢！”
一听这话，康茉莉眼睛顿时一亮，自言自语道：“自己打出一片江山？老爹的这话对！你远行数万里，自然知道西方诸国的深浅。”“哈哈哈哈！”康曼提大笑了。“女儿呀，你还是太着急了！吕征毕竟是吕奉先的儿子，他会考虑好自己儿子的出路的。若是他考虑不好，才轮得到咱们父女俩考虑！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为大司马生下一男半女！”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康茉莉终于清醒了，她懊悔地锤着自己的脑袋。多么关键的三年，就这样被自己浪费了！结果被严嫣捡了个大便宜。不过还来得及，只要自己想明白了，从头再来也不迟。大司马吕布不过三十二岁，再生一个孩子是绝对没问题的。
“女儿明白了！这下是真的明白了！争，就是不争，不争，就是争！”康茉莉脸上满是平淡，她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然也！”康曼提拽了一句文。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把年幼的女儿丢给吕布做人质，以至于女儿无人教导，受了莫大的委屈。
此事他感触良多，如今心愿已经达成，自己就要就任高官了，也该帮一帮女儿了。他暗暗发誓，今生今世，定要为女儿撑起一片天！“大司马让我给你带个话儿，吕安的亲军八百，吕征的亲军也定为八百。许他自己挑选精锐，自己训练。”
康茉莉微笑了，如同老僧入定，古井无波。“劳烦老爹上复大司马，吕征年纪尚幼，脾气太暴躁，现在就让他领军，定会闯出许多祸事的。莫不如拣选几十个资质好的少年，陪同他一起读书习字，演武修文，顺便磨一磨他的脾气。”
“此言大善！”康曼提击节赞叹了，看来我的女儿真的明白了！
酉时，盛大的宴会终于开始了，整个并州的头面人物和他们的眷属子侄，都来到了大司马府。两千多人将几座大殿坐得满满的，俊男美女到处都是，高冠博带与青衣小帽参差成行，满头白发碧眼黄须相映成趣。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色，这可是难得的盛会！
酉正时分，大司马吕布、昭懿夫人严嫣陪着宣诏天使、大将军篆袁绍出现在了大堂。大堂上数百人一齐拱手：“恭迎宣诏天使！恭迎大司马和昭懿夫人！”吕布面带微笑，大袖一挥。“诸君请坐！今日是迎接天使，庆祝并州军凯旋，诸君一定要尽兴而归，不必拘礼！”“诺！”数百人一齐应道，各自坐下不提。
今日的盛宴，总提调是游击将军侯成，这是极恰当的人选。侯成在京师洛阳有年，缙绅大人们都尊称“子玉先生”而不名，是育阳侯曹节府上的常客，便是陛下的皇宫，每月也要去上一两次的。以这样的煊赫身份来担任宴会的总提调，可以说是给足了汝南袁氏和大将军篆袁绍的面子，吕布此举，也是想略补不奉诏给袁绍留下的遗憾。
看到宾主落座，侯成一挥手，数百名女营的女兵们客串侍女，迈着轻盈的步伐，排成整齐的队形，走进大殿。她们走到席前，小心地放下手中的食器，一揭盖子，驼峰熊掌、鱼翅燕窝、飞龙野鸡、鲤鱼羊羔赫然在目，看得袁绍目瞪口呆！“大司马，想不到并州的物产如此丰盛！这些食材，便是京师洛阳，也难得一挥而就！”
“哈哈哈哈！”吕布大笑了。“这些食材中，大多数都是并州自行养殖的，只有十分之一是野生的。若是天使看得入眼，我就给天使带上满满十车！三车是进贡陛下的，两车是供奉大将军的，余下的五车，是给天使和汝南袁氏的。”
说到这里，吕布双手举起酒杯：“对于汝南袁氏，奉先可是仰慕地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