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宋遇撒谎

  那是短信的对话框界面，应该是宋遇之前打开忘记关了，正好现在对方回复信息，屏幕亮起，于是短信内容也暴露在了杜妍眼前。
  “五万块我给你转回来了，我还有钱的，你不用担心，我不能花你的钱。”
  看到“五万”，再看内容，杜妍的神经一下子绷紧。
  紧接着看到发件人显示为“师父”，这什么奇特的称呼，隐约有种暧昧感，她整个人愣住，片刻后她拿起宋遇的手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去，连脏衣篓都忘了拎走。
  母亲对于自己孩子的一举一动总是格外关注。
  杜妍此前因为恋爱有些忽视了对宋遇的看管，但即便如此，她也隐约感觉到自己女儿有些反常。
  比如总是拒绝自己去她学校里接她，总是搪塞自己想方设法周末留在学校，又比如说偶尔回家老是躲在卧室里玩手机……
  杜妍之前一直觉得或许是她在无声地表露对张祺的不满，所以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但此刻看到这条短信，再往上翻，看到宋遇以前发送的“萧岩你个臭石头”，这和宋遇前不久给自己说的她的那个创业大赛的队长名字一模一样，杜妍就不得不留心。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女儿和这个男孩儿关系不一般。
  而翻开通话记录，杜妍的猜测也得到了印证。
  上周末凌晨一点两人都在通话，通话时间长达半个小时。
  短信内容虽然不多，但每一条都透露出自己女儿对这个男孩儿的关心和在意。
  如果只是普通同学，不会是这个态度。
  最令她感到危险的是，通过银行的通知短信，杜妍可以清晰地看到今天下午女儿将五万块转给了这个男孩儿。
  什么样的关系让女儿这个大学生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直接转款给对方，还是五万！
  除了恋爱中的小情侣，杜妍想不出其他。
  望着手机，杜妍表情十分严肃，她胸口起伏，呼吸间已经带了微微怒意。
  想到女儿已经成年，她强行克制住冲进卧室拷问女儿的冲动，在沙发上沉默地坐了几分钟后，才回到宋遇房间把她手机放到了原处，将脏衣篓拿了出来。
  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杜妍又放洗衣液，只是倒的时候想着宋遇的事走了神，洗衣液都满溢了出来。
  洗衣液有些粘稠，还有些冰，杜妍放到旁边的手被洗衣液沾到，这才回神。
  “哎呀。”
  她连忙蹲下身去取了脏衣服出来把洗衣液擦干净，又将衣服重新放进滚筒里，然后关上洗衣机的门，调好模式，启动洗衣机。
  手扶在洗衣机门上，杜妍看着滚筒里堆着的衣物，又透过那门看到自己，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拨打了张祺的电话。
  “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
  宋遇是被渴醒的，她趿着拖鞋出了卧室，路过书房的时候，瞧见她妈妈还在工作。
  “妈，你还没睡啊？”宋遇问道。
  “嗯，还有个报表。”杜妍一边回她一边关掉了网页。
  如果宋遇走近就会看到这是他们学校的官网，她母亲看的正是关于他们创业大赛的报道，报道中有他们队伍领奖的照片，她和盛幼熙站在两个男生中间，她的旁边就是萧岩，四人捧着证书笑得灿烂。
  杜妍眉头拧得很紧。
  “妈，我们家感冒药在哪里啊？”客厅里突然传来了宋遇的喊声。
  感冒药？
  杜妍这才反应过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快步出了门去。
  “怎么感冒了？”杜妍还是关心女儿的。
  宋遇翻着电视柜，一边找一边回道：“就觉得嗓子跟冒烟了似的，鼻孔也有些热。“
  杜妍看她穿着单薄的睡衣蹲在地上，哪里还顾得上计较她谈恋爱的事情，连忙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发觉不烫才稍微放了心。
  她拍了一下她的手，“你过去，乱翻什么。”
  “啪”的一声，宋遇连忙缩回手。
  当看到杜妍熟稔地起身从立柜的抽屉里找出药的时候，她有些惊诧。
  当药粒递过来的时候，宋遇愣了愣。
  “快拿着呀。”杜妍催她，把药放她手心里后又转过身去给她接水。
  望着杜妍的背影，宋遇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杜妍端着水转过头来望见的就是这一幕，她不禁疑惑：“怎么了？赶紧把药吃了，快。”
  宋遇接过水杯，抿了抿唇，“妈，咱们家的药你怎么能找着了？”
  宋遇清晰地记得，上次她在家生病的时候，她们母女俩在家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药箱，不知道阿姨收哪里去了，后来还是拨打了阿姨的电话才解决了这事。
  可这才几个月的功夫，竟然不用寻求阿姨帮助了。
  听到这话，杜妍神色僵了僵。
  宋遇没上大学前，家里一直请了阿姨，生活细节都有阿姨帮忙打点，杜妍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宋遇上大学后，阿姨只一个月来个一两次，负责收拾整理，宋遇又偶尔才回家，所以杜妍也没觉得什么。
  直到上次母女俩在家跟无头苍蝇似的找药，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母亲是有多么的不称职。
  想到宋正华另娶，杜妍更是心疼女儿，所以悄悄地记下生活中的这些小细节，希望能够弥补女儿。
  作为母亲，她最心疼的、最在意的自然是自己的女儿。
  只是这些私底下的努力，她说不出口，因为这些努力恰好印证了她前些年是有多么的不称职。
  “快吃药吧，吃了再去被子里捂捂汗。”她叮嘱道。
  宋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虽然没得到答案，可被母亲关心的她还是很高兴，她立即喝了药，然后乖乖地回到了床上。
  杜妍坐在床沿上，替她盖好被子。
  “小遇，你……”
  “妈，怎么了？”宋遇含笑望着她妈妈。
  杜妍看着女儿璀璨的眸子，到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没事，你好好睡，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妈，晚安。”
  “晚安。”
  等杜妍出门后，宋遇唇角含笑，闭上眼睛。
  正准备睡，想起萧岩还没回她信息，她连忙侧身找手机。
  先前晕晕沉沉的，也不知道手机扔哪儿去了，这会儿才看到手机在床头柜上。
  她连忙拿过手机，然后就看到萧岩给她回复了信息，正要细看内容，门突然被推开。
  宋遇连忙躺下，下意识地扣住手机。
  “干什么呢？还不睡？”杜妍问她。
  “我……”宋遇蓦地有些紧张，脑袋转了一圈，这才找到说辞，“我调闹钟，怕睡过头了。”
  “你不是都自然醒的吗？”
  “哦，要期末了，我还想拿奖学金，明天起早点儿看书复习。妈，你又进来干什么？”
  “我给你把保温杯放床头，不然你晚上想喝水找不到。”杜妍说着走了进来。
  宋遇这才老实地躺进了被子里，轻声讲道：“谢谢妈。”
  “早点儿休息。”杜妍神色却有些冷。
  宋遇躺着也没看清，等到她妈妈离开后立即躲进了被子里看信息。
  而卧室门外，杜妍放开门锁，眼神微凉。
  她刚才的确是去送水的，可看女儿那模样，生病了都还抱着手机，还对她撒了谎……
  如果不是想到张祺劝她不要冲动质问，以免母女闹僵，按照她以前的脾气她非要好好拷问一番不可。
  只能说从离婚后，顾忌到女儿的心情，她的脾气已经收敛太多了。
  想到张祺教她的方法方式，她深吸了一口气，回了自己的卧室。
  第二天，她按照张祺的方法认真观察宋遇的一举一动，瞬间发现许多以前从未注意到的小细节。
  比如说孩子在沙发上看手机，如果自己突然走过来，孩子一定会装作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或者连忙摁键退出页面。
  又或者说孩子通话的时候总是说着说着就回了卧室或者去到阳台，不和她同处一个空间。
  又或者说孩子会突然傻笑、偷乐等等……
  曾经忽略的细节，一旦注意就条条可疑。
  而到了晚饭的时候，这种可疑达到了顶峰——因为宋遇提出提前返校。
  “明天才周天啊，你今天就回去干什么？”
  “那不是期末了吗，我就回家来看看你，顺便洗床单，然后赶紧回学校复习。”
  杜妍目光直直地看向她：“是吗？”
  宋遇说谎自然心虚，但一想到晚上萧岩就能赶到，她哪里还顾得上，没有演技也硬着头皮顶上，寄希望于她妈妈谈恋爱无心留意她，回道：“嗯，对啊，我的目标可是奖学金。”
  “怎么突然这么努力？”
  “那还不是为您争光嘛！”宋遇觉得自己快编不下去了。
  谁知道杜妍却没有放过她，而是沿着这个话题讲道：“也是该好好努力，成绩拿得出手，自己学到知识，基础打牢了，明年你出国我也才能放心。”
  宋遇握着筷子的手瞬间一紧。
  她当初选的是“2+2”的项目，大三和大四要出国留学，去往英伦国的普奥学院学习。
  而大二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一半，这也就意味着还有半年她就要离开了，而这一走就是两年。
  想到在心里盘旋了许久的想法，宋遇咬了咬唇，决定还是努力争取一下，于是对她妈妈讲道：“妈，现在只有我们俩了，我出国你肯定不放心，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国内。我们‘2+2’的项目是可以申请换成4年国内的，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你真的是为我留下来的吗！”
  “砰”的一声，杜妍的筷子一下子拍在了桌子上，她目光直直地盯着宋遇，吓了宋遇一大跳。
  宋遇的心顿时飞快地狂跳起来。
  她妈妈难道……
  杜妍瞧见她煞白的脸色，再想到她看似和软实则犟牛一般的脾气，想到不能和她硬碰硬的对策，这才敛了怒容，语重心长地讲道：“你要是真为了你妈，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出国。女儿家还是要自己有本事，将来才能不看别人脸色。你这个项目读出来就是两个大学的文凭，换成国内的那还有什么竞争力？就你那成绩，比你优秀的人多的是，这是现在你最好的选择了。”
  “妈你不能这样看不起我啊，我上个学期都拿奖学金的啊，即便在国内——”
  “够了，这话我不想听你再说第二遍，这件事没得商量。”
  “可——”
  “我不需要你担心，你顾好你自己就行，别成天琢磨一些有的没的。”
  最后那“有的没的”被杜妍加重了读音，听得宋遇心头一跳。
  面对母亲严厉的面孔，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吃完饭后收拾东西就乖乖出了门。
  她前脚走，杜妍后脚就跟着她出了门，跟到学校见她直接回了寝室，心才稍微放下了一些，却仍不踏实，于是约了张祺见面。
  “小遇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了，你别那么紧张。”咖啡厅内，张祺将咖啡推到了杜妍的面前，又笑着讲道，“老是拉着脸容易长皱纹。”
  杜妍剜了他一眼，“要是你家小七，你能这么淡定？”
  “小七上高中，正是关键时期，和小遇情况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女孩儿哪个时期不金贵？我看就是小遇不是你亲生的。”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杜妍也知道自己一时口无遮拦，低着头搅动咖啡。
  “行了，昨天你说了之后我去拜托我洛大的朋友帮忙查了。这个萧岩呢，成绩很好，老师评价也不错，就是性格有些孤僻，不太爱说话，另外呢，家里情况有些复杂。”
  杜妍抬眸，“怎么个复杂法？”
  “母亲早逝，是他外婆把他拉扯大的，辅导员曾经在期末成绩出来后和他舅舅通过电话，据说是蛮不讲理的一个人。”
  杜妍听了眉头直皱。
  张祺继续补充道：“家里条件不好，这孩子从大一就在勤工俭学，各种活都干，不过这么能吃苦，也是个好孩子。”
  随后，张祺大概转述了一下萧岩在学校里的表现，以及他这次回家的原因。
  杜妍却不满意，想到宋遇越来越抠门，她总算是找着原因了。
  “小遇要是和他好了，可不是要跟着他吃苦的。”
  “话不能这么说，年轻人有潜力，将来未必不能成——”
  “这样的人有多难你和我都应该知道！”杜妍打断了他的话。
  张祺张了张嘴，沉默了。
  他和杜妍都是出身不好靠自己努力的典型，但正因为他们是努力奋斗出来的，才真正知晓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得到别人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东西，才会清晰地认识到有些鸿沟是无法逾越的。
  “年轻时候的选择往往是一头脑热，而且现在宋正华那边情况也不乐观，他多了个儿子，我本来就没指望他以后能给小遇什么，但如今他遭遇了困难，要是一口气提不上来，宋氏也就完了，到时候就算他真想给小遇什么那也是有心无力。小遇从小没受过什么苦，不知道日子多难，我能给她的也就那么多，所以我不希望她以后吃苦。”
  张祺叹了口气，问她：“那你准备怎么做？”
  杜妍翻开手机，找出了昨天根据宋遇收件人那里显示的电话号码存的萧岩的电话，然后按了拨打建。
  既然她女儿一头脑热，那希望这个男孩儿能够冷静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