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 第26节
叶辞顿了下,“最开始要哄瑾瑜睡觉,后来瑾瑜可以自己睡了,和太太彼此忍耐也到极限了。”
“晚安。”他离开了房间。
什么叫忍耐到极限?庄理想起母亲说过,因为受不了你爸爸和那边的家庭,所以就离婚了。
那个年代到十七公里外的地方就可以展开新生活,所以母亲抛下还无法上学前班的女儿去了成都。后来母亲有了新的家庭,另一个女儿,更多的不幸。
婚姻是一个女人不幸的开始。她深以为然。
视线中男人忘记拿走的婚戒逐渐模糊,她和中指的戒指一齐溺于黑暗。
*
整晚疯狂的后果,醒来时浑身软绵无力,还有因饮多导致的头疼。庄理撑着额头走出房间,脚步虚浮,一副渴水的虚弱样子。
还未摸清方向,蓦地看见一个小女孩站在不远处,阴沉的光线透过她身后的窗玻璃照进,让她的脸庞藏于阴影中。
应该是叶辞的女儿。
庄理有点尴尬,也有点心虚。但她实在太不舒服了,不得不向对方求助,“你好,不好意思,请问厨房在哪边?”
瑾瑜朝庄理走过来,但没有停留,只在擦肩而过时不屑地讲了句英文,“你也不是最后一个。”
庄理僵在原地。
回房间,看见桃木椅上放了一叠新衣服。庄理梳洗后换上衣服,拿起手袋急匆匆往建筑外走去。
用人一路跟着,照吩咐说:“先生早上有个会议,中午就会回来。庄小姐,先用早餐吧。”
“谢谢,不用了。”庄理说,“我也有我的事。”
管家也没拦住,只得召来司机送庄小姐回家。
路上就接到叶辞打来的电话,听起来他心情愉悦,没有觉得她离开是耍脾气。
“怎么不再睡会儿?办公室那边没什么紧要的,让谢秘书帮你请假就好了。”
庄理收拾好情绪,说:“那样很关系户。”
叶辞笑笑,语调暧昧,“可不就是么。”
“哎呀。”庄理娇嗔,“你不管嘛。”
男人总是吃这套的,叮嘱一定要吃早餐便收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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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时间比较自由,最迟十点到也没问题。庄理第一次迟到,总监没太苛责,倒是琪琪惊讶地说你竟然也会迟到。
“这两天有点感冒。”
上次就感冒了,只是今天鼻音重,比较明显。琪琪这才没有往奇怪的方向八卦。
庄理之前作为可信任的劳动力被派去整理仓库,虽然确认了一遍艺术品背面的标签,但真正辨认其真伪还需要专业人士。他们也将艺术品的陈列做好了,午餐过后庄理跟着艺术顾问他们过去参观。
新仓库做成了纯净的白色空间,加之灯光设计,犹如画廊。叶辞不仅收藏当代艺术,也有一些后印象主义、表现主义的画作。其中一幅小小的水彩画吸引了庄理,是席勒所作的裸-女。
本应是享受的几十分钟,然而仓库管理忽然说洪小姐带瑾瑜一起过来了。
听她们打招呼,庄理知道这位洪小姐就是画廊主的女儿,也就是叶辞口中的阿英。
阿英笑眯眯同庄理问好,又让瑾瑜问好,“叫姐姐。”
瑾瑜紧抿唇,不语。
阿英耸了耸肩,“这小孩好难搞的。”
她们要去逛街,挑选圣诞节礼物,没有作多停留。庄理想起圣诞节,心下紧紧的。
*
夜晚,仓库的重重锁被打开,叶辞作了请的手势。高跟鞋踏地板的轻微声响打破寂静,万以柔走在了叶辞前面。
他们有相似的品位,也或许是共同生活这么多年让他们有了相似的地方。
“听闻你昨晚拍了一件草间弥生?”
“怎么?”
万以柔回头,笑了下,“以为你不再喜欢了。”
叶辞负手而立,“没有那么分明吧,有时候人也会重燃感情的。”
“是吗?”
万以柔没得到回应。无妨,她像参观展览一样欣赏同样属于她的艺术品。仓库不仅恒温,连湿度也控制,对人来说有点闷。
他们静默着,距离愈来愈近。并肩站在格哈特·里希特那模糊的肖像油画前,《s. with child》,女人怀抱一个婴孩。
万以柔有所触动,蹙眉压抑情绪。
过了会儿,她轻声说:“还记得当初去‘博物馆之夜’的时候吗?现在我们在这里,只有我们,是不是好浪漫?”
五月的法国会举办博物馆之夜,鼓励人们走进博物馆。夜晚的博物馆在光线与烛光中十分动人,古老的物件、画作格外神秘。
就是在那天夜晚,巴黎的马路上,叶辞向万以柔求婚了。
这是他们的婚姻故事示众的版本。
实际上,万以柔念书时有一位异国男友,叶辞作为新朋友还和他们一起吃过饭。
后来万以柔甩了男友,说是对方有暴力倾向,吵架时动手。深夜跑来找叶辞,她楚楚可怜,在他怀中哭泣。
一切自然而然发生,为了万以柔,叶辞不得不在美国多待一阵子。
对他来说和谁结婚都一样,因为他的婚姻无法自主,那么不如选择万以柔,至少是有点感情的。
于是叶辞带万以柔回了北京。之后陪伴万以柔毕业旅行,在法国求婚。
在结婚之前,这场婚姻对叶辞来说就幻灭了。
实际上万以柔当时就发现了叶辞的家世,他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最有诱惑力的选择。
和叶辞结婚,能让集团打开大陆市场,而她这个女儿家就可以再家族中占据一席之地。
两家谈拢利益条件,结成了亲家。
三周年纪念日时,叶辞买下花园地皮,万以柔得以正式进入董事局。
人们都说他是好好先生,万以柔在人前也笑着应承,其实从花园落成那天起,他就没主动上过她的床。
*
圣诞前夕这天,庄理从同事那里听说叶生叶太夜晚在仓库独处的浪漫事迹,只是笑笑。
庄理在7-11买便当加热,可不怎么吃得下。刚收起便当包装,就看见玻璃出现一道身影。
万以柔亲切地挥了挥手,“好一阵子没见了,最近怎么样?”
第二十四章
庄理忙走出去。门店的欢迎光临提示音响了, 不等庄理问好,万以柔说:“上车吧。”
上了车,庄理低眉敛目, 作出局促的模样。万以柔便说:“轻松点咯。你还没吃吧,想吃什么?”
庄理牵了下唇角,“没关系,我感冒了没什么胃口,叶太有什么直接讲?”
万以柔意味不明地看了庄理一眼, 也不再虚与委蛇, 问起办公室的工作。庄理有问必答,还颇为忧虑地说起琪琪上回叫她去酒吧联谊的事情。
“……真是的, 还讲对方有太太小孩,我好像才成了怪异的那个。”庄理表现出强烈的道德感, 似乎见万以柔不语,才有点尴尬地噤声。
在万以柔看来这才不是道德情操, 而是冒犯。但也因此对庄理有了进一步认知, 觉得她不够聪明, 和万克让一样。
这种人易于掌控。
万以柔说:“这几天办公室应该会除了上次拍卖会的交易事项,你注意下款项和账面, 把原始记录发给我。”
庄理说:“财务总监看得很严,也没有很信任我……”
“你要找机会。”
“嗯……”
“今年的财报应该在整理中了?涉及税务方面的文件你也争取一下。”
好像太公事公办了, 没有人情味,万以柔转而说起万克让,“阿让要回来你知道吧?明晚一起过咯。”
庄理惊讶道:“诶?一起过?”
“白日我们会去看长辈,长辈休息得早, 所以晚上就会在别处再聚, 今年轮到在我们家过。”万以柔笑了下。
闲谈几句, 让庄理下了车。
万以柔看着窗外流动景色,看见圣诞树下接吻的恋人。无端想到了叶辞所说的感情会重燃。
会吗?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日子让叶辞为女儿担心还是太残酷了。
万以柔思忖着,心烦意乱。
*
到处都是灯火和热恋中的男女,庄理破天荒搭了的士回公寓。
付钱的时候听见简讯提示音还没注意,回到房间,脱下大衣,坐下来,看见是银行转账记录。
五万左右的人民币,省去了当日美元汇率。从一个海外账户转过来的,和之前一样。
庄理登录网上银行查看几笔大额转账,那天从中古行收到一笔,生日收到一笔,现在收到额外多的一笔。
除去下一季度的房租和生活开销,都还有小十。一个月而已,天底下有这种不劳而获的好事吗?
不对,还是有劳的。今天转过来这一笔显然是一种补偿。
稍后就接到叶辞的电话,他说听太太说你明天会一起过来。
庄理顿了顿,“你们在一起吗?”
“嗯。”
电话两端皆沉默。叶辞缓缓说:“瑾瑜今天跟我吵架,我才知道那天……我女儿骄纵惯了,不懂事,你不要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