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成了我外室 第60节
幸好李肃有备而来,从袖中掏出那封银票,脸色早已涨得通红。
人人还以为他是被宫中太监勒索,不免更看低他几分——还以为他多清高呢,原来不过是个到处钻营的混子。
可怜他还无从为自己辩解,总不能说这钱是分手费吧?
郭胜拿了银子正要离开,李肃小心陪着笑脸,“公公,不知陛下请纪家夫妇到何处赴宴,为何与咱们的座次大为不同?”
他实在不懂。
郭胜哂笑道:“里头都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大人您扪心自问,自己算哪门子的亲眷,可不只有坐外客席么?”
言毕,将怀中拂尘一甩,鼻孔望天而去。
李肃脸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原以为今日赴宴是场殊荣,哪知纪凌峰遍身铜臭,待遇却远在他之上,纪雨宁特意来这么一出,是存心羞辱他罢?
第69章 .敬酒 好气哦。
纪家两口子跟在那小太监背后, 简直不知身在何方。
虽然早知皇宫富丽,可眼前一切似乎都超乎他们想象,从未见过这样巍峨的殿宇, 高得一眼望不到头, 像传说中海市蜃楼之类的奇观。
那些个奇花树木, 一株株香馥馥甜滋滋的,光闻着都能中人欲醉, 穆氏深吸两口,恨不得将这气味藏到肚里, 带回家中去。
她忍不住埋怨丈夫,“让你穿那身丝绸的, 偏不肯听,这样子如何面圣?”
纪凌峰扯了扯麻布衣衫的领口,亦有些自惭形秽,他是个粗人,从来没跟上流社会打过交道,怎么应付得来?
那小太监似乎察觉到夫妻俩不自在, 回头笑道:“贵人勿忧, 陛下和太后娘娘是最和气不过的,定不会为难二位。”
纪凌峰活了大半辈子, 还是头一遭被称呼为贵人,惊得差点咬断舌头,忙道:“不敢, 不敢。”
及至打听得眼前这位亦是苦出身,倒松了口气——看来宫里也不见得都是人上人,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但凡家境殷实些的也不必当太监了。
到承乾宫外, 小太监责任卸尽,分别时,纪凌峰执意要送他两锭纹银,那人却不敢收,只道:“皇贵妃平日最是宽仁体下,给咱家的赏赐都不少了,实在不敢令长者破费。”
等他去后,穆氏便喟叹道:“倒是个实心肠的,看来姑奶奶在宫中人缘不错。”
一半也是因为省了银子,令她胸怀大畅。
纪凌峰则郁郁道:“兴许是外头光鲜,里头难熬。”
纪雨宁生产的时候遭了多少罪,玉珠儿都写信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如今石家虽然去了,可京中仕宦林立,和石家差不多的又不知凡几,纪凌峰着实忧心如焚,唯恐妹妹被人欺侮了去。
可恨他只是个行商,但凡当初多用心读点书,熬出个功名来,也不至于被人瞧不起了。
穆氏虽觉得丈夫有点小题大做,可方才一路走来,眼看周围森严气派,两条腿都是软的,纪雨宁生活在这种环境下,未必能十分如意。
思及此处,亦多了些恻隐,强笑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还是别叫人看笑话了,快些去向妹妹道贺罢。”
正愁无人引路,玉珠儿匆匆出来,“舅老爷舅太太,你们来了。”
穆氏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阵,诧道:“好丫头,差点认不出你!”
比起上回去纪家轻装简行,今日玉珠儿换上宫内装束,一袭天水碧的衣衫,愈显出那窄窄的腰、修长的颈,俏丽若三春之桃的脸庞,寻常小门小户的姐儿都未必能这般贵气呢。
不怪穆氏艳羡,她家里虽然开有布庄,自己是舍不得花钱买天水碧的。
玉珠儿抿唇一笑,“多亏舅太太调-教得好,婢子才能有今日。”
她虽不大看得起穆氏的为人,但远来是客,总得表示欢迎。且纪雨宁也交代过,不过请夫妻俩来充充场面,哄着些就是了。
一通恭维下来,穆氏果然心花怒放,悄悄向丈夫道:“到底这丫头心思简单,还知道念旧恩,不肯忘本。”
纪凌峰:……他看妻子倒是挺简单的,三言两语还当真了。
到了里间,纪雨宁上身一袭荔枝红的贡缎,下束月白挑线裙子,整个人融贵气与清雅于一体,脸面虽比生产前略圆了些,却不减美丽,反多了丝亲和,不似以往凌厉。
纪凌峰亦放下心来,拱手施礼,“草民拜见皇贵妃娘娘。”
纪雨宁含笑道:“哥哥无须拘礼,且落座罢。”
筵席开始还须一会儿,先叫人奉了点心和茶来,纪凌峰因见剥好的松子仁香脆可口,不自觉就把一盘子吃得干干净净。
纪雨宁看在眼中,只笑着命人添上,并未阻止。
穆氏深怨丈夫糊涂,留着肚子到席间多好?这会子塞得饱饱的,待会儿哪吃得下?
她懒得再看,只忸怩望着纪雨宁,问能否看看小皇子。
纪雨宁道:“自然没问题。”
因让乳母将楚矫抱出来,刚满月的孩子虽还看不出什么,可褪去那身皱巴巴的红皮,显得白嫩精致许多。
尤其见生客的时候也不害怕,黑白分明的瞳孔就那样望着,不哭不闹,比兔子还乖。
就连穆氏这样挑剔的人物都不得不承认,纪雨宁确是个有福的,娇娇儿比自家那两个无所不为的小魔星强太多,因从衣囊里掏出那挂长命锁来,要亲自为侄儿戴上。
纪雨宁只掂了掂就知道是真货,难为穆氏这样破费,可惜分量实在过于沉重,怕把肌肤给压坏了,遂让玉珠儿收进抽屉里,等长大后再戴。
穆氏望在眼中,还以为纪雨宁看不上她的礼物,难免有些愀然不乐。直至纪雨宁将前日得的一斛淡水珍珠分来给她,穆氏方重新展露笑颜——原来她只怕吃亏。
纪雨宁习惯了这副做派,倒也不怎么介意,说到底穆氏反而容易打发,用金银就可收买了,真换成那种欲壑难填的娘家,才叫无底洞呢。
因今日特殊,楚忻也蒙先生开恩早早下学,听说有客人造访,乖乖前来请安。
穆氏对这小姑娘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加之家中两个毛头小子成日惦记,私塾也不肯上,穆氏实在焦头烂额,只盼着楚忻哪日能过去帮着劝劝。
为此,还特意从腕上摘下一个掐金红玉手镯,算是请她挪驾的谢礼。
纪雨宁本不欲担这差事,楚忻小姑娘却是成竹在胸,满口答应下来。穆氏喜悦之余,对姑奶奶也越发亲切,要论养孩子纪雨宁还真是无人能出其右,早知她如此厉害,穆氏当初怎么也不能让她嫁去李家——哪怕是当老姑娘,也强如烂在沟渠里哩。
不一时郭胜来传口谕,请纪家两口子入席,纪雨宁便让兄嫂先行,她自己随后便至——娇娇儿也只有当着客人的面才乖,折腾起亲娘可毫不手软,这会子又嚎啕着要吃奶了。
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脾气,纪雨宁觉得很像皇帝。
虽然侥幸进宫,夫妻俩都以为坐在角落里远远地喝杯酒就行了,哪知郭胜领他们去的坐席却格外不同,竟是对着正中的。看衣服上的图纹,仿佛多是皇亲国戚之流。
纪凌峰不禁有些慌乱,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怎么敢跟绣龙的坐在一处,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搭话呀。
无奈郭胜忙碌得很,将他们引来此处便不见人影,纪凌峰又不敢随便换地方——谁知道是不是预定好的?万一再起争执,反而让娘娘蒙羞。
两口子只能将就入座,对方那位胡子拉碴的胖子亲王问道:“敢问可是皇贵妃亲眷?”
纪凌峰拘谨地应了声,“是,敢问您如何得知?”
胖亲王笑了笑,“阁下风姿洒落,不拘一格,也只有皇贵妃娘娘的家门,才能养得出如此人物。”
本意嘲讽纪家是不通礼数的下九流,哪知这两口子却都是听不懂反话的,反而喜孜孜地道:“承蒙夸奖,不胜荣幸。”
胖亲王:……
只得喝了口闷酒。
石景煜收回视线,嘴角已是不自觉地翘起,看不出来纪家人都如此有趣,不比石家总是沉闷闷的——父亲和大姐走后就更无聊了。
石景秀冷冷道:“一个笑话就让你倒戈了,难怪大姐总说你无用。”
石景煜摊开两手,“我就是无用嘛,若世上人人都才干卓绝,像我这样的才稀罕。”
石景秀:……真是对牛弹琴。
不自觉地移开视线,开始搜寻纪雨宁的所在。因是太后母族,且石家到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兄妹俩被安排在靠近太后的地方,只是太后今天头疼,没法子露面——想必也是不知该怎么应对这场热闹。
石景秀就觉得姑母实在仁弱,都这样了还要避敌,岂不让皇贵妃占尽风光?
纪雨宁出来时,全场的宾客下意识停滞了一刹。虽然除夕宴上也见过,可当时是夜间,烛火昏黄,难免有照不到的地方,纪雨宁纵使丽色夺人,也难免以为是光线作用。
如今白日青天望去,方知真正的美人根本无须惧怕任何环境。纪雨宁有一种天生的风度,她不怯场,哪怕家世低微,她也能在这些自诩高贵的人面前谈吐自如,何况母凭子贵,如今的她,早已无人能诋毁半句了。
石景秀努力想在她脸上找出些许瑕疵,然而终是徒劳,纪雨宁的鼻子不大不小,鼻弓的弧度也恰到好处,一般的女子,嘴小了显逼仄,嘴大了显粗卤,纪雨宁却完全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唇似绽桃,秾纤合度。她远远站在那里,便是对人比花娇最好的诠释。
石景秀一时竟看得失了神,等回过意识,纪雨宁已到跟前来,手里遥遥举着一杯酒,“二小姐可愿赏光?”
想必因她是唯一到场的石家女眷,纪雨宁才特意来向她示好。
石景秀却还牢记着颠沛流离的姐姐,冷声道:“抱歉,我起了风疹,不能饮酒。”
仿佛如此就捍卫了石家尊严似的。
纪雨宁莞尔,“正好,我喝的也不是酒。”
说罢晃了晃杯底淡绿的液体,却原来是一种新酿的果子露——她刚做完月子,本来也沾不得那些。
石景秀无法,只得接过她递来的瓷盏一饮而尽,道了谢,再挺直腰杆坐下。
石景煜有点跃跃欲试,“好喝吗?”
石景秀瞪他一眼,“还不错。”
心里却觉得纪雨宁真是狡猾,这么一来,不就好像石家与她冰释前嫌了一般么?虽然接不接受也没差,可外人眼中就成了国公府墙头草两边倒,她石景秀则是倒得最快的那个。
好气哦。
第70章 .耍赖 父子俩耍起赖一个样——演技太差……
纪雨宁挨个碰完了杯, 并未受到多少抵触,一般的夫人无论心里作何感想,面上总还是客客气气的——如石景秀这般倒是个异数, 石家的女孩子, 大抵太过心高气傲, 无论如何都不能折节下士,委曲求全。
纪雨宁想, 她之所以对石景秀这般包容,一部分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忍不住想去提点她。其实纠结外因有什么用呢,要紧的, 是重振石家,还有她自己的姻缘——如今母亲逝世,父亲远行,她在这京中可谓孤立无援,不自己想些办法,哪户人家还肯要她?她从前对楚珏又是一盘火似的上赶着。
如今因她固步自封, 一味地自怨自艾, 连楚珏都疏远了,好不容易才拉拢些, 莫非又要前功尽弃?
纪雨宁不由得想起那段初恋,当初她若再勇敢些,或许便不必嫁给李肃, 如今也不必进宫,虽然眼前的日子再和美不过,忆及过去,总还是有些怅惘。
不由得多看了座上皇帝两眼, 楚珩只一副标准的对付宾客的微笑,唯独看向她眼睛里才有光,像流动的湖泊。波光粼粼,潋滟无比。
纪雨宁不禁心神一晃,纵使在座人人皆为她倾倒,可对她来说,只要能迷倒一个就够了,这才是要与之共度后半辈子的人。
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纪雨宁起身朝角落里走去,那里端坐着一位素色衣衫、梳妇人发髻的女子,是月前才从北羌国回来的,因孀居之人不宜进入产房,纪雨宁之前并未与她有过言谈。
长宁公主原也是一位宗亲,比长清小好几岁,两人份属堂姊妹的关系。当时羌人作乱,两国干戈不止,权衡之下才议了和,羌人愿意缴纳岁贡,条件是必须迎娶一位公主,先帝因舍不得长清出嫁,才将侄女记名膝下,加以尊号,代替长清和亲北羌。
偏偏长宁也是命途多舛,嫁过去不过三四年,老汗王就暴毙了,按照北羌风俗,便该嫁给继任的新王,一般由兄弟或子息接手。但一来那位新君已有正妻,长宁留下只能给人作妾,二来聚麀之诮也与大周礼法相悖,楚珩不愿皇妹被人耻笑,因此无论如何要接她回京城,这回也是商量许久,费了大几个月的功夫,总算磨得北羌愿意放人。
但纵使回归故土,对长宁而言也是物是人非,难怪长清今日称病不肯出席,想必也是怕勾起昔年憾事。
纪雨宁定一定神,迈步向前,“公主。”
长宁木然举杯,亦无其他说辞,仿佛喝这杯酒对她不过应付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