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倒阁波澜（5）
就在东京一片人荒马乱、纷乱失措的当口，在最恰当的时刻，陆军“挺身而出”了。
陆相寺内正毅连连通过正式渠道下达命令，现在山本首相已死，大本营已经陷入了瘫痪，斋藤实海相亦不知所踪，所有的大权全部为陆军所篡夺，带着杀气腾腾扑面而来。
宵禁、戒严、封锁交通、保护要害……各种各样的命令随着预案而纷纷下达，陆军在长州派的控制下，早已成为一部狂暴的机器，就等着发泄的机会，现在时机来临，岂能错过？
就连皇宫周围也是一片动荡的局面，虽然天皇在民众心目中是神一般的存在，但就当下的局势来说，这尊现人神也解决不了问题，他已经拒绝了内大臣有关于天皇亲自出面安抚民众的提议，认为这无异于亲历险地，虽然对内大臣的动机没有怀疑，但心里还是异常的不痛快。
对内大臣而言，他也极为不爽，因为山本和山县有朋摊牌的时候，他作为中立之人拥有最大的权力，现在山县有朋一举把局势翻了过来，连他也不得不小心谨慎，原本他还想更上前一步，直接劝说大正宣布追认陆军的一切行动，但前面一个提议已经引得大正暴跳如雷，岂能再犯？
虽然山县有朋只暗示对付山本权兵卫，没有只言片语提及西园寺，但寺内正毅想了想，觉得西园寺公望留着也是一个祸害，干脆借此机会一并铲除，将来追究起来，就说是暴民，哪怕查到陆军的身上，只要控制了局势，也不会造成太过恶劣的后果——再怎么样都会有山县有朋兜着，他的护犊子可是出了名的。
山本权兵卫之后，一贯以来坚持以财政困难为由卡住陆军军费开支的藏相也在家中遭到了暗杀组的戕害，对陆军少壮派军官来说，最让他们切齿痛恨的，除了山本，便是藏相。现在有此天赐良机，便觉得热血沸腾，报仇雪恨的意识一下子占据整个大脑。
于是，众人调整了次序，先对付了藏相，然后再赶往西园寺的府邸。就在这个当口，斋藤实指挥的海军陆战队已经全线登陆，杀奔市区而来。山本当时和斋藤实商定的预案是，优先保护四个区域：皇宫、现任内阁大臣、海军勋旧、元老重臣（排除长州派的人物）斋藤实见情况紧急，一咬牙，兵分四路，分别扑向各个方向而去。
等到暗杀组抵达西园寺府邸时，荷枪实弹的陆战队早已封锁了各个交通要道，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暗杀组便只能知难而退。
皇宫是斋藤实最为注重的地方，倘若天皇少了半根毫毛，他是百死莫赎，因此，一路飞奔过来，一路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有事！
到了皇宫附近，眼见一大群乌合之众围绕四周，斋藤实的心脏都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这怎么办？后来随从告诉他，虽然暴民围困着皇宫，但尚未动武。
斋藤实双腿一软，长长出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喝道：“立即把他们全部驱散，驱散！”
“这么多人，喊话恐怕？”
“用枪，用机枪！”
随着爆竹般的枪声响起，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呼喊着、哭闹着，如同潮水一般散去，自相践踏者不知凡几。斋藤实也顾不得这么多，立即进宫。守卫皇宫的卫兵早已经如临大敌，眼看陆战队长驱直入，冲突一触即发。
一直在后面张望的内大臣眼见外面的人群为全副武装的士兵驱散，心头本是一喜，现在见陆战队意欲进入，一颗心又吊了起来，吓得两股战战，不过多年的余威还是让他鼓起勇气呵斥，虽然是躲在卫兵后面，但足以让斋藤实听听清清楚楚。
“臣等护驾来迟，实属罪过，劳烦大人转告陛下，陆战队已派遣人员开赴城中平乱，请陛下放心。”
“海相，首相大人呢？对此事端，陛下十分震怒……”内大臣见斋藤实说明来意，心里便放了一多半的心，“我三番五次都和他联系不上，现在情况如此危急，他难道还不亲赴谢罪？”
斋藤实心道，坏了！陛下对首相的不满已经公开化了，如何能恢复局面。他心里隐隐还有一阵不安，这么久都联系不到山本，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怕什么便来什么，过了不多久，就有人气喘吁吁地前来报告，说接到最新消息，首相被人在府邸杀害，随身卫兵无一幸免……
斋藤实一阵天旋地转，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又连连接到通告：“藏相大人为暴民所害……”
“外相大人府邸遭暴民冲击，所幸外相外出，幸免于难。”
“海相大人府邸遭暴民冲击，死伤数人……”
眼看斋藤实的眼色越来越难看，便连内大臣都猜到了几分，听完消息后，差点惊讶地跳起来——这不是闹事，简直就是政变了……
等到最后一个消息汇报过来：“陆军出动部队，与我部产生冲突，请示如何处理？”
“陆军也上街了？谁给他们的命令。”斋藤实怒气冲冲，“我有首相的命令，尤在这边请旨，陆军如此恣意妄为，究竟是何人指使？”
内大臣此时已经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了，陆军和海军掐架，那岂不是局势更加复杂，他顾不上体面，一把拦住斋藤实，“海相，听我说一句，无论陆军海军，都是陛下的军队，且不可自乱阵脚，起了冲突，否则，将来谁都无法向陛下和国民交代……”
“可是，陆军……”斋藤实还欲再辩，内大臣苦笑道：“事急从权，如不是暴民上街，内阁弹压不力，陆军也不会出动。海相，现在追究这些是没有意义的，如何安定局势才是当务之急。”
东京街头，两支部队，剑拔弩张，彼此间的关系不像是同属一个国家的不同军中，倒像是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敌对部队一样，当然，最后的克制还是有的，否则现在就不是对峙，而是武装冲突了。论准备，陆军充分一点，装备和弹药比陆战队多；论人数和战斗力，则是陆战队更胜一筹，再加还有东京湾的舰队支援，陆战队更是士气爆棚。
“我们奉命戡乱，尔等奉的是何人的命令？”
“我等亦奉大本营的命令维持秩序，尔等有何命令？”
僵持不下中，双方不敢擅动，均把情况向后方汇报，一路路传导到了陆相寺内正毅和海相斋藤实的面前，然后，有了颇为滑稽的阵前会见。
“陆相，我奉了首相的命令，前来戡乱，你怎么？”
“不要多说了，海相。”寺内正毅长叹一口气，“帝都大乱，殃及陛下所在，我们做臣子的如何能不尽心尽力？我三番五次联络首相，实在联系不上，只能自作主张，我倒奇怪，你是怎样联系上首相的？”
斋藤实一阵心慌，决不能把山本授意早就准备好的消息透露出去，否则就等于告诉对方——我们早就察觉了不对劲，就等着行动而已，那样会遭到愤怒的还击，既然早就知道问题所在，为何不着力加以解决，非要酿成如此不可收拾的局面？
“我和你一样，寺内君……我也联系不上首相，他为暴徒戕害了！”
“什么？”寺内正毅面上大吃一惊，心里却暗自得意，连忙追问道，“何人所为，怎么会这样？”
“详情我也不知道。”斋藤实此刻已是无心纠缠，说道，“现在两部各自撤退，陆海军分头负责扑灭暴徒势力，我负责皇宫以北，你率部负责皇宫以南，无论如何，今天18点需共同赴皇宫向陛下谢罪……”
“也只能如此了。”寺内正毅略一沉吟，“一定要尽快扑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在陆海军的联手绞杀之下，东京城的骚乱终于结束了，除了街头巷尾时不时冒出的尸体外，还有便是到处冒着烟和火的店铺……
当晚18时，正在两人进宫之时，原定的中日和谈签约仪式由日本单方面宣布取消，外相加藤高明亲赴中国使馆，要求继续延长停战。
“延长停战是可以的，但是有一点，阁下务必告诉我，贵国在如此变故之后，还打算签约否？”
“现在正在勉力恢复秩序，无法答复，抱歉。”
“既然如此，我给阁下6个小时时间，倘若能够得到正式同意签约的官方声明，我国愿意接受停火继续延长的要求，并且考虑到实际情况，另选时间签约，如果没有，那么，不论贵国理由如何，已经明显违反了先前的约定，鄙人只能……”
加藤高明按捺住怒火，事实上，他也为自己躲过今天的暗杀而后怕不已，若不是斋藤实匆匆忙忙将他找来，西园寺公望也是这个意思，他才懒得跑一趟使馆。现在中国方面如此强项，他心里的怒火腾地久上来了。他转身就走，末了甩下一句，“不要出门，否则帝国难以保证贵国人员的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