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
刚铺置完没多久,外面陆陆续续响起了一些急促的脚步声,交杂着一些嘈杂混乱的细声,轩窗外偶尔有些人影掠过,交头又接耳,他不由得推开门,看见一些千秋阁的弟子们来来回回慌乱地小跑着。
叶凌江直接就逮住一个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弟子在脑袋上渗出细密的汗水来,这么冷的天,竟紧张到这份上,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他神色慌张,作揖致歉实在对不住,吵到这位师兄弟了。炼丹房所炼制的灵丹正要出炉,可是寻不到盛放用的紫金匣了,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寻遍了,就是没见着。若是时辰晚了,这丹药就等同白炼了。
叶凌江心中思量着,这还需要特定的匣子才能存放,看来是什么上好的药品,见这位弟子如此急切,他便不多问什么,放人家继续找去了。
不过,这紫金匣听着便是个不菲宝物,肯定不会乱放,这么多人找却找不到,莫非有内贼
时至今日,整个北境都于生死存亡之间,还偷这些玩意儿做什么呢
叶凌江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关上门准备休息一番。
这寒意熏人,将人弄得懒洋洋地,只想冬眠上个把月,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他抱着备用的绸被上了美人卧榻上躺着,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加上鼎炉里的熔岩炭所烤出的热度,总算是暖了不少,困意很快就铺天盖地爬入脑中,将最后一点意识埋没。
外面逐渐安静了下来,似乎已经找到了东西,又或者已经放弃,那些暂住于此的人大约都不太关心这些小事,只留在房里取暖,附近几间房都亮着灯火,四下通明,却互不往来,也不知道住着哪些人。
卧榻没有可翻身的余地,叶凌江本就有失眠的状态,有时候不借助一些宁神静心药便睡得不安稳,很容易被什么事物所惊醒,僵持在一个动作的时候他明显有些醒了,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听见了一丝声响。
我扰到你了吗
温和平静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叶凌江还有些迷糊,并未被吓到,侧头看去,只看见一个人的背影,身着冰蓝色的长袍,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悬挂着一块透亮的古玉,乌黑的头发半挽着,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光看打扮就觉得气质优雅,气度逼人。
他正将白色狐狸毛制成的大麾脱下放在一旁,只因这一细小的动作就将叶凌江弄醒了。
没叶凌江从那坐起,被子从身上滑落至腰,一瞬间有些发冷,有了几分清醒。
这里可不好入睡,去床上。我打坐休憩便可。那人转过身来,温尔一笑。
叶凌江感觉到自己微颤了一下,愣愣地微张着嘴。
归虚长老
这如玉似的温柔容颜和光华内敛沉静如水的眸子,俊逸尔雅温润翩翩的人不是他又是谁
我道是谁,原是昭夜君的小徒弟。
他眼中闪过转眼即逝的讶异。
叶凌江赶紧起身。
万万没想到竟是和这样的人物分住在一块,这下他更无所适从了。
我睡这就可以,方才已经歇过了,你不用管我。
叶凌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少说点较好。
我出去走走
归虚还未说什么,他已经快速地跑了出去。
看着叶凌江的背影,他停在原地片刻,却不由得微微勾了勾嘴角。
雪夜寂静,外头无人,只有千秋阁的弟子们在巡视,过了一会儿也便回去睡下了。这里设满机关,不必大肆派人守着,只要贼人中了陷阱,任他插翅也难飞出这错综复杂的玉楼金阁。
外面实在寒风侵肌,血液都似凝滞在了体内,茫茫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像泪水一般划过面颊,滴入地上的雪堆里,相依相偎相融结。
叶凌江目视四周,许多地方都已熄了烛火,安安静静,只有较远处的炼丹房还一直亮如白昼,在眼里像一盏明艳的金花灯笼。
他绕过这些地方,来到了眺远的登高望远楼,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和重峦叠嶂的山峰树影,觉得空虚极了。
北境不似东境,即便是修为高深的人也耐不住你这样去受寒。
叶凌江惊得转过头,归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这来了。
如果是我让你不适应了,就让人和我换一间。
他从阶梯处的暗影里走近,皎白的雪衬得他更是仙风道骨,没有任何压迫感,反而十分亲近。
瞧瞧人家,这才是平易近人的大佬,再想想楚云川
奇怪,为什么要想他
你误会了,我只是不习惯罢了,换作是谁都一样。他似乎轻松了许多,继续道确实耐不住,回去再说。
归虚看着眼前的人身后雾蒙蒙白皑皑的一片,点了点头。
回到房里,叶凌江雪白的脸蛋已经被冻的泛红了,嘴唇也有些发紫,归虚见他体质虚弱,似乎还身带外伤,关切地靠近了一些。
你可有不适
叶凌江缓了缓,摇头小事情,过会儿就好
话还未说完,他突然就感觉有些温度浮起。
归虚君道我不善用火法,但风也可将这鼎炉的暖度送到你那。
炭火烧的温度被风旋在叶凌江的周身,温暖地像是被拥着一样。
你人可真好
归虚笑道都是同道中人,理应互相帮助。
叶凌江不知不觉看了他许久,而后发现自己失了神。
这么完美的人,才应该做主角
你师尊近日可还好上回寂夜墟一战,他伤得不轻,听说现下也在此。
叶凌江听到这个心情立刻就不好了。
你有所不知,我跟我这位师尊关系十分疏远,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但想到禁地里楚云川被伤一事,他又变了变态度,软了下来。
不过看他生龙活虎的,好像没什么问题。
归虚君道与你师尊的事略有听闻过,似乎传言多半也不属实。即便如此,还是希望多劝劝他,虽然他道法高深,火法已至八重,可那般差点为人而死实在太过了。
叶凌江脱口而问差点为人而死
归虚君低眉垂睑,忧心道他以一当百,替北境这些门派的人抗下了许多危难,差些被那些妖魔千刀万剐,拖入魔域。
叶凌江被这番话所震惊。
他这说的是那个自己所认识的冷漠至极的楚云川吗
突然,外面有几声锐利的声音震荡。
谁在外面
二人异口同声问道。
外面突然有人大喊有贼
继而似乎有许多人都被惊醒,出了房门,动静颇大。
他们走出门外,看见一些人提着灯盏,打着灯笼往一个方向看去。
那头白嗖嗖的,却又完全没入了黑暗之中。
整个千秋阁都张机设阱,外人寸步难行,想要偷盗简直难于登天,这一定是内鬼
已经有人得出结论了。
叶凌江看着那个方向,思衬片刻。
这应当是从东处跑来,往西处逃的。
他又转头看向炼丹房,已经暗了下来。
他正想告知归虚君这些线索,随即看见一群人之中,最为显眼的那个人。
楚云川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突然朝他看来。
叶凌江心里因方才归虚所讲的话而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而楚云川就这么目不转睛地,一直看着他。
第21章 【北境寂夜墟】清河揽月
叶凌江被盯得浑身不舒服,好不容易暖起来的四肢现在又变得冰冰凉。
又丢了什么东西
有人在人群中问道。
不知,似乎是今日炼好的丹药。
一阵燥乱。
西边是楼阁之外的山林,这人脚底功夫了得,一溜烟的瞬间就消失在视线里,不知这丹药有何药效,错不了的是,这丹药与紫金匣应是为同一人所盗。
这事似乎惊扰到了机关楼的楼主,他连夜从清河洲赶回来,在捣鼓着那些只有炼药房弟子才知道解法的机关。
众人围去,多半只是为了看热闹。
机关无损,炼药炉没有破坏的痕迹,里头的东西却不翼而飞,除了自己人动手,实在想不出第二可能。
千秋阁如今果真泥菩萨过江,还充当什么北境之首,不如退位让贤,让有志之士来接位
外部腥风血雨,内部动荡不安,看来千秋万代名存实亡。
叶凌江十分厌恶这些落井下石的修道高人,一个个都似丑恶嘴脸,像极了当年自己唯一一次考差的时候,那些冷嘲热讽怀疑的人。
半柱香时间过去,里面的人便走了出来,一袭白裘裹身,耳上扣了一排铁黑色的环,一只眼睛捂着黑色眼罩,被斜侧的头发所遮掩。
今夜之事,让各位见笑了。
林墨微出来了,少说两句见机关楼的楼主现身,其他人赶忙收敛了自己的嘴巴。
林楼主,有何发现啊
林墨微神色自若,未看出几分紧张,似乎丢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
他淡然道丹炉未受损,打开的机关也无强行开启的印记,但守炉的弟子们皆在此,机关楼的十二名术师也一一不少,想来并非内贼所窃,但是否与外勾结里应外合却是不得而知,此事还需调查,就交给情报楼处理,各位无须忧心,已夜半三更,请早些歇息。
那些人明着客气,暗里讥讽,觉得无趣地散开了。
机关术如何,不如结界来的实在,只要有人动就会惊到施法者,这种木头疙瘩铁块铜石造的东西,随便一个灵法就能破坏,有什么厉害的
见那些人陆陆续续离开,林墨微的眼神立刻变了。
一个人走到他的边上,附上他的耳朵,用掌挡着在说些什么。
他听了之后神色一改,看向那人点了点头。
如今四方动荡,里外皆不安,叶兄弟若是去了清河洲,到了寂夜墟务必要跟着昭夜君,不要擅自行动。
归虚踩着细雪堆积的厚路,零零碎碎的光芒映在他冰蓝色的衣裳上。
叶凌江不太同意这个说法。
跟着他也未必有多安全。
就以楚云川自己伤都未好,不顾危险也要替人挡难这些看来,实在无法与他共行,可能还会先他一步死,再说,自己根本没有冲到前线的打算。
归虚摇摇头,好似劝不了。
那方已是成为荒地,介于魔域与人界之间,天地黯然,邪气瘴气横生弥漫,长了许多毒虫毒草,一不小心可能就有生命之险。
这听来确实很棘手。
他低下头沉思。
传闻寂夜墟有神之遗迹,仙神留有灵气护着清河洲一带的地域,千百年来不受邪祟侵扰,可这一回的两方通道就开在了神眼之下。北境近几年凶年饥岁,谷物越发稀少,人心惶惶,还连连发生怪事,一些偏远镇子村落的人似是魔怔了一般互相食人,也许妖魔们趁此机会想要掌控人心,要将这里吞下。
这样接二连三去面对面应付实在不是什么好策略,我们寡不敌众,败下阵来是迟早的事情,唯一直接又有效的方法就应该将破裂的人界外围结界给修复,将通道关闭起来。
归虚有意看了他一眼。
说来容易,登天之难。
不难,我知道那神器在叶凌江差点说了出来。
归虚并没追根究底问他,或许是根本不觉得他会有什么眉目。
叶凌江讪讪一笑世上无难事,只怕我这种人。
第二日风雪减退,叶凌江拜别归虚君高高兴兴地下山找青洛去了。
千秋阁不似离渊位于高山之巅,而隐匿于一片山石林海之中,逍遥自在,离山下的路程并不费脚力,很快就到了满月村。
满月村内因形状似圆而得名,村民朴实,勤勤恳恳,在山脚亦受机关楼的护佑,未曾受到什么妖魔侵害,一直安宁百年,在北境这般环境下已无四季之分,可最近却在为过节而忙于张罗,十分热闹,仿佛并无受到寂夜墟的影响。
师兄,我来了
他见到青洛正好在替人贴喜联,青洛一转头,高兴地挥了挥手。
师弟,快来
叶凌江走了过去,帮起忙来。
听说这家的孤寡老人在前几年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而儿子又后继无人,无人养老,平时生活困苦,哪哪都马上发,现在看到他们俩简直高兴地不得了,眯着眼睛笑。
好孩子辛苦你们了。
叶凌江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老人手里撺着一把蔗糖,颤巍巍地塞进两个人的手心。
很甜的
叶凌江想让老人开心点,拨开糖衣就啮入嘴中,他两眼发亮额。
真的很甜
青洛谢谢老人家。
他转头对叶凌江道马上就该去清河洲了,师尊还在村外等我们。
哈楚云川
嗯青洛拍了拍他,不要乱呼名讳,几位师兄弟还有长老们都在,记得如果说什么都不要回嘴
麻烦
他撇了撇嘴。
他们帮老人将东西收了收,说了半天才让他懂他们要去清河洲,老人赶紧摇头说不要去,那里都是妖怪了,寂夜墟的神灵发怒了,不再保护北境。
叶凌江安抚安抚了他,解释那只是谣言罢了。
老人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衣袖,眼角泛泪,怕他们像自己的儿子一样,一去不回。
叶凌江看不得这样的离别,他虽无父无母,但对于这样的感情十分重视,他答应老人,等北境安定,定然还会回来看他。
师兄,你上山修仙,父母不挂念吗
青洛愣了愣父母
他眼神暗了下去怎会挂念呢不瞒你说,我父亲是屠夫,母亲是娼妓,母亲生下我就继续为娼,父亲脾气差,从小就不曾管过我,打骂多次,将我扔到弥肖山也只是因为不想抚养罢了,不过我倒是很感谢他们这般举动,留在他们身边,恐怕过得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