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月烛溟就算不流连市井,对其也是有所耳闻的。
现今见着真人,免不了会打量一番。
沈牧亭已经站直了身形,看着林绯钰微笑道:林兄,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林绯钰察觉到了沈牧亭的疏离,那张脸上的笑比从前收敛了很多,加之月烛溟握着沈牧亭覆在椅背上的手。
心里清楚的升腾出一个认知:沈牧亭变了!
据他对沈牧亭的了解,沈牧亭不是个大胆的人,看见一只死老鼠都会吓得哇哇乱叫,偷跑出来玩儿也会在夜幕之前回去,现今面对恶名在外的战王,竟会如此自在,实在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沈林绯钰一时间没找到应该怎么称呼沈牧亭的词,一如以前叫沈兄不合适,叫王妃吧,沈牧亭又是个男的,最后只能斟酌了一下,改口为王夫。
沈牧亭:
仇轩:
月烛溟:
掌柜的:
大厅一众人:
王夫?
那不跟亡夫同音了吗?多不吉利。
仇轩的面色也变了,变得最厉害的还属月烛溟,这是咒沈牧亭还是咒他月烛溟?不由微眯了一下眼睫。
沈牧亭却未在意,笑道:林兄不必如此喊我,说得我已经死了般,还是如从前那般喊我沈兄吧!
态度看似亲和,却也疏离,那双微笑的狐狸眼,隐含着林绯钰看不懂的情绪,似不在乎,可却让他感觉到了几分从脊背生出的寒意,让他分不清究竟是从沈牧亭身上散发出来的,还是他身前的月烛溟。
还是沈牧亭率先打破了这要命的沉凝,他越过月烛溟,立于林绯钰面前,王爷听闻你是我朋友,便要见见你,实在唐突,望林兄莫怪。
林绯钰闻言立即懂了沈牧亭言下之意,是警告,他在警告自己,守规矩,莫要逾矩,现今自己是战王府的人,更是战王的婚夫。
林绯钰垂下眼睫,微微抿了抿唇,旋即抬手道:有幸一见战王,实在三生有幸,两位贵客,楼上请。
他脸上恢复了惯有的风流恣意,手中折扇是装饰用的,曾经得玉骨折扇换成了孔雀翎,颇为华贵。
林绯钰向来是个懂得享受的人儿,方才那一下,他记上心头,面上却看不出分毫来。
三人进得天守星,却见其内坐着几个女子,未曾蒙面,一见两人便蹲身行礼,声音娇媚:奴家见过王爷,沈公子!
自称奴家,那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了。
林绯钰方才被沈牧亭警告过,也不曾逾矩,而是等着月烛溟发话。
月烛溟看着屋内的莺莺燕燕,偏头看向沈牧亭,大有一种你从前流连花丛的意思。
沈牧亭看得嘴角勾了起来,那双狐狸眼朝月烛溟暧昧地一眨,道:仇轩,送各位姑娘回家!
她们方才不走,是林绯钰硬要她们留下,她们收了林绯钰的银子,那么这银子买下的时间,便为林绯钰所有,她们只管听之任之。
众姑娘们见林绯钰不语,连忙起身告辞。
战王身上透出的冷意,让她们头也不敢抬。
坐吧林兄!沈牧亭让人收拾了桌上残羹,让掌柜的按照规矩重新上菜,期间沈牧亭姿态从容,战王未曾言语,让林绯钰对现在的沈牧亭颇为另眼相看,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一声:以后怕是又少了一个狐朋狗友了,之前还担心沈牧亭知道自己要嫁战王寻短见,准备翻/墙带他私奔来着。
一顿饭除了沈牧亭吃得颇为享受,林绯钰跟月烛溟则是心思各异。
林绯钰在祭奠自己逝去的友之沈牧亭。
月烛溟则是在暗暗打量沈牧亭。
他发现沈牧亭不论对谁都是一副态度,对掌柜的是,对仇轩是,对国公府的人如是,就连对他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似也是如此。
饭间沈牧亭察觉到了月烛溟的情绪,觉得这人真是小孩儿心性,给他夹了几筷子的菜,而他又不喜欢伺候人,懒得动,没几下便把任务交给了归来的仇轩。
仇轩一个舞刀弄枪的,什么时候干过这种活儿。
他夹着菜,看了看沈牧亭,又看了看自家王爷,明显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牵着一根名为别扭的筋。
饭毕,月烛溟被自己那无由来的气闷弄得心绪复杂,看着沈牧亭如此自如,心里颇为不是滋味。
可又想到他们有言在先,也不知道是自己气自己还是气沈牧亭。
马车上,沈牧亭抱着汤婆,兀自看着窗外,等月烛溟的情绪过去,结果刚上马车月烛溟便拖着残身靠近他,没有说话,但那属于他的气息不住地往沈牧亭的领地侵/略。
过了?沈牧亭伸手自如地勾着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胸膛,像只猫似的软软的在月烛溟胸口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被沈牧亭如此靠近,如此亲密,月烛溟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道:沈牧亭,现今你是我月烛溟的婚夫。
我知!听他这么一说,沈牧亭便知他是在气那些女子识得他,觉得月烛溟简直有点无理取闹。可是看他炸毛,沈牧亭又觉得有意思,就像自己身边养的小动物,忍不住就想给他顺毛。
仇轩在外面赶马车,听得内里的谈话内容,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管怎么说,沈牧亭都是沈蚩的儿子。
而他又能让自家王爷站起来,现今看着是友非敌,可如果一切都只是沈蚩的计谋呢?
毕竟,一个仆从的头颅实在算不得什么证明。
马车徐徐,落雪菲菲。
车内,沈牧亭哄小动物似的在月烛溟唇上碰了一下,那一碰蜻蜓点水,却让月烛溟觉得不满足,扣着沈牧亭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沈牧亭被他咬疼了,狐狸眼中顿时变得水润起来,看起来可怜得紧,活像月烛溟把他欺负狠了。
他的视线落在沈牧亭的唇上,那唇勾着嘴角,明显是一个戏谑的弧度。
月烛溟:
今日会遇见林绯钰是我未曾预料,可王爷,不是你自己要见他的么?何故对我生气。沈牧亭这话无疑在月烛溟快要落下的脸上又给他踩了一脚,分毫不留情面。
月烛溟知道自己耍嘴皮子耍不过沈牧亭,身体力不行,但是他上半身还是能动的,当即又覆了上去。
好似堵住了那张唇,他便再也无法用那副慵懒又不近人情的模样同他说话。
再次分开时,月烛溟眼睛都红了,沈牧亭只是眸光若春水般看着他,靠在软垫上,姿态勾人得不行。
妖精!
月烛溟想:沈牧亭绝对是个妖精。
林绯钰是户部尚书的独子,我与他为友时,他不曾攀龙附凤过,沈牧亭话音一顿,慵懒的眸看向窗外,似自语般道:王爷重权在握,皇上无心容你,你如今独木难支。
沈牧亭转回眼眸,那双慵懒的眸子里再现锐利,此人,可行?
私心而言,月烛溟不喜林绯钰的做派,觉得他放/浪形骸,京都对于林绯钰的传言颇多,对于他的才华、风姿尽有耳闻,却是个无心朝堂之人。
先不说他有没有心拉拢
月烛溟看向沈牧亭,这是你早便算好的?为他拉拢人脉,让他培养出自己的一脉势力,在朝堂不至于势单力。他虽为战王,重兵在握,在朝中终究是孤身一人。
月烛溟身边的人都是武夫,让他们上阵杀敌绝无二话,可谋士
他身边可太缺了,月烛溟的手段除了让人惧,让人怕,很难让人从心底里臣服。
刚断腿时他是觉得自己废了,堂堂战王,纵横沙场几乎无败,少年成名,何等恣意,却在凯旋时成了一个废人。
暴戾之名也是在那时塑起来的。
沈牧亭不是要他护他一世无忧吗?他不是懒得动吗?为何为他思量到如此地步。
思及此,月烛溟那双略微深邃的眸看向沈牧亭,觉得此人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谈不上。沈牧亭是见着林绯钰时试探出来的,这人有胆识,对于时局眼光锐利,方才只是一句话,他便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不可谓不聪明。
风流恣意谁人不想,却很少有像林绯钰那般能做到爹为重臣,而他却身处世外。
纵观京都朝臣子嗣,唯有林绯钰风华内敛,也能做到人从花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洒脱。
这种人平不了,待他被人盯上时,月烛溟再下手,便就失了先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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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筹谋
王爷,你需要这种人!沈牧亭的食指轻抚着月烛溟的喉结,眉眼含笑,那双眼中的狡黠很明显地告诉月烛溟,现今的他,单靠暴戾无法给他一片天,他需得有更深远的筹谋。
这些月烛溟都懂,奈何他不喜欢与人玩弄权术。
月烛溟看着沈牧亭,表面风轻云淡到了一种仙的地步,心思却深得有些可怕。
他想得比他多,也比他长远,明明他自己连几步路都不想走。
如果沈牧亭只是为了在他这里寻求一分庇护,何以做到如此地步?
似是看出月烛溟的想法,沈牧亭的指尖轻轻绕着他的喉结,觉得月烛溟愿意动脑子的时候也挺可爱的,也未多言。
来而不往非礼也,月烛溟借给他一把刀,他施与回报理所应当。
月烛溟没有说话,只看着沈牧亭那似笑非笑的唇,突然生出了一种想要将人吞进肚子的想法。
王爷,到了!仇轩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牧亭淡然地推开他,起身撩开车帘,回首道:王爷?
沈牧亭背后是雪的银白,衬着他纤弱的身形,却偏偏给了月烛溟一种无端的压迫感。
阿溟?沈牧亭轻声道,就连声音也是慵懒的。
月烛溟回神,朝沈牧亭伸出了手,在握住他手的那一瞬他忽然用力,沈牧亭没有防备,朝着月烛溟便摔了下来。
月烛溟搂着他的腰,目光沉沉地看着沈牧亭,沉声道:为何如此帮本王着想,是怕本王没了,你便没了庇护?
王爷,我也曾言明过,我心悦你!沈牧亭确实挺喜欢月烛溟的,喜欢看他想怒而不敢怒,喜欢看他随时都要绷着一张脸,更喜欢看他明明在极力绷着,却又红了耳垂的模样。
心悦二字,月烛溟从来不信,更何况是对他,可沈牧亭给他的感觉又与常人很不一样,那种感觉说不出来的怪异。
月烛溟看着沈牧亭的视线,好似要把他盯出两个窟窿来,沈牧亭不由得歪了歪头,从喉咙里发出很轻很轻的一个嗯?字。
本王说话算话!他说会护他一世无忧,那便一世无忧。
沈牧亭略微不解,不明白怎么又成说话算话了,方才他们可有说出该应承的事?
转瞬沈牧亭忽然一笑,说你单纯可是抬举你了王爷。
沈牧亭就算笑也是云淡风轻的,可偏生让月烛溟移不开视线。
明明沈牧亭给他的感觉很复杂,可这次的笑容好似没有掺杂任何,干净得让人心颤。
这种承诺,沈牧亭觉得很受用,他在再三向自己保证,他会做到承诺自己的一世无忧。
王爷,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我可是会当真的!沈牧亭挑眼看他,那双眼中无端多了几分凝重,你可知,你如此保证,若没做到,后果为何?
你当!他会做到,不计后果。
第四次了王爷!沈牧亭提醒他。
我知!月烛溟没动。
沈牧亭这一刻忽然好想月烛溟的腿能好起来,他不想走路了,这种承诺,暖到了心坎里,也让软到了他身上。
月烛溟也是如此,他现在就恨不得能站起来,抱着怀里这个人,感受着他彻底的重量。
仇轩目不斜视,等着马车里的两人腻歪完。
寒风在半空打了个旋儿,卷着雪落到了户部尚书家。
林绯钰披着黑色大氅倚栏而坐,手里拿着他那把华贵的孔雀翎折扇,亭子里温着一壶酒,他爹正把酒壶架起来往杯子里倒酒。
绯钰,你也该收收心了!
宣国女子十六及笄,男子十八弱冠,林绯钰现年十九,早已及冠礼,闻言把折扇往老头那一扔,收心作甚?跟你一样沉浮官场?
林渊被他怼得哑口无言,随即叹了口气,退而求其次道:我是让你给我娶个儿媳妇,你看那谁谁谁,孩子都满月了。
人叫晏十风,你总拿我跟他比作甚?人家再厉害,那也不是你的崽。林绯钰颇为烦闷,烦闷沈牧亭今日的变化,也烦闷他对自己抛出的橄榄枝。
林绯钰当真无心官场,否则早进去了。
可是他也听出了沈牧亭当时语中的威胁之意,不过半个月不见,也不知道沈蚩那个糟老头子给沈牧亭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嫁了不说,还变得这么恐怖,让他怀念死以前那个沈牧亭了。
可他也能感觉到月烛溟对他明显不喜,却能放任沈牧亭言语,可见分量之重。
头疼,林绯钰头疼得紧。
臭小子,什么崽不崽的,人家现在好歹官居侍郎
别说了,让我想想。
林渊闻言震惊地看着林绯钰,别人不了解他,他是自己生养的还能不了解,什么时候为了婚姻大事与仕途上心过,损了一句:你找罗大夫拿药了?
亲爹啊,变着法儿的说他有病。
林绯钰白了他一眼,坐回暖炉边,沉声道:我今天见到沈三了!
沈三?林渊抬起已经略微下垂的眼,沈牧亭?
林绯钰嗯了一声,这就是他烦闷的地方,沈牧亭明显有心拉拢他。
林渊听自家儿子说了今天中午在酒楼的事,在听到月烛溟的态度时,摸着他那不长的山羊胡,那你怎么打算的!
现今的朝堂看似和睦,私下里却结党营私,皇帝月凛天周旋于右相、沈国公与战王之间。战王在朝堂的名声并不好,以暴戾无常,手段狠辣震慑旁人,就连皇帝也对他礼让三分,战王受伤归来时无数奏折弹劾月烛溟重兵在握,要他交出兵权,不久后都莫名其妙死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