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节

  语重心长地道：“老夫记得，当初你拜入山门之时，还是个少年。但你与他人不同，你经历无数劫难，懂世间疾苦，能忍他人所不能……老夫记得，你踏入通玄时，狂喜自傲，誓言要站在最高处。”
  闻言，于正海心中一动。
  山上学艺的很多事情，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也许是经历的磨难多了，很多事情，都在脑海里宛若一潭死水，泛不起一丝的涟漪。
  “老夫错就错在，没好好教你……”陆州说道。
  这一句话，于正海吓了一跳。
  师父是何其人物，又岂是那种轻易认错之人。
  于正海单膝下跪，拳头杵地，道：“徒儿不敢！”
  “你这一声自称徒儿，老夫却不敢称师父……”陆州叹息道。
  【叮，调教于正海获得200点功德。】
  于正海低下头，不敢说话。
  陆州负手道：
  “也许在过一段时间，你便是这大炎的一国之君，到那时……老夫见了你，还要行跪拜之礼。”
  于正海浑身一个激灵，另外一个腿也跪了下去：
  “师父何出此言！？”
  “难道不是吗？”
  陆州目不转睛地看着于正海，声音提高——
  “老夫有一耳目，名唤江爱剑，乃是大炎皇室三皇子。以他的本事，若想要继承皇位，并不难。你可知他为何远离朝堂和宫廷？”
  于正浩摇了摇头。
  陆州继续道：
  “因为他曾亲眼目睹景和宫上千条人命葬身于火海之中，包括他的亲生母亲。”
  说完，停顿了下来，又道，
  “他完全可以成为皇帝，手握生杀大权，为景和宫上千人命复仇。但他……没有这么做。他选择了更为聪明的方法。”
  剩下的无需多言。
  他相信于正海通过司无涯了解过江爱剑的事情。
  也相信顺天苑的事情，传到了他的耳中。
  于正海声音出现了一丝颤动：“我与他不同。师父，徒儿斗胆，请教您几个问题。”
  “讲。”
  于正海抬起头来，迎上陆州的目光，想起了被人卖到楼兰之时，所经历的一幕一幕，想起了人群之中抢馒头而不得的场景。
  “您知道连续一个月只吃泥土的感觉吗？”
  这个问题很大胆。
  当他问出来的时候，手心里已经在冒汗，脊背发凉。
  可他想起明世因的话，便硬着头皮继续道：“您知道被人踩在脸上，动不能动的感觉吗？”
  问题已出，那便一鼓作气。
  他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您知道被最信任的人拿刀捅在心脏里的痛楚吗？
  前面的问题，陆州尚且能容忍。
  最后一个问题，等同是在揭师父的伤疤。
  话音一落。
  陆州冷哼一声，抬手便挥：
  “混账！”
  啪！
  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叮，惩治于正海，获得200功德点。】
  于正海不闪不避，硬生生吃了这一巴掌。
  可他依然坚持说下去：
  “师父……您高高在上，您是魔天阁的主人……您是当世第一八叶，谁敢说您一个不字儿？可徒儿不是……我不是啊……“
  声音颤抖，变得低沉而有力，“我是个废物，一个地地道道的废物，什么人都可以在我的身上踩一脚，都可以吐口水……权贵之人的命是命，无启贱民的命就不是命？”
  “猪狗绑在砧板上，屠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猪狗尚且知道嘶吼惨叫，四蹄挣扎。难道……我连猪狗都不如？我……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吗？”
  “我就是想要爬上来……一步步爬上来……爬到最高的地方……”
  他忽然跪着转身，指了指山川丛林，“我就是要站在最高的地方！”
  刚说完，便听到一声斥责：
  “住口！”
  于正海愣住。
  看向面色严肃，略带愠怒的师父，心中更慌了。
  陆州恨铁不成钢地道：
  “你已经魔怔了……你以为天底下就你最苦？”
  “你以为老夫年轻的时候，就没人唾弃？老夫三百年前登顶八叶，剩下七百年的苦难，哪一点比你少？”
  “你真以为……老夫的八叶，是随随便便就得到的？”
  “老夫吃了多少苦，难道要像你这样，婆婆妈妈，叽叽歪歪诉个不停？老夫教出你这个八叶付出了多少心血？”
  “世上哪有什么公平！？”
  “肤浅，愚昧，老夫怎么会有你这种徒弟！”
  于正海的脑袋一片空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师……师父？”于正海忽然意识到，自己太过自我了。
  是啊，这世上，哪个八叶容易？哪个八叶不是历尽千辛万苦？
  陆州板着脸道：
  “别叫老夫师父……”
  于正海俯下身子，砰，额头碰地！
  一时空气凝滞。
  四周寂静。
  陆州负手转身，背对于正海，不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僵着。
  一跪一立。
  陆州不开口，于正海也不说话。
  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月上枝头，辰满夜空之时，陆州才忽然开口叹息了一声。
  叹息声打破了四周的宁静。
  也就是这一声叹息，令于正海身子一颤。
  “老夫说这么多……无非是就想告诉你，报仇可以……但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想要拿下神都……可以，但不能被权力迷失了本心。”
  于正海恍然。
  心中不知何种滋味。
  陆州转过身来……
  正是这一下转身，于正海再次磕头，砰。
  第555章 独上高楼
  于正海做好了被惩罚的心理准备，斗着胆子说出了心中所想，哪怕师父他老人家要对他出手，他也毫无怨言。
  在过去的很多年时间里，师父的脾气，都不是那种可以讲道理之人，但凡做徒弟的犟嘴，便是对师父的不敬，又何况像今天这般如此大胆？
  他磕这一头，是对师父的敬畏，同时也希望师父能听到他的想法。
  陆州看着于正海伏在地面上，摇摇头道：“起来说话。”
  “不敢。”
  “该说的已经说了，你若喜欢跪着，那便跪着。”陆州说道。
  于正海这才抬起头，站了起来。
  什么话都得反着说，才会听进去。
  这股子犟脾气，从小到大都这样，一直没有变过。
  只不过……原来的姬天道，并不喜欢讲道理，更多的是，以拳服人。
  拳头的确是个好东西，能解决很多无法解决的问题……但有些东西，即便用拳头砸碎了，它依旧存在。
  看着于正海。
  尽管于正海竭力迫使自己镇定，可当他起身的时候，依旧感到无法呼吸。
  一番对话下来，让他感到很有压力。
  堂堂一教之主，也在这时候，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