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乖 第22节
他穿得这么单薄,手却很烫——阮棠居然有那么一点走神,只觉得……难怪能把咖啡都捂得有了些暖意。
现在已经是周三晚上了。
她侧着头,长发垂落下来,有几缕鬓发挡住了耳朵。应覃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却还是忍住了没有伸出去。
她看过来的目光,认真而信赖,甚至有一点郑重。
少了平时的纵容和温柔,但……再这样的目光里,他的心跳忽然乱了一拍。
这一次,他对她来说是平等的同伴,而不是她眼中的小朋友。
“好。”应覃脸上依然还红得厉害,却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我可以帮你们。”
……
应覃两天没参加晚自习了。
晚自习没有老师在教室,按说不来也没什么人注意。不过应覃就……真的太显眼了,不仅是几个室友,白天的时候也有周围的同学来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虽然运动会跳高拿了亚军,但班花“身娇体弱”的印象还是随着军训时的那次晕倒,不知不觉就深深刻在了高一六班同学们的脑海里。
理由是现成的,应覃坦坦荡荡:“在学生会办公室给姐姐帮忙。”
学生会工作一般不占用晚自习时间,毕竟不管怎么说,学习才是第一位的。但对于两位年级第一来说……
问就是怎么样都行,都可以。
周四晚自习结束的时候,学生会办公室里四个人也刚刚关了电脑。应覃用的那台是学校配给学生会公用的,阮棠他们三个用的都是自带的,这会儿都收了起来准备拎着一起走。应覃默不作声地接过了阮棠的电脑包——阮棠那台性能当然是最好的,但因为屏幕大、重量也不轻,少年人提在手里却看不出什么分量。四人走出教学楼,迎面就是一阵风吹来,顾衡哆哆嗦嗦地裹紧了自己的外套,然后看着应覃身上依然单薄的衬衫,倒抽一口凉气:“弟弟火气很旺啊。”
应覃看了他一眼。
少年人漂亮的桃花眼在夜色里居然显得有些锐利和慑人。
除了对着阮棠的时候,他一向安静得过分。顾衡以为他会和先前一样保持沉默,谁想他幽幽看了过来一会儿后,轻轻地嗯了一声:“我身体好。”
顾衡一口气呛在喉咙口,猛地咳嗽了起来。
——我怀疑你在阴阳怪气地内涵我,并且我有证据。
“进度有点来不及了,”阮棠不理两个幼稚鬼,微微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问,“你们要不要——周末直接来我家住?”
“好。”陆含雁没考虑多久就点了点头——她是女生,去闺蜜家住两天,没什么顾虑。
顾衡啧了一声:“虽然我知道资本家不缺客房,但我再确认一下——”
“嗯,”阮棠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点了点头,“客房还有,我爸妈不在,家里只有一个照顾我的阿姨在,不会对你问东问西的。”
虽然“问心无愧”,但去异性朋友家住,见了家长多少总是有那么点微妙。
顾恒于是也爽快点了头。
“那我……”应覃紧接着开口,才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阮棠拍了一下手背。
随着她那一句“小覃随时可以过来”,少年有些失落地轻咬了一下下唇。
——随时敲门过来,和住在一个屋檐下,又怎么一样呢?
少年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住得太近或许也不全是好事。
第二天是周五,顾衡和陆含雁都已经和父母报备过,放学后直接上了阮家的车。
应覃跟在一行人身后。
顾衡坐了副驾驶的位置,体贴地把后座让给了两个女孩子。阮棠在陆含雁之后也上了车,然后抬起头。
应覃在车外垂着头看她。
“我可以一起吗?”少年声音很轻,“好几周没有一起回家了。”
倒是没有可怜巴巴地找“家里司机没有空”这样毫无可信度的借口了。
阮棠看了他一会儿,往里让了让。
少年一下子笑了起来。
他本就漂亮,笑起来越发显得乖巧无害。
车开到半路,顾衡看了眼后视镜。
少年缩着高大的身形,硬是靠在女孩子的肩头,闭着眼睛睡得安稳。
——怎么说呢,就……完全没有意外的感觉,内心毫无波动。
阮棠的计划是,周五晚上大家抓紧先把作业做完,周六再开始继续忙讲座的事。于是到家后,应覃就一步三回头地回了隔壁的应家,阮家父母果然都不在,陈阿姨热情地做了晚饭又准备了客房。
深夜十一点半,应覃做完了作业,冲了个澡出来,似乎听见院子里有什么声音。
少年皱着眉下了楼,走近院子,才发现……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三个人在吃宵夜——好像是外卖送来的烧烤,因为味道太重,所以直接转战到了露天的院子里吃。
联排别墅的院子也是相连的,应覃没有开灯,那边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阴影处,但应覃可以看到对面,比如……
顾衡一边吃,一边又死死裹着厚外套,嘴上还不消停:“阿阮,问个问题,我真的很好奇。你要是愿意说就说,不想说也无所谓。”
“一般这种‘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听过就算了’的话题,”陆含雁一本正经地点评,“都是不当讲的。”
顾衡呛了一下,一阵猛咳。
阮棠抱着一杯热奶茶喝了一口,笑眯眯地开口:“放吧。”
“什么?”顾衡才咳完,还有点反应迟缓,没一会儿就回过神来了,不满地重重又咳了两声——俗话说:有话就说,有那啥就放,她这不就暗示他在放那什么吗?
阮棠忍笑,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顾秘书请。”
“你拒绝别人一直都挺爽快的,那隔壁弟弟怎么说?”顾衡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随着风断断续续地穿到隔壁的阴影里,“就他那点小心思,你应该全知道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慌张.jpg
第29章
应覃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怎么呼吸。
他觉得自己甚至已经都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概念, 因为从顾衡说出这句话开始,到阮棠还没开口回答的这段时间,他甚至分不清究竟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几秒, 也许……他觉得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
直到他终于听见少女温柔轻软的声音在夜色里随着风慢慢地飘到了他的耳朵里:“目前来说, 我对他暂时还没有他想要的那种喜欢。”
应该是失望的,但是,在听清楚这句话的同时,他又觉得……吊在半空中的心脏终于又落回了原地。
——尽管,是摔落回去的。
但至少, 像是终于给他这段时间无处抒发的精力和难以启齿的梦境,划上了一个清晰的休止符。
其实, 真的听到了的时候, 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恶那么难过, 像是……早在预料之中的。
一直以来,本来就是自己在依赖她,在追逐她,在仰望她。
少年垂下头,无声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认真修剪过的指甲还是在掌心压出了清晰的印痕, 但整个人像是终于被这深沉的夜色彻底裹胁, 隐在阴影里悄无声息。
隔壁院子里却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一墙之隔的失落——
顾衡咬着一串烤面筋, 又啧了一声, 含含糊糊地重复着:“目前, 暂时,还——雁雁,你听懂了吗?”
陆含雁也在喝奶茶,闻言点点头:“说明接下来还有一句, 开头是‘但是’——”
“‘但是’,表示转折,”顾衡笑得不行,还在装模作样地做阅读理解,“‘但是’后面的,都是需要强调的内容。”
阮棠侧头看他们。
两位好友一个面无表情、睁大了一双圆眼可可爱爱地看向自己,另一个意味深长、满脸看戏的揶揄之色。
阮棠没辙,在两人的注视里忍不住也笑了一下,从善如流地说了下去:“但是,对于我来说,他确实是不同的。”
“我想象过,如果是他的话,我并不排斥,也许将来是可能在一起的——或者说,对我来说,他是最有可能在一起的那个人。”阮棠说着,抱着奶茶向后仰了一点,靠在椅背上,顿了顿,才轻声道,“不过,在我现在看来,他是个很可爱的漂亮弟弟,还没有长大。他从小除了……之外,有点被宠坏了,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阮棠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含糊过了某个词,但另外两人很默契地没有多问。
小时候两家的父母都是一样忙着工作,大概在应覃三岁多、阮棠五岁的时候,有人买通了应家的保姆。那时候阮棠在应家玩,于是也就一起遭到了无妄之灾。
在那之后,两家的教育开始走上了截然不同的方向——温记者辞掉了工作、开始亲自在家全心全意照顾孩子,不再信任保姆;阮家则是在多请保镖的同时,送阮棠自己去学了散打。再之后,阮诤和唐静婉有意识地让她去二代圈子的私立学校建立自己的社交圈、和她商量家庭决策、给她讲大人之间的人际关系……应家则是把孩子严严实实地护在父母的羽翼之下,远离这个圈子的纷争。
很难说到底哪一种教育方式是对的、是更好的,因为阮棠确实因此失去了很多天真的快乐——而这正是应覃身上至今仍然保有着的东西。
也是非常宝贵的东西。
但如果是这样的应覃,对于阮棠而言,根本就还没有到谈爱情的时候。
“我的家庭,就目前的经营情况而言,并不需要我去联姻,甚至也并不要求我必须拥有伴侣。所以,”女生嗓音柔软,说话却大方坦荡,“你好奇的问题,就要看弟弟什么时候长大,或者,我们之中什么时候有人喜欢上了别人吧。”
……
隔壁的三人吃完了宵夜,已经都回屋睡觉去了。
这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了,万籁俱寂,但少女轻软的声线好像依然还在夜风中隐约飘荡着、没有彻底散去——应覃已经回了房间,却迟迟没有睡意,站在窗前发呆。
其实从他房间的窗口,是看不到隔壁院子的,更看不到阮棠的房间。
但除了阮家的三人以外,大概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阮棠的卧室了。
她的床很柔软,床头有时会有她睡前看到一半的“闲书”,她每天会在书桌前做很久的题、看很久的书,有空的时候、如果不是太晚,她还会在窗边拉一会儿小提琴……
她有最好的先天条件,但她还是比任何人都更努力。
少年坐在床上,闭着眼睛想象她此时的模样,仰着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想起那天,自己问她“什么叫做长大”。
她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懂得规划自己的人生,可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
而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迫切地想要长大过。
他想要她。
……
应覃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下楼吃早饭的时候难得连父亲也在家。
他叫了人,坐下安静吃饭。
温筠有些诧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小覃怎么黑眼圈这么重,昨晚没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