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问他们是问不出来了,我叫她去了乐坊,”王蒨弄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可遮掩?难不成是有人比我们快了一步?”
  王翊面色凝重,安慰她:“不会的。”
  第54章 囚梦 快醒一醒,她不喜欢这个梦。……
  桐叶听了公主的吩咐,午宴散去,快步往乐坊去了。
  王翊夜里就要动身前往边关,她回府收拾军甲物件,拉着卫慎回去了。王楚碧倒是想留在三妹府中歇息,只无奈二人刚躺到塌上,宫里头的江喜又来寻人,说是江总管在找她。
  王楚碧从塌上起身,穿上鞋骂骂咧咧:“这死阉党没了本宫是不成了吗?就不能让本宫好好歇息。”
  江喜赔笑:“是,是,公主说的是,都怪咱们做奴才的无能。”
  今日是三公主生辰,江善是有眼色的人,平白无故不会来叨扰,王楚碧骂了两句,在婢子在着手上收拾整齐,还是出了门。江喜跟在公主一行人的后头,给王蒨弓腰:“实在是对不住三公主……总管备了礼,夜里一同送来。”
  王蒨摇头:“宫里事务要紧,公公快请去吧。”
  望着姐姐的背影,王蒨才感到自己有些疲惫。乔杏扶着她回了寝房,珠玉金钗卸下之后,王蒨怎么也睡不着。
  李意行不知去了哪里,她放心不下,叫来乔杏问他的踪迹,乔杏笑嘻嘻地,说世子好似不放心表哥,跟着他一同回了太傅府上。
  王蒨点头,看了外头的天色:“桐叶该到了吧,待她回来记得叫醒我。”
  乔杏应下了,拉下薄云小窗,用墨色的绸布遮住了外头的白光,王蒨躺在床上,这才有了些许睡意。她侧着身,想起桐叶那边打探消息还不曾回来,睡得很不安稳。
  多数时候她总是闭眼就睡沉了,眼前是例外,从前哪怕是在李意行身边她也能心安理得睡到翌日大亮,可随着她回了洛阳,参与的、知道的事情多了些,就不如以往那般好眠。
  王蒨几乎是半梦半醒,下意识又缩成一团,隐有安神的香味飘在厢内,终于坠入梦中。
  她的梦里一片胭霞丽色,睁眼就能看见微弱的光穿过云母贴片的窗户,落在她的笼子上。王蒨挣扎着动了动身体,攀扶在铁笼边上,随着她的动作响起了锁链声,有一条沉重的玄铁链子拴在她的脚踝处。
  她想了很久,才忆起这是前世的笼子。
  愣神的片刻,不远处传来风铃碰撞的声响,她的思绪不曾回巢,身体却更先一步地蜷缩着抱成一团,希望自己不那么引人注意,可动作间,脚踝上的链子被拖拽着,发出“哗啦”的动静。
  李意行推开门,含着笑意走到她眼前。
  他先是看了一眼交错在笼中的脚链,又看了看满目惊惧的王蒨,笑意淡了几分:“饿了么?我带你去用膳。”
  王蒨看不得这幅虚伪的样子,顿时就想骂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躯,只能感到有热泪从双目中涌出,唇中也只有微弱的啜泣声。
  李意行见她哭了,沉眼拿出钥匙,打开了笼子,驱身入了进来,将她拉到怀里轻哄:“公主别哭了,待此事了后,你将我关起来也好,打我也好。”
  他的手顺着她的小腿,又将她脚踝处的铁锁打开了,将人一同抱出了笼子。
  王蒨只能感受到自己在哭,流了很多眼泪,她害怕他,畏惧他。如今他笑起来只让她遍体生寒,从前怎么会认为那是温柔?李意行不动声色地掌控着她的一切,将她打造成了他最爱的玩偶,他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意识到自己的被困在了前世的身躯中,这个梦让王蒨心底的恐惧又钻了出来,她看着李意行将她抱在膝上,动作轻柔地帮她擦干眼泪,又喂她吃饭。
  前世的最后,二人含恨纠缠,本就消瘦的他更是容止冷淡,净长的手指拂过她的唇,低声:“张口。”
  王蒨无能为力地张开了嘴,在他温柔的眼底看到了一丝变态般的餍足,而她快要吐出来了。她在心底不断告诉另一个自己,不能这样,不可以被他控制,逃开他身边,永远不要回来。离开李意行,她的人生还有千千万万种可能,继续留下来,她就一辈子都只是木偶。
  快醒一醒,她不喜欢这个梦。
  王蒨恨不得打翻食案上的一切,可她只能默默接受李意行赐予她的东西,不知不觉中,极端的压迫让她再次呜咽,那种深入骨髓的胆颤又回来了,王蒨哭得伤心,终于从梦里醒来。
  小窗边的墨色绸缎不曾掀起,房内还是一片阴暗不明,唯独床边静坐着的男人,身上穿着雪色的衣裳,过于刺目。
  王蒨犹如梦中,仅看到那人清美熟悉的轮廓就已心中生惧,但此刻她不受制了,趁着那股恨意,她反手拿起枕边暗藏的匕首朝他刺过去。
  谁也没有言语,李意行只是稍微抬起头,直到那把匕首靠近他的脸颊,他才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腕间真实的触感让王蒨惊喘一声,那匕首歪了几分,划过他的耳后,插入雕花的柱上。
  “……如果要杀我,下次别再对着我的脸,”李意行亦是颤抖着,接过那把匕首,“你梦到什么了?”
  王蒨回过神,知道这还不是时候,坐在床上久久不语。李意行很有耐心,等了半晌,见她不说话,起身点起白蜡,罩上了六色莲灯罩,莲花就映照在了墙壁上。
  他在灯边,忽而道:“阿蒨,过来帮把手。”
  王蒨抬眼望去,方才匕首划过的地方,在他耳下和颈后拉开了一条口子,猩红色的血争先恐后地往外蔓延,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
  “我瞧不到后面。”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从容不迫,好像二人不曾起过争执。
  王蒨走到他身后看了一眼,刀口走到他颈后时,被按入了几分,从深度来看,应当会留疤。她木着脸走到外面,找霖儿要来了纱布与伤药,霖儿看着仍旧漆黑的房内,没敢多问,连忙将东西东来,还打了盆热水。
  王蒨回了房里,站在李意行身后,看着镜中的他:“梦到你将我关在笼子里的事。”
  他虚伪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是害怕么?”
  王蒨也想硬着骨气说不害怕,她曾经以为自己对李意行早已不再恐惧退避,今日方知,过去的事永远不会放过她。这个人纯善的外表下永远是肮脏罪恶,只不过他太善于伪装,王蒨分不清他的真真假假,永远提心吊胆。
  她的沉默是有形的,刺入了李意行胸口,他看着她:“是我不对,以为那样能关住你。”
  王蒨不欲再聊前尘旧事,催促他:“你自己快收拾好,夜里还要来人。”
  “可我看不清后面。”李意行撩起发,皮肉翻卷的伤处让王蒨别开眼,她最害怕这些。
  李意行将血污洗去了,又涂上伤药,王蒨帮他裹上纱布,她稍微收紧了动作,帮他止住血。李意行看着自己脖间的白色,笑着说:“阿蒨只要再用力一些,就能把我勒死了。”
  “你死在我府上,是怕你阿耶还不够怀疑我么?”
  王蒨坐回床上,看李意行神色怔忪,他自嘲:“也对。”
  瞧他那幅模样,好像被她杀了真的很高兴似的,王蒨问他:“我若杀了你,你不恨我?”
  李意行不知自己是否该说实话,他笑:“我想与阿蒨同生共死。”
  “前世没见你自尽。”
  “……”不知是否因失血,他的脸色有些惨淡,“那是为了找到与你转世的方法。”
  王蒨将匕首擦干净,嘲讽道:“是啊,你多得是手段,连死人都能被你拉回来。”
  李意行不敢再惹她生气,凑到她身边:“阿蒨从前最怕刀剑无眼,如今竟能执刀伤人。”
  他伏在她裙边说话,乌色的发流泻在她膝上,像是前世她哄他入睡的姿势。
  李意行到底还是受了伤,包扎后整个人透露出一股脆弱的气息,他近乎是跪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讨好让王蒨感到几分怪异的熟悉。她稳住心神,瞥见他瓷白的面颊,半分血色也无,忍不住道:“你不清楚缘由吗?能否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李意行本以为他被阿蒨刺了一刀,她会对他有几分好脸色,毕竟她是最心软的人。可她不仅眉眼冷淡,甚至叫他出去,完全不曾把他卑劣的顺从放到眼里。
  他抬起头,终究没有出声,站在屏风后换了身衣裳,推门而出。
  王蒨在床上坐了没一会儿,才大梦初醒一般,藏好匕首,又将绸缎放了下来,明亮的光线一下敞进房里。外头天光大好,她睡了约莫一个时辰,桐叶也该回来了。
  乔杏和霖儿看见房里的动静,连忙行礼进来,将地上沾着血迹的衣裳收拾起来,王蒨厌烦道:“赶紧烧了。”
  乔杏与霖儿对视一眼,伏身而出,王蒨又去洗沐一番,回来时由霖儿帮她更衣挽发。
  夜宴要更庄重些,丰美的云丝被小心梳起,王蒨无心观摩,待桐叶一进来,就问她:“如何?”
  桐叶支吾着:“公主,问到了,就是不大吉利。”
  “什么不吉利?”王蒨都死过一回了,半点不在乎这些,“你说,到底是什么事?究竟有没有那样的人?”
  “公主,”桐叶先一步跪在地上,“奴婢去打听了乐坊的乐人姐姐,昨儿夜里有个倌人投井自尽了,乐坊怕冲撞了公主,才瞒住此事。”
  “可是个哑巴?”
  “是,”桐叶点头,“听说那哑巴从前也是能开口的,得病才哑了,平日就在乐坊做些杂活,帮忙搬东西……”
  王蒨听着她的话,面色愈发不好。
  第55章 好吃 有这样好吃么?
  李意行去了王蒨的书房,站在柜前细看。
  闻山从乔杏那儿听了些风声,急急忙忙往书房里赶过来,见世子礼服整洁,脖颈间缠绕着白色的纱布,事情做不得假,他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上前询问:“世子,可有请郎中看过?”
  李意行听到他的问话,拿下柜间的一本古籍翻阅:“无意碰到了,小伤并不碍事。”
  闻山步履踌躇,不肯退下,毕竟脖颈是致命处,伤在这里,难免惹人生疑。李意行大概也意识到了,抬了抬下巴,告诉他:“下去吧,夜里就好了。”
  夜里还有宴聚,闻山听他这样说,才堪堪松了口气。
  “不用往族中回报。”身后的世子又开口,“这里的一切事宜,不用报。”
  闻山立马站直身子,不知道世子是从何时察觉,他悄悄打量世子的面色,李意行低敛着眉眼,没有半分怒态,甚至平静地有些反常。
  既如此,闻山也不敢问下去,连忙应下,待退出房门,才撒开腿跑远了。
  另一头,换好衣裳的王蒨正提着裙边走,她的裙子很重,走起来十分艰难,气喘吁吁。几个婢子追在她后头,王蒨焦急道:“快去问,问阿姐和二姐什么时候能过来。”
  她听说那人投井自尽,下意识认为是被人先一步发觉,逼供至死。
  王蒨几乎不敢想象后果,她仔细问了桐叶,为何会自尽,何时发现的尸体。桐叶是借着帮乐人回去拿胭脂的名头前去,能够问的少之又少,自然没有结论,只知道人是半夜不见了,今日一早才寻到尸首。
  王蒨左盼右等,待到天黑,才总算等到王楚碧。
  王楚碧与江善一同前来,不知忙了什么,王楚碧比走之前更累,江善扶着她进来。
  此刻还没有旁人,王蒨领着二人往客房走:“那个人……那个人自尽了。”
  江善跟着她们,自然听到了谈话,王楚碧抬起眼:“自尽了?”
  王蒨还不曾从惊疑中回神,她脸色苍白地点头。
  王楚碧走进客房里,看了看三妹,又转眼望向江善,笑了起来:“听见没有?方凌这就自尽了,是怕我找他,还是怕我不找他?”
  江善神情莫名,又似怅然:“公主……”
  “无论如何,他死得正是时候,”王楚碧躺到椅上,“袁家人对京中大小事无巨细,我原本还不明白,原是在花楼有内应,正发愁从哪里找证据呢。”
  王蒨痴痴地坐着,还不曾反应过来:“阿姐,就……这样?”
  江善帮王楚碧开了口:“方凌本就死不足惜,一条人命而已,大公主自不放在眼里。”
  “他是为了阿姐自尽的么?”
  王楚碧支着额头,艳丽的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凌厉,她对王蒨道:“是与不是又如何,与我们要做的事半点干系都没有,三妹谨记,政事为重。我一早有了预料,你今日可曾差事婢子前去询问?”
  王蒨连忙点头。
  “李家人也会发现吧?”她早就知道自己被人盯着,尤其是王蒨,但王楚碧顺水推舟,继续道,“这个方凌死前见过一个人,你猜猜是谁?”
  与花楼有关,她还认识,王蒨脑中钻出一个人:“那个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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