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此刻是辰时,每天这个时候她都要去老夫人那里帮忙抄佛经。今儿稍微耽搁了些时辰, 她脚步匆匆, 转过月洞门时, 却听见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人窃窃私语。
  其实也算不上窃窃, 毕竟声音也不小,谁路过这里都能听见。平日里这种丫鬟们碎嘴的事她也没少遇到, 但皆不曾理会, 可这次却驻足细听起来,原因是那两人的话头里提到了她。
  “你有所不知,上次我看见她在园子里与大公子说了许久的话呢, 两人还拉拉扯扯。”
  “青天白日的,她就不避讳些么?”
  “呵,说不定私下都拉扯了多回,两人熟稔起来哪管什么青天白日的,我看她主动得很呢。”
  “她可真会,瞧着一副清高才女的模样,没想到竟是这样耐不住寂寞,一边巴结着老夫人,一边勾搭大房的彦公子,啧啧,我都替她害臊。”
  “还有啊,我听说......”
  墙那边的话越说越难听,柳依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咬着唇隐忍。一旁的丫鬟看不过眼,大声咳了一下,那声音便戛然而止,随后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远了。
  丫鬟看她,“夫人,那些碎嘴贱蹄子说的话你莫放心上。”
  柳依依紧紧握着手里的经书,默了片刻,才点头继续走。
  她在这常兴侯府过得艰难,尽管是个主人,但没有男人撑腰,连下人都敢随意怠慢她,自己膝下又无儿女,婆婆对她也不满。
  就连......就连大房的那个畜生也敢肖想她,斯文儒雅的外表下藏着龌龊的心思,每每故意在园中与她偶遇,无人之处时更是对她动手动脚。
  她毫无权势,唯有亲近荣欣堂那位老夫人才得以庇护一二。
  在这个府里,各样的人和事,甚至一花一草都令她厌恶得很。索性还有三个月,她就是满孝之身,届时提出和离便可离开这个牢笼。
  想到此,她脚步又兀自坚定了几分,没关系,再忍忍就好了。
  ......
  这些日子,顾时欢倒是安分下来,不再成日往外跑,而是认认真真的跟嬷嬷学习管理中馈。她发现,其实有些事情还是很有趣的,比如一年四季采买的安排,每个院子衣食发放,庄子人员调动及分配等。以前她是被他人安排,无论是穿什么衣裳,打什么花色的首饰,一日三餐吃什么,都不需要她决定。如今却不同,这种站在一定高度安排他人的感觉相当不错。
  怎么说呢,就是一种当家做主的感觉,很充实。
  当然,丞相府里人口简单,基本上没什么大小事发生,大致还是按着原来的规矩办事,顾时欢做起来也相当轻松。因此,她也还有充足的时间去做别的事。
  比如此刻,顾时欢在厨房里捣鼓烧菜,她穿着个围裙,正拿着锅铲翻红烧鹅肉,一股糊锅味瞬间腾起。
  她捏着鼻子,赶紧将肉铲进一旁的盘子里头,随后把锅铲一撂,自个儿坐在矮登上歇气,鼻子、下巴上还蹭了些烟灰,这副模样,用灰头土脸来形容也不为过。
  顾嬷嬷在一旁暗暗叹气,这已经糊了第三锅了。
  凝香赶紧递茶水给她,“小姐别气馁,说不定下一锅更好。”
  “唉......”顾时欢叹气。
  她这些日子才在中馈事宜上建立起来的信心,一下子又被一锅红烧肉给打败了。心里纳闷得很,自己当初怎么会答应给夫君做菜的?她完全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了啊。今儿他一早出门时,还特地嘱咐说晚上回来要吃她做的晚饭呢。
  眼瞅着这会儿就黄昏了,都快晚饭时辰了,才堪堪烧出两个菜,而且还是......她鼓起勇气又瞧了眼桌子上胡不溜丢、面目全非的两盘菜,忍不住又深深叹了口气。
  烹饪之事不是她擅长的,她当初为何要答应这样的事?实在费解得很。
  “嬷嬷,我真答应过这事?”
  “是。”顾嬷嬷眼睛也不眨一下。
  虽然知道大爷可能在趁机“欺负”她家小姐,不过,她左右一想,也不算坏事。小姐也总该学些本事,再说了,这也可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情趣也说不定,自己又何必去拆穿。
  于是,顾时欢又认命的拿起锅铲,喊道:“凝香,继续添柴火,我再试最后一遍。”
  婆子们又赶紧把准备好的鹅肉、调料都给摆放齐全,随后齐齐退开三米远,留足够空间给她们夫人发挥。
  油一下锅,不一会儿就热得冒烟,尽管顾嬷嬷在一旁耐心说,慢些慢些一步步来,可顾时欢看着这呼呼冒烟的大锅,心里急啊,于是鹅肉调料全下锅,总算阻止了它冒黑烟。但随之而来的则是整锅滋滋大响,这声音太吓人,她赶紧用锅盖盖上,随后深呼吸一口气,再揭开,胡乱用铲子翻了翻,一瓢水下去慢炖一会儿。
  步骤也就勉勉强强吧,反正看得一众人也跟着心惊肉跳。
  等了一会儿,总算闻到锅里头有香味冒出,顾时欢总结经验教训,悄悄揭盖瞄了一眼,嗯,总算这次没糊,于是大喊道:“凝香,撤!”
  凝香唬了一大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丢下火钳就赶紧往外跑。
  顾时欢:......
  “我让你撤柴火,你跑什么?”
  凝香这才明白过来,又赶紧蹲回来撤柴火。
  总之,最后的最后,总算做成了一道不那么面目全非的菜。
  ......
  当饭菜端上桌时,祝长君傻眼了,但鉴于她是第一次下厨,也不好打击积极性,便昧着良心夸了句,“夫人果然贤惠!”
  顾时欢受之有愧,赶紧夹了块卖相勉强拿得出手的红烧鹅肉递过去,“夫君尝尝看。”
  祝长君张嘴嚼了两口......再嚼了两口......
  她紧张兮兮的看着他,问道:“味道如何?”
  “味道嘛......还好,就是太硬了些,嚼不动。”
  他本来还想找找这道菜的其他优点,但发现,实在没有,就只能实话实说了。
  “是吗?”顾时欢自己也夹了一块尝尝,随后立马吐了出来。
  这哪里是太硬?简直是还没熟啊。
  她苦着脸,“夫君~”
  祝长君曲线救国,夹了另一盘看起来像蔬菜的东西,努力安慰道:“无碍,这个菜炒熟了,可以吃。”
  然而,正是因为太熟了,所以整盘看起来黑乎乎的,顾时欢看着极没胃口。
  她撂下筷子不想吃,祝长君也不勉强她,吩咐顾嬷嬷另外给她做碗面过来,他自己倒是就着那盘黑乎乎的菜吃了两碗米饭。
  真的是很给面子了,看得顾时欢都感动,以至于晚上伺候得格外卖力。
  祝长君让她怎么做,她就乖乖怎么做。
  先是沐浴的时候让她帮忙搓背,前后都要,上下兼顾,不可遗漏。
  顾时欢闭着眼睛不敢看,脸红得滴血,不停问“好了没?”
  祝长君坏笑,在她耳边吹气,“夫人,还有一处没洗干净呢。”
  随后,他引着她的手忙碌起来。
  他洗完了还不依,还要帮她洗,顾时欢赶忙拒绝,“不不不,我自己来。”上次他帮她搓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羞得很。
  可祝长君是谁?到了这种个时候,那他就是比土匪还土匪、比流氓还流氓,不搓也得搓,而且还搓得相当细致。
  那只常年握笔杆子的手,骨节修长有力,在水中勾勾绕绕。
  顾时欢气喘吁吁的窝在他怀里,一阵阵颤抖。
  她眼睑半阖,红唇微张,水下的风景若隐若现,惹得身后的男人发狂。
  最后,顾时欢伸长脖颈,手撑着浴桶边缘,双眼失神的盯着花窗下的六角漆彩香炉,心魂也随着青烟屡屡缓缓升上云端。
  结束时,浴桶的里的水已溅出大半,整间屋子都湿湿嗒嗒看不成。
  祝长君搂着她,低低问道:“要不要叫丫鬟进来帮你穿衣?”
  顾时欢已经累得手酸腿酸,倒在他怀里动弹不得,闻言赶紧挣扎起来随意批了件外衫。她这副模样可不敢让丫鬟们瞧见。
  两人草草收拾好后已经是月上中天,顾时欢撒娇要了碗糖水,补足了力气才心满意足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修改了bug,柳依依嫁的是常兴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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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天气渐渐冷下来, 府上的冬衣开始发放,顾时欢这个当家主母也做得越来越有模有样,顾嬷嬷欣慰得很。
  “小姐, 今年这冬衣做得着实好看,大家都喜欢得紧呢。”
  顾时欢手里捧着个暖炉, 细细查看衣裳用料和裁剪, 也点头满意。往年府里配给下人的衣裳十年如一日,男子着蓝革布, 女子着青棉麻, 看上去就是一片死气沉沉。从今年冬衣开始,顾时欢就选了自己喜欢的颜色花样还有款式, 男子依旧是蓝色革布衣为主, 但领口处做了改动, 加厚实了些, 穿起来显得人格外精神, 女子的则是换成了香妃粉和墨绿,年轻的穿香妃粉,年长的着墨绿。
  这么一换, 府里瞬间有了几分鲜活气息, 祝长君今儿一早看见时, 还点头夸了句, “甚好。”
  顾时欢也觉得好,“嬷嬷, 往后每年的衣裳不必依旧制, 时不时换一下花色,也挺不错。”
  顾嬷嬷见她做事干劲十足,笑着点头应下。
  才吃过早饭, 眼下还有些时间,顾时欢便想去元安堂看看祝老夫人,人才走到垂花门,就又被喊了回来。
  凝知领着个丫鬟在等着她,这丫鬟正是萱儿,她眼眶红红的,说话也泣不成声,“二小姐,您去看看大小姐吧,她已经病了多日,大夫找了一个又一个,也喝了不少药,就是不见好。奴婢是偷偷跑出来给您说的,她不想让您知道这事,可奴婢看着心疼得很。”
  “好端端的,为何突然生病了?”
  “大小姐她......”萱儿哽咽不已,想起府里头那些糟心事,都不知从何说起,为她家小姐感到不值,更为她心疼,“总之,您快去看看她吧,大小姐这几日都吃不下饭。奴婢这会儿得回去了,她身边没人照顾奴婢不放心。”
  “等等,我与你一道过去,现在就过去。”
  顾时欢心里着急,也不知她姐姐现下情况到底怎样了,赶紧让人去套马车,又让顾嬷嬷准备些补品药材,一刻钟后便带着萱儿出了门。
  在马车上她才听萱儿说起文国候府最近发生的事。
  前段时间,郑霍身边的一个丫鬟怀孕了,给抬了姨娘,顾时嫣也颇为尽心照顾,整日里燕窝鱼刺的紧着她补,事必躬亲。可哪知就在前几日她突然上吐下泻,最后不知怎的,身下流血,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没了。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是顾时嫣做的,毕竟新姨娘的所有衣食都是她打理,以为她嫉妒妾室在她之前先有孕,所以做了手脚,为此,还夺了她手里的中馈权利,让她在祠堂里思过了一整宿。
  夜间寒凉,次日顾时嫣就病了。
  后来查出,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乃席姨娘所为,顾时嫣被冤枉了许久,侯夫人也只是来看了两次,宽慰她都是一家人莫要往心里去,郑霍也只来看了一次就再也不来了。顾时嫣便一直病着,请了多个大夫来看,断断续续也换了好几种药也不见好。
  可萱儿知道,她家小姐这是心病,是被姑爷伤着了。当时所有人都把怀疑的目光转向顾时嫣时,郑霍不仅没有站在她这边相信她,反而第一个出来指责她。
  在祠堂的那一晚,小姐流了一宿的眼泪。
  顾时欢听了后,心里气极,大骂文国侯府不是人,郑霍更不是个东西。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文国侯府,顾时欢匆匆下马车,懒得理会笑脸迎上来的侯府管家,径直往临风苑而去。
  她来得不巧,此时郑霍正在顾时嫣房中与她争执。
  “顾时嫣,你到底同不同意?”
  顾时嫣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盯着素绒绣花帐顶无波无澜的说道:“郑霍,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同意。”
  “呵!”郑霍气急败坏,“顾时嫣,你莫以为燕娘的事与你毫无干系,后院是你管的,却管得乌烟瘴气,连我未出世的孩儿都没了,你敢说你没半点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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