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那池子看着不大,实则两人多深,池水更是刺骨,他牢牢握住她的手腕,只觉得那手腕纤细冰冷,身下的人也是极轻,被他就这么拉扯着浮上水面。
岸边的苏星蝶本来也要下去,但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见他将人捞起来便赶紧上前,帮着拉他们上来,再将霍桑放在草地上。
“都怪我。”
小姑娘看着眼圈都红了,还是傅清尚且冷静,淡淡道:“看看他怎么样了。”
苏星蝶应了声,赶忙凑过去,傅清跪在一旁,浑身都湿了,然而纵是这样的模样也是一点都不狼狈,反而似有几分糜颓的美感。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却不见那边有回应,不由得蹙起眉来望过去。
就见苏星蝶脸色几乎比刚才还要白上几分,眼睛瞪大,露出不知是难以置信还是悲伤欲绝的神情,显得尤为怪诞。
她抬起头来顺着傅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眼神有点木然。
“竟是如此。”
半晌,苏星蝶默默吐出一句话,垂着眼,一滴泪珠终究还是从颊边落了下来。
她竟是……可笑至极,也荒唐至极。
傅清不知状况,还以为是回天乏术,当即要开口询问,却看绿裙少女倏然起身,转身过去,不知低声喃喃了句什么,然后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过。
裙角拂起微风,甚至没有多施舍一个眼神给地上那人。
他心下一紧。
傅清看了那人几秒,终是站起身来,裹着浸湿的外衣,步伐缓慢地走过去。
他想过很多可能,也许那人早就没气了,也许他是外来的细作,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人……
他是做足了准备的。
但当那张眉眼艳丽张扬,却脸色苍白的面孔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时,依旧像是一记重锤叩在他的心上,迸出振聋发聩的声响来。
那一瞬间,傅清望着她,喉间猛然涌上一股难以自抑的腥甜。
不过未见半月有余,居然觉得如隔山海了。
少女双眼紧闭,美艳的五官也因此内敛了许多,显得有了几分沉静;乌黑的发丝紧贴着脸颊和脖颈;唇瓣微张,如同最隐秘的,无声的诱惑。
傅清就那么站在那儿,直到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才像是被提醒似的,将铁剑从背后拔出,面无表情地对准了地上的少女。
她背叛他,羞辱他,践踏他,戏耍他……
——“不愧是傅道友,削木头的样子也如此帅气啊!”
她从未对他说过一句真话……
——“帮我打份鱼香肉丝,谢谢傅道友,傅道友最好了!”
她理应去死。
*
霍桑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鼻腔疼的厉害,她几乎是下意识勉强翻身坐起,跪在地上,将胃里的液体连水带酒吐了个一干二净。
也许是因为酒液的排出,她的意识清醒了不少,恍惚间才回忆起来前半夜她面对苏星蝶时,失足落水的场景。
原来她没死……
劫后余生的感觉太过特殊,那样濒临死亡的感觉比真正的死亡还要令人恐慌。
霍桑捂住胸口舒了一口气,过了半秒,猛然放下手来。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霍桑迟疑了一会儿,又抬起手摸了一下。
……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她变回去了!
她真的变回去了!
霍桑差不多快疯了,几乎是拼命想要回忆起落水后的事情,但完全一无所获。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回去的,苏星蝶看见了吗,是谁救的她,如果是别人,那个人又是谁,他也看见了吗……
这场头脑风暴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她忽然在自己身边摸到了一块小木牌。
那上面写的正是她所住的房间门牌号。
霍桑瞳孔一缩。
她在身上又摸索了一通,然后身体僵住,缓缓从衣袋里拿出了另一块,一摸一样的木牌。
完了,她想。
这次是真的完了。
果不其然,在霍桑一瘸一拐走回住所之后,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床榻被褥,和另一半空荡荡的房间。
甚至恰巧有与她相熟,或者说与“苏恒”相熟的师兄同她打趣:“哎,师妹是来找苏恒那小子的吧……要不要我去帮你叫他。”
说着还给她拿来了小毯子和热水。
霍桑神情恍惚地接下,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脑海里又闪过昨晚她吐了人家一身的画面,少女猛然低下头,将脸埋在臂弯里,将旁边的师兄吓了一跳。
“不是,师妹,你别哭,我这就去给你叫……”
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师兄表情茫然地起开了一点,呃了一声,“师妹,你在说什么。”
什么叫“太丢人了一定要杀人灭口才行”,还有“叫你海底捞吃那么多你活该丢人”?
霍桑忧伤地觉得自己没脸再去抱男主大腿了。
当然,男女主显然没给她这个机会,她连两人的衣角都没见到一次。
078号更没有。
这狗东西在第二天就亮起了新的任务栏——
【女配作妖周常任务:玄天门外门支线。】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紧接着就是关于身份暴露带来的多重麻烦。
霍桑先是去内门寻了沈幕泽,想着他大抵比较好说话些,谁知这厮居然见她如同见鬼,脸色惨白不说,还抱头大喊“我家世清白有婚约在身仙主万万不可啊!”
霍桑:……ok,又是风评受害的一天呢。
她好不容易按住他解释清楚了,内门老门主那边却派人过来说要一见。
人呢,霍桑是见了,但那些个个都是老狐狸精,她一眼就看得出来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
披马甲混进玄天门,可以,念在你是赤蘅仙主的份上玄天门不追究,但要自证清白,那便两年之内不再踏足玉隐宗的势力范围,以此让玄天门相信你不是为了偷窃门派秘籍而来。
霍桑差点给他们一个白眼。
秘籍和钱两者选一的话,她当然是选钱啊!
但想想系统任务,顾全大局,她还是答应了下来,假装没看到老门主眼里那一丝计谋得逞的笑意。
无妨,不到两年,恐怕这玄禄山就要天翻地覆了。
*
一连三天,傅清都没有出现。
大□□也没有出现。
霍桑按部就班地听课,浇灵草,似乎日子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心里也谈不上痛楚,只是去食堂时开始发呆,好像这块红烧肉腻了些,那块排骨老了些,连看大厨勺子里的那颗土豆都不太顺眼,好似它不是一个标准正统的圆形。
看得久了就没什么胃口,霍桑干脆不去了,对着自己房门口的木桩练剑。
说是练剑,实际上更像是乱无章法地劈柴,霍桑还嫌不够,竟是把剑也丢了,五指一收,唤出赦返。
鞭子又快又急地抽在木桩上,直把霍桑掌心也勒出道道红痕,她却只咬牙,抽红了眼,面上竟显露出几分修罗的煞气。
从晌午到日落,霍桑力竭,倒在木桩边喘气,抬起手,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她自嘲地笑了笑。
发什么神经,做出这种苦情剧女主的戏码?
恶毒女配不是应该邪魅一笑,以成功玩弄男主为乐吗?
于是想通了的某人定了定神,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门打算睡觉。
躺下去的霍桑却丝毫没有睡意。
她睁着一双眼睛看着窗口,那里有一轮明月,还有……一个黑影?
顿时把她吓得从床上坐起来。
“笃笃笃。”
黑影瞧着窗户,声音细细的,但很执着,敲三下停一下,循环不断。
霍桑叹了口气,踟蹰地来到窗前。
好些天没听见大蛤/蟆敲窗户的声音了,乍然一听,还有点……心情复杂。
却不想一开窗,入眼的不是大蛤/蟆,而是一只脸上有圆圆腮红的圆滚滚小鸟,嫩黄的嘴里叼着一根羽毛。
小鸟长得颇为可爱,眼睛像两颗发亮的黑豆豆,正扑扇着翅膀,想跳到霍桑手上。
霍桑忙伸手行了个方便。
小鸟勾着霍桑的食指,将叼着的那根羽毛放在她的手心。
霍桑怔怔的接过羽毛,摸了摸小鸟的脑袋:“你的主人呢?”
小鸟歪了歪头,圆眼睛眨巴了几下,只默默看着霍桑。
霍桑脸上忍不住的笑意:“是你主人要你保密的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