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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忧伤如水

  后来,大家见到这“小温侯”总是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说话做事慢条斯理的,大家便改叫他“小瘟侯”。
  再后来,大家叫“小瘟侯”依然不尽兴,再次修改了给他修改了雅号,叫作“小瘟猴”。
  有时,为了简洁,他也被叫作“猴”。
  从温玉龙的雅号演变来看,语言文字的魅力,果然无穷。
  一行四人,有说有笑,只管往襄阳最热闹的地方去。
  襄阳是鄂北重镇,自古繁华,加之当年蒙古军南下时,吕文焕坚守襄阳六年,但宋庭被贾似道把持,朝廷不派救兵,吕文焕粮尽,无奈投降。
  吕文焕的投降,使宋室失去了北方屏障,从此蒙古军长驱直入,江南花花世界很快便变成了蒙古人的天下。
  不过,由于吕文焕的投降,使襄阳免遭屠城,元气未伤。
  所以,襄阳人口众多,商贾往来,络绎不绝,红男绿女,来来往往,是一个繁华的所在。
  四人逛了半晌,便在一个酒肆找了个靠窗的桌,让小二拿来一坛当地的烈酒“隆中醉”,慢慢地品尝。
  “好好的隆中对,被酒家搞成了隆中醉,还说诸葛先生当年喝的便是这酒,可是谁信?这些卖酒的可真能扯。”
  百里濯缨饮了一口,慢慢说道。
  “不过这酒不错,只是这酒如此浓烈,合当壮士来饮,诸葛先生这样的儒士若是饮了,岂不醉死?”
  小瘟猴听了,举杯浅浅地饮了一口,“百里兄言之有理,这般烈酒,合当让我这般人来饮,方显豪气纵横啊!”
  胖子端起面前的酒杯,把杯中酒一口喝光,然后把杯子倒过来。
  “瘟侯,你那若是豪饮,洒家这般,算是哪样?”
  小瘟猴慢慢把玩酒杯,微微摇头,道,“算是——牛饮!”
  不过话说回来,这酒虽烈,却非常香洌,在这草枯叶落的季节,两杯酒下肚,自由一股暖意自怀中升起,那感觉,仿佛来到天高叶黄的塞北,拔刀四顾茫茫然顿生一股英雄豪情。
  下酒的是红烧鲈鱼。
  汉水清澈,汉水中产的鲈鱼味道鲜美,是当地人最爱的下酒菜。外地人来此小酌,小二也会推荐红烧鲈鱼。
  百里濯缨四人吃着鲈鱼,饮着“隆中醉”,看着窗外的红男绿女,甚感惬意。
  便在这时,楼梯上“蹬蹬”响起,两个人走了上来,在百里濯缨他们身后的一张桌子上坐下。
  “小二,来一条两斤的鲈鱼,在沽半斤好酒。”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百里濯缨身后传来。
  百里濯缨听了那声音,忽然一震,手中酒杯跌落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杯中酒洒了一地。
  “怎么啦?”胖子本来正在狼吞虎咽,听到杯子碎裂的声音,吃了一惊,停下筷子,看着百里濯缨问道。
  小瘟侯也放下酒杯,不解地看着百里濯缨。
  只有楚映雪没有说话,他已经侧过头去,看向说话的那个女人。
  因为,听到那说话声心中震动的,不仅仅是百里濯缨,还有楚映雪。
  那声音清脆婉转,说不出的好听,有几分象已经死去数月的司马秀璎!
  楚映雪心中砰砰直跳,看了那说话的女人之后,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女人虽然声音宛转动听,但生着一张大脸,脸色发黄,额头斑斑点点尽是雀斑。
  再看她的身材粗阔,大手粗腰,只怕有两个司马秀璎也不止!
  再说,她的声音虽然和司马秀璎有几分相似,但说的是当地的土话,带着些北方的口音,而司马秀璎是湘江两岸的口音,温软清脆。
  楚映雪看了百里濯缨一言,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师弟,别想了,她已经…离开我们了,不会再出现啦!你忘了,咱们亲手掩埋的…”
  只是,对楚映雪来说,这事再清楚不过,对百里濯缨来说,却没有这么简单。
  百里濯缨的记忆中已经没有了司马秀璎这个人,只是这个声音曾经让他魂绕梦萦,数月后忽然听到这个声音,依然感觉无比亲切,仿佛阔别多年的故人重逢,热泪就要涌上眼眶。
  然而,在他的心中,浓雾重重,遮云蔽日。
  那个无比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唤醒他,拨开那些沉沉雾气,让事情的本来面目露出来!
  他的心情激荡,左手扶着桌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胖子看他脸色怪异,赶紧跟着站起来,扶着他的肩膀,大声问道,“百里濯缨,你怎么了?”
  百里濯缨嘴唇翕动,眼睛盯着胖子的脸。
  仿佛那浓重的雾气正在他的内心深处翻腾。
  是的,驱散那些沉沉的雾霭,所有的记忆都会浮现出来!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对他说。
  可是,另一个声音告诉他,那些浓雾下面掩盖着这世间最深最痛的悲伤,那悲伤是如此的广阔,以至于只有这些无边无际的浓雾才能掩盖得住。
  百里濯缨的脸上抽搐了几下,然后,他举起右手,在眼前缓缓挥过,他的手臂上蕴含了全部的力量,仿佛这样便能把那些浓雾驱散。
  浓雾缓缓下沉,露出峥嵘的山的顶峰。
  一个面目模糊不清的女子,站在顶峰,她纤细的身影在飘飘渺渺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百里濯缨想要看清他的面孔。
  他再次强行挥散那些雾霭,雾霭沉沉降落。
  那女子的面容即将呈现,山峰忽然带着那女子随着雾霭一起下沉,到后来,雾霭终于不动了。
  山峰坦荡成一片大湖。
  那女子站在湖边的花树之下,衣袂在风中飘扬,宛如仙子。
  百里濯缨想要看清那女子的脸,花树在风中摇动,花瓣雨忽然陨落下来,纷纷扬扬,恰似下起了花瓣雨,那女子的面容隐在花瓣雨中,终于不复可见。
  那花瓣雨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到后来,变成了一场大雪,席卷而来。
  他看到那个孩子,孤独地站在风雪之中,漫天卷来的风雪瞬间将他淹没。
  百里濯缨的手慢慢缩回,眼中空无一物,只余一片白茫茫风雪。
  胖子的脸在他眼前晃动。
  “百里濯缨,百里濯缨,你怎么啦!”胖子焦急地呼唤着。
  百里濯缨怔怔地看着胖子,这张面孔如此陌生。
  “师弟,师弟,”楚映雪低声喊道,“想不起来的事,先不要去想!”
  百里濯缨目光缓缓移动,落在楚映雪的脸上,感觉那面孔在逐渐变得模糊,但那脸上的轮廓却是如此熟悉。
  仿佛是那个孩子,初次见到的时候,虽然也是一脸的稚气,却拉着他的手,豪气地说,“师弟,跟我混,我罩着你!”
  仿佛是那个少年,在苍茫无边的大雪中,稳稳射出一箭,那利箭射入饿狼张开的大嘴,然后,那少年拔出断刀,合身扑上去,一刀插入狼腹,狼血溅起,溅在少年的脸上……
  那个稚气的、孩子的脸,和那张溅着狼血的脸,在百里濯缨的眼前交替出现,最后叠加在一起,慢慢变成了现在那张充满担忧的面孔,那是楚映雪。
  百里濯缨的脑子渐渐清晰。
  “我没事,师兄!”他低声说,颓然坐到椅子上,莫名的忧伤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端起胖子的酒杯,仰脖,一饮而尽,然后拿起酒壶,把酒杯斟满,再次一饮而尽。
  楚映雪看了胖子和小瘟侯一眼,说,“不要喝醉了,我们回去吧!”
  胖子和小瘟侯点头,胖子招手叫来小二结账,然后下楼离开。
  那个声音婉转的女人低声和同桌的男人说些什么,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楚映雪下楼之前细细看了她两眼,那真的是个长得一般的女人,却不知为何有如此动听的声音。
  见楚映雪看了她两眼,她低声骂道,“年纪轻轻不学好,小色鬼!”
  楚映雪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
  四人再没有兴趣东逛西看了他们沿着原路返回。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只见人声鼎沸,甚是热闹,吕无期和黄脸,还有几个和他交好的同窗都在。
  “那里在干什么?”胖子问道。
  楚映雪看了一眼,“马!卖马!”
  最近几天学习骑术,每日和马打交道,而胖子,每次选的马托着他都吃力,所以,他一直想买一匹马,一匹高大健壮的马。
  胖子征求百里濯缨的意见,“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百里濯缨点头。
  四人挤进人群,只见人群中间果然有几匹马,买马的正在高声叫卖,“买马!买马啦,来自西域的良马啊,最后一批,卖完走人!来看呀,马好不贵,一匹只需二十两银子,快来买呀!”
  西域的马好,耐力持久,速度快,是马中良品,随着大元朝开疆拓土,西域的马匹进入中原已经不是新鲜事。
  只是,西域马匹价格昂贵,而一般农家买马不过是拉车之用,未必需要如此良驹,只是偶有从军之人,或者商贾大户购买。总之,买家并不是很多,因而马商来得并不勤。
  “二十两银子,我觉得有点贵呢,”小瘟侯皱眉,慢吞吞地说道,“要知道,按照正常的行情,寻常马匹不过十两便能买到,这马的价格是寻常马匹的两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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