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你有没听我今天的演奏?演出很成功呢,这还多亏了隔壁凌冬学长的帮忙。改天遇到了,要好好地和他道谢。”
  “嗯,我听见了。”
  “我演奏完发现你不见了,都快急死了。在音乐厅里找了一晚上,生怕你被人踩到了。”
  “我……抱歉……”
  夜色渐渐浓,屋子里熄灭了灯火。
  趴在床上的半夏,眼皮已经困得几乎要黏住了,她打着哈欠含含糊糊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对了……你每一次变成人的时间……能有多久啊?”
  “最开始,尚且保持得比较久。”漆黑一片的屋子内,角落里的守宫静静地凝视着她,“后来……便越来越短。到了现在,哪怕状态稳定,最多也只能维持一个小时左右。”
  半夏闭着眼睛从床上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垂下手,陷入了彻底的沉睡中去。
  黑暗的屋子安静下来,只听见细缓平和的呼吸声。
  月光静静照在屋内,流云在天空慢慢走动。
  不知过了多久,窗边出现了一个人型的身影,那人披上了衣物,伸出手将半夏掉落床沿的手臂轻轻抬起,小心安置在身侧。
  又轻手轻脚地抖开折叠在床头的棉被,披在她的肩头。
  那人在黑暗中站立良久,月光照在俊美的脸庞上,打出明暗不同的光影。
  他抬起手似乎想要触摸一下床榻上熟睡之人的鬓发。寒玉似的手指凝在月色中,微微动了动,终究蜷了起来,慢慢握成了拳。
  睡衣的衣角在玄关闪过,屋门被轻轻拉上。
  一墙之隔的隔壁屋门,响起了密码锁按动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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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夏醒来的时候,发现小莲在窝里半翻着肚皮,睡得比她还沉。
  桌面上摆着两片烤过的吐司,一杯牛奶,和一小袋子的巧克力饼干。
  半夏打了个哈欠,顺手帮小莲把毛巾盖好。感觉自己像是捞着了媳妇的渣男,自此可以过上幸福快乐的好日子了。
  她美滋滋地将饼干装进书包,叼着吐司,拿着牛奶就想往外走。
  走到玄关的时候,突然想明白了这其中的不对劲之处。
  吐司松软可口,牛奶香醇浓郁。根本不是自己买回来的那种便宜货,哪怕手里精致的手工小饼干,也一看就不便宜。
  这还是因为昨天折腾得太晚,伙食算是比较简单化了。
  半夏疑惑地打开自己屋子里的冰箱,发现里面不知何时,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塞满了各种食物。
  琳琅满目的各色食材几乎亮瞎了她的眼。
  小莲到底是怎么做到地呢?
  毕竟以昨夜所见,小莲变为人形之后是不着片缕,身无长物的。
  半夏看着窗外飘飘荡荡的衣物,呆呆地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小莲怎么得到这些食物。
  或许他根本就会使用魔法?
  她脑补出一个奇怪的画面。每天夜里,自己外出打工,屋子里的小莲便化身为人形,围着粉红色的围裙,贤惠地处理好各种食材,煮好精美的食物,摆上餐桌。
  不知道为何,脑海中立刻闪过了昨夜记忆。那双在大雨中被淋湿了的双腿,和那躺在竹林中隐隐约约的身|躯。
  半夏用力拍了一下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把口袋里零零碎碎的现金全拿出来,整齐地叠在桌子上,留了一张“随便花”的字条,红着脸叼着自己的早餐上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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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校园里,充满了年轻人无处释放的旺盛精力。
  两个女孩子,手拉着手,挨着脑袋共享一对耳机。
  “我发现了一首非常厉害的曲子,特别好听,推送给你呀。”
  “嗯,叫什么名字?”
  “《迷雾森林》,发布在一个比较小众的平台上。不过昨天被一位音乐大v转发了,流量开始冲上来了。”
  “我来听听看。呀……真的是好特别的嗓子。歌手叫什么名字。”
  “这首歌的唱作,编曲,配乐,全是一个人。名字我不记得,让我查查看。”
  “好厉害,竟然是自己配乐的。你有没发现里面的钢琴伴奏,太有力了。钢琴系的我甘拜下风。词曲,编曲全是一个人?我真想看看这位音乐人长什么样,是有三头六臂的吗?”
  “哈哈哈,那你会失望了。他肯定长得不怎么样,一般长得好看的,都不甘于只躲在幕后作曲,早开直播当爱豆去了。”
  两个提着热水壶的男孩,正在讨论昨天的选拔赛,“你听说了吗?最后的时候,凌冬居然出场了。”
  “是啊,我正好在现场。凌冬的那个实力,真太令人震撼了。”他的同连连摇头,“之前我还以为自己稍微追上了他一点,昨天一听现场,被打击得那叫一个片体鳞伤啊。”
  “那些小提琴系的学妹也算是手段尽出,晏鹏、凌冬这些大佬,居然都自降身份给她们做配。”
  “妹子就是有优势啊,换了你我,去哪里请这样的大佬来伴奏?”
  “啧啧,女的就是比较爽。”
  路过的潘雪梅朝他们翻了一个白眼,“干啥啥不行,眼红第一名,这酸得都快熏死我了。”
  她扭过头问半夏昨夜后续的情况。
  “嗯,找到小莲了。”半夏把雨伞还给她,顺便将书包里的巧克力饼干拿出来和她一起分享,“怎么又有零食,还是手工做的?你最近是有什么奇遇吗?”
  “我都说了,还会有的嘛。”半夏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饼干,感觉从喉咙到心头都是甜滋滋的。
  “少来,”潘雪梅推她一把,“你是不是又想说,你能有这么多好吃的,都是因为养了一只蜥蜴先生。”
  半夏嘿嘿只是笑。
  “下一次,不要再把它突然拿出来吓我了。”
  “别这样,小莲真的很可爱的。”
  “好吧,算了,算了,昨天看多了以后,好像是有一点习惯了。”
  “你知道吗?”潘雪梅说道,“班长昨天晚上,回宿舍就发烧了。医生说,是这段时间太过疲惫导致的。她爸妈已经把她接回家里去休息了。”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若有所思。
  “其实小月她从大一起,就卯足了劲以你为目标。昨天晚上的她,真的也很耀眼呢。”潘雪梅打量着自己朋友的神色、看她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于是小心咕噜了一句,“小月有点可惜了。”
  半夏点点头不说话,只是踢了踢脚边的石头。
  “对了,你老实交代!”潘雪梅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为什么昨天晚上,凌冬学长会突然出现,还特意给你一个人伴奏?”
  身为凌冬迷妹的她,掐着半夏的肩膀使劲摇晃,“快说,你是不是和他认识?你知道昨天晚上学校的论坛里,凌冬伴奏的视频都快霸版了吗?”
  “没有,我真的不算认识他。”半夏被摇晃得受不了,连连举起手保证,“我只见过他一次,连两句话都没说到。”
  半夏掰着指头数字数,“当时我说,你好,请问你是不是凌冬学长。他就只回答了我两个字——你好。”
  潘雪梅:“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半夏摊摊手,“一共两个字。转身就走,异常高冷。”
  “额,”潘雪梅也被噎了一下,“或许天才都是这样的,比较有个性一点。”
  “确实是啊,他表面虽然冷冰冰的,琴声却炙热得很,我要收回曾经对他的评价。”半夏惋惜地说道,“昨天晚上,我真的很想和他道个谢,可惜他走得太快,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此刻的半夏,没有想到和学长好好道谢的机会,来得这么快。
  当天晚上琴行里上课的一个学生有事请了假,早早回家的半夏连蹦带跳地跑着上楼,就在楼梯口撞上了那位以冰雪为名的学长。
  这么冷的季节,那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依旧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衣物,柔软的羊绒外套搭在肩头,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
  听见了楼道的动静,他那白得像雪一般的面容转过来,看见了半夏,微微愣了一愣,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手里的袋子,换了一个方向挡在身后——那是外送人员刚刚送到楼下的一包食材。
  凌冬的视线从半夏的脸上扫过,垂下睫毛,一言不发,伸手握住了自己屋门的把手,转身准备进屋。
  “等一下,凌冬学长。”半夏三两步跑上楼梯,撑着腿直喘气,“我没有想要打扰你的意思。就想好好和你道个谢。”
  凌冬握着门把的手顿住了,微微侧目,没有说话,也并没有直接关门进屋。
  “是这样的,昨天的比赛,多亏学长出手相助,我心里很感谢学长。”半夏站在楼道的窗户前,直起身笑着说,“但真正让我高兴的,是那一场演奏本身。”
  “我是第一次在舞台上体会过那样的高峰时刻。我想学长你或许会明白我的意思。”她伸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那种完美的音乐体验,真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和快乐。我想要和学长道谢,谢谢你和我一起完成了那样让我感动的音乐。谢谢你让我得到那样的快乐。”
  晚风从她身后吹来,撩起了鬓边细碎的头发,好像连那闪闪发光的笑容,也一并随风扬了起来。
  站在门边的凌冬看着她,平静的双眸中看不出悲喜,他白皙的手指始终握着门把,迟迟没有做出一点反应。
  时间久到半夏以为他甚至走神了的时候,他才伸手推开门,冰雪般清冷的声音在门边响起,“如果你真的想和我道谢,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半夏跟着凌冬进入屋子,注意到凌冬伸手推开门,把门扇碰在了墙壁的门吸上,请自己进屋的同时,让房间的屋门保持着敞开的状态。
  这是一位虽然不太爱说话,却很注重礼节的人,半夏在心里,对他的评价更好了一些。
  凌冬的屋子,比自己那拥挤的小窝看起来大得很多。装饰简约,家电齐全,墙壁和屋顶还贴了吸音海棉。
  屋里的床单和被褥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生活用品全是单调而统一的冷色调。
  唯一让人觉得比较不解的是那些靠着窗口摆放着的音乐设备。
  那些小巧的midi键盘,笔记本电脑,以及监听音箱,耳机,电容麦克风全都摆放在一种异常低矮的位置上。
  除非是趴坐在地面操作,否则在这些设备上编写音乐,肯定是十分辛苦的。
  天才果然都有许多怪癖啊。
  半夏悄悄打量了一眼站在屋子中,身着白衣,冷若冰川的神仙学长。
  想不通他日常是以什么样的姿势摆弄这些电子设备。
  整个屋子里,唯一比较正常的乐器,算是靠墙摆放的那台电子钢琴。
  琴看起来不太新,有一点陈旧。半夏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和他,两个素不相识的人,隔着这扇墙壁合奏的那首流浪者之歌。心底便微微热了起来。
  音乐,有时候像是人类的另一种语言。
  哪怕不曾见面,哪怕不曾开口,两个陌生的人也可以用这种奇妙的语言彼此交流。
  “原来学长还喜欢编曲。”半夏伸手摸到电子钢琴的白键,随手按了两个和弦,“学这些会不会影响到练琴?”
  凌冬正在加高一个电容麦克风,闻声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你也……这样觉得吗?”他背对着半夏,微长的黑发耷在肩头,没有转过身,仿佛在低声自言自语,“我练了这么多年的琴,如今却想不务正业,很荒唐可笑吧?”
  “那倒是没有,编曲不也一样是音乐的一种表达吗?”半夏笑了起来,“我只是看见学长这样,突然想起了自己童年时的一个好朋友。他也很喜欢作曲,并且非常有天赋。那时候,他总是背着父母和老师,悄悄把自己做的曲子弹给我听。”
  半夏随手在琴键上,弹出了一个简单的小调。回想起在那明亮的窗前度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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