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神山跟玄门的关系一直不太好,这次关于腐朽之力的事,也一直是星宗出面,天府并不知道神山也有介入其中。
  飞舟停在天府山脚,所有人都下来了,却唯独不见慕无寻。郁玄领着同门正跟天府公孙执的亲传弟子芮岚交谈,那名天府弟子玉树芝兰,笑起来时风度翩翩,宁音尘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就有些移不开眼了。
  脸侧突然一痛,吉如意捏着他的腮帮子,怒气腾腾道:“又在看谁呢!”
  “唔,疼!”他一说疼,吉如意立刻松了手,还替他揉了揉,宁音尘无奈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人很像风师兄?”
  吉如意朝他的视线处看了眼,瞬间收回目光:“不像,没有风师兄千分之一的风采。”
  风轻痕正巧从他们旁边经过,吉如意凑在宁音尘耳边小声道:“如果不是性格差了十万八千里,要说像,天府的少府主长得最像风师兄。”
  宁音尘:“天府的关系似乎挺复杂?”
  “再复杂也没妖域复杂。”吉如意见他感兴趣,便简单介绍了下:“这位小府主算是天府真正的继承人,他舅舅就是风仪师兄,父母死后,当了府主的公孙执养着他,而那位......”
  吉如意望向站在巍峨耸立的玉石门下的笑脸少年:“他是公孙执的亲传弟子,名叫芮岚。”
  直到进入天府,宁音尘也没见慕无寻出现,他依然穿着星宗弟子的服装,混在里面,随着队伍一起穿过层台累榭,飞阁流丹。
  地面铺着玉石,其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云雾,随走动腾飞,远方有折射虹彩的流水瀑布,周遭花树芬芳,落英纷飞,经过的天府弟子皆着雪白纱衣,见到他们扶剑行礼,一派祥和宁静之景。
  芮岚在前方道:“最近来府的客人比较多,若有什么需要可以来展翼峰找我,除了风幽谷渊,其他地方你们都可以自行前往。”
  “风幽谷渊是?”
  芮岚笑了笑:“那是天府禁地,就连我也不能入内,据说关押着镇山兽。”
  天府派给星宗的住所是瀑布旁的一座院落,这里虽就在瀑布之下,可施了一层隔音结界,瀑布的巨大轰鸣声半点也传不进来。
  走之前,芮岚询问道:“轻痕所说的那位宁前辈没随你们一同前来吗?”
  风轻痕最近很不在状态,竟然没回禀府内宁音尘同意过来的事,郁玄只回了句不清楚,眼尾余光瞥了眼边打瞌睡边找屋的所谓宁前辈。
  推开个屋子进去,宁音尘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顺应本能,嘭地将自己摔在床上,并抱着被子滚了好几圈。
  吉如意怕他磕到头,探身过去将他发簪取了,道:“你昨晚没睡吗?”
  “嗯。”宁音尘勉强睁开一条满是困意的眼缝,说道:“我决定挽回下跟无寻即将破裂的师徒关系,可想了一晚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简单啊!”吉如意兴致勃勃:“首先,你要知道你们关系为什么破裂。”
  宁音尘很委屈:“我......不知道。”
  沉默几秒,吉如意说道:“那你就缠着他,送他礼物,体贴问候,等等,我这里有本关于跟人类如何社交的书。”
  说着,吉如意翻出他十几个储物戒,将神识一一探入,不一会取出一本四指厚的黄底书,封面写着四个大字——追人手册。
  吉如意:“这本讲得很好!”
  吉如意极力推荐。
  宁音尘接过来的时候,差点没承受住其知识的力量。
  当天夜里,宁音尘挑灯夜读,一直到薄霞初绽,一轮彤红的朝阳从天边升起,昼夜轮换,他撑着脑袋坐在窗旁的桌子前,还在看。
  上午、下午、晚上,依然在汲取知识,为期待中的师徒情深做准备。
  第二天一早,宁音尘终于顶着厚重的青黛推开门,眼睛里绽放出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
  与人相交第一步:挽回一个人的心,不如挽回一个人的胃。
  虽然这话听着怪怪的,但宁音尘觉得很有道理。也是前不久他才知道,星宗那些弟子皆已辟谷,不需要食物,而宁音尘每日准时准点的三餐,居然都是慕无寻亲自做的。
  且没毒。
  宁音尘也想回报慕无寻,他看别人做饭都挺简单,每个瓶瓶罐罐里的调料都放一点,下油下菜翻炒,如果做汤就舀一勺水进去煮沸腾就好。
  为了表示诚意,宁音尘坚决不让别人帮忙。
  他先是蹲在天府的厨房里学习并作记录,厨房里的掌勺瞧着这名星宗弟子乖巧可爱,给了他不少食材,加上吉如意替他买回来的油盐酱醋等,在天府厨房里的师傅们暂时休憩的功夫,宁音尘撸起袖子开始大干一场。
  是真的大干了一场。
  第二天就有传闻说星宗某弟子烧了天府的厨房,导致尚未辟谷的小弟子活活饿了两天。
  天府府主公孙执听说这事时,正在议事堂和长□□商几日后审讯日的安排,听到弟子禀报他掩嘴咳了几声,脸上血色都被咳了下去,芮岚倒了杯茶递上,公孙执喝了两口才稍缓了些。
  他微微笑道:“星宗弟子里,竟还有个如此跳脱的。”
  星宗弟子研究修习的方向需要弟子谨慎细微,是以星宗的人大多端正自持,不惹世俗。
  芮岚见他感兴趣,提了句:“我倒是对那位弟子有些印象,模样竟与祠堂里供奉的月泽神尊像颇有几分相似。”
  公孙执瞳孔微缩,不过片刻,已不见异色,嘴角依然挂着那副如沐春风的笑。
  -
  宁音尘垂头丧气地回到住所,续第一个计划失败后,立刻对第二个计划伸出试探的爪牙。
  正在翻书时,房门突被人敲响,此刻正值深夜,窗外树影幢幢,宁音尘合上书,有些害怕这么晚了谁会来找他。
  待到第二声响起,他才披上外袍走去小心翼翼将门开了一条缝,眯着一只眼睛偷偷往外看,正巧撞进含着笑意的眼睛里。
  心脏快跳了两下,宁音尘做贼心虚地将门拉开了一些,垂下眼睫不敢直视,嗫嚅道:“这么晚了,才回来吗?”
  应该没听说他今天犯的事吧?
  慕无寻确实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拉过宁音尘的手,将一个三尺多宽、且颇有些重量的长形盒子慎重地放到他手里,道:“花了一点时间,所以回晚了。”
  宁音尘好奇地打开盒子,下一刻就愣住了。
  盒子里的,正是他已经放弃寻找的本命剑——不知。
  此时不知正被一根红绳绑在盒子内的绸黄软绒里,剑柄的位置镶嵌着一枚流光四溢的朱红转换晶石,周边的刻纹是当时的星宗宗主连渊师兄一刀一划刻画上去的催动阵纹。
  那会儿神山上的所有人都在为宁音尘及冠做准备,修真界的及冠不同凡人,是百岁及冠,也是百岁后,才会正式踏入寻仙问道的漫漫长途,开始辟谷并学习功法。
  宁音尘并不是寻常修真者,他从记事起就不用果腹,从小修习的都是些艰涩奥秘的术法,教他的是玄门里最顶级的各大宗门宗主。
  例如奉桦城药宗的卿九阁,落雨城星宗的连渊,朔元城归一宗的闻人厄,以及当时的天府府主风仪。
  教他的太多,于是让他叫师兄就好,而他的师父是整个玄门。
  不知是宁音尘亲自锻造,用自己的血喂养生的灵智,其上的阵纹是连渊师兄刻下,晶石是闻人厄师兄从深海里的巨兽腹中挖出,卿九阁师兄找来的锻造用的玄铁,原本剑鞘是风仪师兄打算做好了给他,但还没完工,他人就没了。
  而不知这个名字......是慕无寻取的。
  当时天之裂缝的情况已经十分不乐观,但宁音尘心态还挺好,跟自己的小徒弟围在铸剑炉前,想了一夜应该叫什么名字。
  天蒙蒙亮时,宁音尘总算绞尽脑子地想了几个出来:“鸿华、追光、星辰,你喜欢哪个?”
  慕无寻缩在炉子前,炉里的火焰噼里噼里地响,火光照在尚显稚嫩的脸上,他大大的黑瞳倒映着宁音尘垂目思索的画面。
  “嗯?”见徒弟迟迟没回答,宁音尘抬眸看了过去,又问:“你喜欢?”
  他喜欢......
  慕无寻移开视线,脸腾得通红:“不知......”
  “不知?”
  宁音尘先是疑惑,而后眼睛里迸射出华彩,拊掌道:“这个名字好,那就叫不知了!”
  而如今,原是没有剑鞘的不知,被收在一个花梨木材质的剑鞘中,这种木材细腻轻盈,上面雕刻着繁复古朴的花纹,暗光下不甚明显,但月前乌云移开的那刻,月光照在其上,每一条纹路瞬间清晰可见。
  宁音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剑鞘,这看起来不像剑鞘,而像是珍宝阁的藏品。
  慕无寻看见师尊眼里显而易见的喜欢,一直紧张抿着的嘴角,终于勾起一点弧度,可紧接着,宁音尘合上盖子还给他,说道:“一看就很贵,我不能要。”
  慕无寻:“不贵。”
  宁音尘并不信,且觉得慕无寻总送自己东西怪怪的,他狐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我帮忙的?”
  慕无寻难得勾起的嘴角落了下去,沉默不语。
  这在宁音尘眼里理解成了不好开口,他想起第二条与人相交的准则——答应他任何事,亲近他,关心他,走入他的内心!
  下面还有一条详细讲解:
  「如果对方强大,在遇到危险困难时,你要扮演弱小;如果对方弱小,在遇到请求纠结时,你要扮演强大,主动为对方解决。
  而无论对方是强大还是弱小,关心,永远是不变的真理!」
  所以,他现在,应该扮演一个强大的保护者?
  宁音尘一咬牙:“什么事你说,我一定做到!”
  慕无寻那一刻福至心灵,好像按照寻常办法是接近不了他师尊的,他想起吉如意,在外人面前,那只重明鸟分明傲得鼻孔看人,可一道师尊面前就一副随时会哭的样子。
  难道师尊喜欢乖巧可怜的类型?
  慕无寻低下头,额发散落遮住眉眼,竟显得有几分沮丧抑郁:“师尊先把它收下,我才好开口。”
  待宁音尘纠结地收下仍在挣扎的不知剑后,慕无寻才抬头直视着宁音尘的眼瞳,问道:“师尊可知风幽谷渊?”
  “天府禁地?”
  “嗯。”慕无寻侧身看向西北的方向,说道:“那里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师尊能陪我去看看吗?”
  可是......听说谷渊里有鬼。
  宁音尘目光稍一偏,慕无寻就道:“算了,师尊早点休息吧。”
  “我陪你,不过是一个小小谷渊,师尊定护你周全!”
  宁音尘斗志昂扬。
  到了谷渊,宁音尘尖叫着,丢盔弃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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