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穆行眉头一挑,用他还敢跟你吵架的眼神看着江卓寒。
  江卓寒不满地说:你别一脸我老欺负他!碗洗完了没有?什么时候出发?
  洗完了,你说什么时候走?
  于是,两人出发,还是开的之前的车,江卓寒这才注意到车也上了年纪,挺便宜的那种代步车,开到海边山间的别墅区,就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不过穆行一路长驱直入,最后车开进一扇铁艺大门。
  江卓寒在进门后就看到了挽联花圈,一般很少会有人在家宅里办葬礼,他有些意外。
  穆行随意把车停在路边,接客的宾仪就过来先打量他们的车,接着打量起了下车的穆行,有些嫌弃地递了一个本子给穆行签名登记。
  穆行没接,等江卓寒走过来就径直往里去。
  宾仪还想叫住穆行,旁边一人拦住他小声提醒,那是穆董的亲弟弟,呃那位的亲儿子。
  什么?宾仪惊得瞪大了双眼,那他怎么穿成那样?
  关系很复杂,一言难尽,总之你当没看见就行了。
  宾仪好奇地再看过去,穆行已经进了宅子。
  宅子其实不只一栋楼,更像一个庄园,除了主宅还有侧楼,灵堂就设在一栋侧楼里。
  不过穆行没去灵堂,他带江卓寒走进宅子,径直上了主宅的二楼。
  江卓寒发现一路上几乎都没人,诺大的宅很冷清,整个葬礼都很冷清。
  小少爷。
  刚才去接他们的老程突然冒出来,停在穆行面前说:先生和太太他们都在后厅。
  穆行立即转了方向,作势要走又停下来,他觉得不应该让江卓寒跟着他跑来跑去,于是说:卓寒,你要这里休息等我吗?
  江卓寒的眼珠转了一圈,宅子里静得有些让人不舒服,他回道:别了吧。
  那走吧。穆行下意识拉了下江卓寒的手,但只碰了一下又放开,然后和江卓寒并肩走在一起。
  后厅稍微人多了几个,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江卓寒和穆行走进去时,有人朝他们看来,但只瞟了一眼,谁也没和穆行打招呼,像是根本不认识一般。
  穆行也目不斜视,径直到走到最里面隔室,那里的沙发上坐着好几人。
  江卓寒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中间的穆振升,旁边是一个美艳的妇人,在他们对面的是年轻的一男一女,男的就是上去医院见过的穆巡。
  他猜这应该就是穆振升一家,只是穆振升的妻子能接受穆振升的情人,还在家里办葬礼?
  穆振升看到穆行,先是对穆行的衣着蹙眉,然后质问:老程,衣服你没送到吗?
  老程低下头,不敢回话。
  穆振升。
  穆行直接了当地开口,既然穆巡没用了,我也可以跟你谈。我可以把股份给你,我的条件还是正艺,另外
  穆振升审视地朝穆行看来。
  穆行说下去,从此穆家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谁再死了,也不必通知我,我不会再回来。
  穆巡没忍住接话,艹,你说谁没用!要不是
  他没说完,穆振升轻轻对他一瞥,他立即噤声。
  穆振升再次望向穆巡,你为什么一定要正艺?
  穆行果断回答,与你无关。
  穆振升一声轻笑,与我无关?我可以不同意。
  你可以不同意,我也可以把股份卖给别人。穆行毫不示弱,威胁地看着穆振升,如果我卖五折,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抢。
  穆行,你疯
  穆巡又忍不住开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价值百亿,还卖五折,当是散场卖菜?
  但他只看了个口,不用穆振升瞪他,他就自觉闭了嘴。
  穆振升不动声色,片刻后同意道:我答应你,条件是你去给她守一晚灵。
  他说完静静地看着穆行。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隔间外面的人都假装不经意里往里看,偷偷打量穆行,以为穆行会动手和穆振升打起来。那传出去可就是豪门圈里今年最大的笑话,有很多人都很乐意看到穆振升被人打了,况且还是当了他爸和他情人的女人的儿子打的。
  尤其是穆巡,他又期待又害怕,想象穆振升被穆行像揍他那样踩在地上,他暗暗地兴奋了。
  然而,过了半晌,穆行淡然地同意道:不要食言。
  穆振升意外地挑了下眉,他感觉穆行好像变了,不再像以前一样横冲直撞,也不像以前张牙舞爪地对着每一个人。
  他不由地把目光转向江卓寒,然后说:江先生要是觉得累,可以去房间里休息。
  穆行立即往江卓寒身前一挡,警觉地瞪着穆振升,不必。
  穆振升觉得好笑,直接笑出了声,我只是让他休息,还能吃了他?
  江卓寒推开了穆行说:没事,你去吧。
  可是
  哪来那么多可是,你要我跟你去守灵吗?
  穆行果然摇头,然后说:你小心点,有事给我打电话。
  你真的啰嗦。江卓寒回了一句,老程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江先生,这边请。
  江卓寒跟着老程走了,边走边打量宅子,最后老程把到带到了另一栋侧楼的一个房间。
  老程说:这是小少爷以前的房间。
  江卓寒听了有一丝好奇,他推开门进去,里面挺宽敞,没有他想象中那种阴暗窒息。他走进去,老程也跟进去,一一向他介绍房间的格局,衣帽间,浴室都齐全。
  他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房间墙上挂的一条鞭子上,像是用过了度显得破旧,暗沉的斑点让他感觉像是沾过血,穆行离家时不到20岁,少年房间挂这种东西实在很奇怪。
  他不禁问:为什么会有鞭子?
  老程犹豫了片刻回答:小少爷小时候,老穆先生经常带他去学戏,但是小少爷学不好,老穆先生就会打他。
  用鞭子?江卓寒蓦然眉头紧蹙,穆行来之前才说过小时候挨打,他小时候也挨过打,顶多是他爸用扫把衣架之类的揍他,下起死手来好几天身上都是印子,他以为小时候挨的打再惨也不会差太多。
  可是他从来没有挨过鞭子,想不出鞭子抽身上的感觉,正常也不会有人拿鞭子抽自己孩子,又不是陆振华。
  老程点了下头,小少爷也是倔,每次挨打就硬扛,也不知道哭一哭,哭一哭大人总会心软的。
  江卓寒没注意撞到了柜子,上面的装饰掉下地,发出一声重响。老程连忙捡起来,他盯着墙上的鞭子又问:为什么会把这挂在他房间里?
  是小少爷自己挂的,后来老穆先生不带小少爷去戏园了,就还给了穆先生。小少爷就把鞭子挂在墙上了,也没说为什么。
  江卓寒听着还给穆先生这话很奇怪,正要问时,穆振升忽然走进来。
  并看到穆振升不意外,穆振升把他单独叫到这里来,肯定是有话想跟他说,又不想穆行听到。
  穆振升看了老程一眼,老程会意地离开了房间,然后他坐到房间的沙发上,从容不迫地直言问道。
  你爱穆行吗?
  第033章
  江卓寒被这个问题问愣住了, 无论是问题本身,还是穆振升问出来,他惊奇地审视着穆振升, 和你有关系?
  穆振升并不生气,朋友聊天般地继续说:我了解了一下你的过去,我以为以你的成长环境,不会和穆行牵扯在一起。你了解穆行吗?
  穆先生分不清了解和调查的意思,可以查一查词典。
  穆行现在话变多了, 看来是你的功劳。
  江卓寒对穆振升这要跟他你来我往的态度没耐性,他直言地说:穆先生你要说什么还是直说吧。
  江卓寒,你不必对我这么大的敌意。我承认我调查你, 我只是好奇你怎么改变了穆行。
  江卓寒对着穆振升哂笑,他觉得穆振升有些可笑到难以理解,穆振升却自己往下说下去。
  穆行从一出生就生长在一个满是恨意的环境里,他母亲, 也就是岑晨,曾经是我母亲带回家的孤儿,本来当成女儿养的。可是有一天她跟我父亲在一起了。
  我父亲, 穆成鸿他恨我母亲, 可他把恨隐藏在心里, 平时装得冷漠清高,等到某一天, 他将自己的恨报复到身边每一个人身上。那时岑晨才成年,我们青梅竹马,他却引诱她成了他的情人,把我母亲气病。
  大约我也遗传了他这方面的基因,和他很像, 从此只要穆成鸿不能如愿,我什么都做。
  穆振升微微抬眼,镜片反了下光,江卓寒没看清他此时的眼神。
  接着他继续说:穆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与他血缘最亲近的人,相互憎恨折磨。他从小就像一只小斗兽,对靠近的人呲起獠牙,和谁都不亲近,可是他却亲近你。
  江卓寒这回终于看清了穆振升的眼神,像是在疑惑穆行会亲近他,他不屑地说:穆先生,你懂感情是需要相互的吗?
  穆振升思忖了片刻,当年我母亲去世时,故意把手中的股份留给我和我父亲各一半,想让我们斗到两败俱伤。我父亲死的时候也学我母亲,故意把他手中的股份留给了穆行,想让穆行替他继续和我斗。
  说到这里穆振升笑了一声,可惜穆行完全不在乎这些东西,他直接跑了。那时我才发现,穆行跟我和穆成鸿都不一样,所以我希望他跟我,别像我和穆成鸿一样。
  江卓寒猛然震惊地瞪眼看着穆振升,这个别像我和穆成鸿指向太明显了。
  穆振升看向他承认,你没猜错,我才是穆行的父亲。
  这一瞬间,江卓寒怒到了极致,他从来没有这么生过气,穆振升怎么能刚说过穆行出生在一个满是恨意的环境里,又这么平淡地说出这句话?
  他心安理得地以父亲自居,明知道穆行生长在这样的环境,却冷眼旁观,或许还自己也踩了一脚。
  他仿佛喉咙被什么堵住一样,快要窒息了,而穆振升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还继续往下说。
  也不知道他到底像谁,从小就狠,对自己狠。那时穆成鸿找了个借口,带他去戏园里学戏,然后找理由打他,拿鞭子抽。一开始他还哭,后来不哭了,他偷偷往穆成鸿抽他的鞭子上摁钉子,被打得差点死了,穆成鸿才发现钉子,被他吓到了,就把他送回来,再没带他去过戏园,也再没打过他。
  穆振升!
  江卓寒脱口而出,倏地冲上去,不管这是不是百富上的豪门,不管这是不是在穆家的地盘,他一拳揍在穆振升脸上,打掉了穆振升的眼镜。
  他怒道,你不配说是他父亲!不配叫他为你们任何人守灵!
  他忍不住想穆行往鞭子上插钉子的情形,穆行那根本不是什么对自己狠,不是为了想吓穆成鸿好不再挨打。
  那是穆行想自己被打死!
  他不知道穆行那时几岁,但能让一个孩子做出这种举动,绝对不是挨几下鞭子的事。
  江卓寒打完站直起来,穆振升被他打懵了,抹着嘴角的血迹望着他一动不动,可能还从来没有挨过拳头。
  他不再理穆振升,转身就走,穆振升大概有无数办法对付他,但这一拳他只觉得打得不够。
  等等。
  穆振升突然叫住他,站起来往门口走了两步,之前老程说穆行打电话问3年前门票的事,我不知道你们那时发生了什么,但是那张门票和留言,是我没有给他,他不知道。希望你以后能让他开心点。
  江卓寒动作僵了僵,还是什么也没说,走出了房间。
  他绕了好久才找到了灵堂,里面只有穆行一个人,坐在灵前的蒲团上背对着门。他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进去。
  穆行发现江卓寒进来,连忙转身起来,你怎么来了。
  江卓寒倏地抓住他的手说:走。
  怎么了?
  别守了,你想和正艺解约,我们再想办法。
  穆行的视线忽然沉下去,穆振升给你说了什么?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江卓寒对上穆行的视线,穆行眼神认真地直视他小心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胡说。
  江卓寒蓦地伸过去抱住穆行,握紧了穆行的肩膀,你这么帅,迷倒了那么多小姑娘,对自己有点信心。
  你不会嫌弃我吗?
  穆行抬起手,想抱住江卓寒,又不敢抱,像是手上粘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怕弄脏了江卓寒。
  江卓寒忽然放开穆行,看了眼穆行那小心翼翼不安的眼神,笑道:你要是别自己怂了就跑,想要怎么直接说出来,大概我会少嫌弃一点。
  穆行捏紧了在半空中僵了半晌的手,往棺材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垂下视线去,低声地开口。
  你知道,知道其实我不是穆成鸿的儿子了是不是?当初她做了穆成鸿的情人,又与穆振升搅在一起。我出生之后,他们没有人愿意看到我。
  一开始我跟着她,她倒是没虐待我,只是无视我,从来不会跟我说话,还扔了我3次,每次穆振升把我找回来,又塞到她身边。
  后来,穆成鸿说要教我唱戏,我以为终于有人愿意理我了,高兴地跟着他去。结果他教是教我了,但我只要一开始他就说我学不好,然后用鞭子抽我,后来我就不敢开口了。
  说到这里穆行停下来,抬头看着江卓寒,忍不住去抓江卓寒的手,委屈地说:我不是什么都不说,是我怕我说错了,你就走了。
  江卓寒又想起那条鞭子,看着穆行仿佛下一刻就能掉出一滴泪的眼睛,努力笑了一下,你看严淮坑我那么多回,我走了吗?
  穆行怔怔地望着他,像是不信他的话,他不禁一手掐住了穆行的下巴,狠狠捏到变形,傻子,从头到尾逃走的人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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