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话里话外,我不要她的身子,她嫁人怎么办?
  这会儿,顾忍才恍然大悟,所以让阮姑娘为外室,是最妥当的,不被人知晓,又能和殿下在一起。啧,可殿下考虑了所有,唯独没考虑人家姑娘的感受啊。
  您这么强取豪夺,可曾考虑过她的感受。
  可眼见殿下那清风霁月的模样,是压根没意识到他给阮姑娘带来的伤害。
  顾忍顿时有些冷汗,逼人姑娘做外室这么混账的事儿,也就只有他家殿下能说的这么一本正经了。
  不过细想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走吧。”身侧传来阮菱浅浅的呼唤声。小顾将军顿时跟上去。
  锁好了门,他还是忍不住替殿下辩驳了一句:“阮姑娘,不管你信不信,殿下他心里真的有你。”
  阮菱想了想,漂亮纤细的眉轻轻蹙了起来,偏过头:“顾将军,你不会真的不知道,一个人的深情是可以装的吧?”
  “啊?”小顾将军挠了挠头,没听懂。
  再一回神,阮菱已经走出十步远了。他赶紧提剑跟上,他今天就这么一个差事,可不能出岔子。
  两人并肩走在金陵城长街上,街道很宽,两侧商铺开张,楼宇林立,十分热闹。
  前边是一排珠宝首饰铺子,阮菱想到年下就是阮妗的生辰了,顿时站在那儿,挪不开步子。
  金陵盛产璞玉,其中又以白玉为佳。城中女子也多以玉器饰品为首,妗儿从小就喜欢打扮,买几块她喜欢的首饰回去当做贺礼,她定然开心。
  小顾将军看阮菱站在铺子前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知她的小女儿心思,憨憨笑了两声,陪她进了店。
  这家铺面很大,从左至右,架子上的宝石美玉摆的琳琅满目。老板见阮菱二人衣着不凡,便笑着脸亲自来招待。
  “姑娘,郎君,本店新到了一批成色上好的首饰,可要看看?”
  阮菱逛铺子喜欢自己看,不喜别人推荐。她笑了笑:“我们自己先看看。”
  小顾将军却豪爽的摆手:“快去拿,要最好最时新的东西。”
  老板喜笑颜开,高喊一声:“得勒!您二外稍等。”
  这一嗓子,屋里三三两两的客人顿时朝阮菱方向看去。有几个贵女的目光落到阮菱身旁的小顾将军,顿时变了味。
  小顾将军样貌生的好,个子威武高大,又常年习武,养的一身好肌肉。此刻身上墨蓝色劲装随着动作隐隐勾勒出的肌肉线条,配上那张英俊的脸,又大有豪爽,一掷千金为美人的架势。
  单身以上这几个条件,足以让这些未出阁的贵女,看红了眼。
  有颜又多金,谁不爱呢?
  阮菱看了看周围灼热的目光,凑过去低声道:“殿下不在,咱们可低调些。”
  小顾将军点头,随后也压低了声音。他俊脸一红,扭捏的像个大姑娘一样:“阮姑娘,今天能不能让我买单?”
  “为何?”阮菱瞪了瞪眼眸,有些不解。她下意识摸向腰间荷包,沉甸甸的,是她从沈府走时祖母给带上的。虽然她现在没多少银子,可她衣食住行也不需要花钱,给妹妹买几件生辰礼物还是有的。
  她小声道:“我有银子,顾将军体己不多,别浪费在我身上。”
  她这么一说,小顾将军的脸更红了,他悄悄耳语道:“不是,姑娘,我是想我买单的话,这样回头我能去找殿下报回来,甚至还能多报点。因为只是关于你的,殿下从不吝啬。”
  他骨节修长的手指做了个捻钱的动作,窘迫道:“最近花销大,手里有点紧,您体谅体谅。”
  阮菱忍俊不禁,她笑着拍了拍顾忍的肩:“那我还是照常买,你回头只跟殿下去报就是。”
  小顾将军眉眼一松,“嘿嘿”直乐:“阮姑娘,你真好。我们殿下找你是他有福气。”
  阮菱弯了弯眉,没再说话。
  她和裴澜是孽缘,何来福气呢。
  一时间,她心里又有些堵的慌。
  两人这番低眉浅笑的窃窃私语的作态,更是惹得周遭嫉妒的眼光,更有甚者,已经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柳琳性子张扬,父亲又是宋知州底下的一等红人,在这金陵城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她一张俏脸气的通红:“□□的,这两人怎的这般不知廉耻,那脸都快贴到一起去了,真是臊人!”
  另一旁稍矮点的黄衣姑娘陈悦云拍了拍她的手,又看了眼身侧的宋意晚,悄悄道:“你小声些,让人听见多不好,你不要面子,意晚还要呢。”
  黄衣姑娘一说完,柳琳顿时怯怯的看向宋意晚。是了,纵使她再怎么得意,这金陵城的公主还是她宋意晚,顶着宋知州唯一嫡女的身份,足够让满金陵城的男子为她折腰了。她刚刚那么说,意晚心里肯定生气了。
  柳琳放下手里的首饰,转头歉疚道:“意晚,你别多想,我不是有意的。我……”
  “不是有意是几个意思?”
  宋意晚看向她,咬牙骂道。
  她才是金陵城的公主,这城中所有男主都爱慕她,心悦于她。凭什么那个男子的眼睛一直在别人身上。又眉眼传情,又一掷千金的,拿她宋意晚当什么,不存在么?这首饰铺子里唯一的亮点难道不是她么?!
  宋意晚眼眸都看直了,眼底的颜色如同她身上繁琐富贵的鹅冠红襦裙一般,猩红点点。她阴沉着脸,放下手中金灿灿的发冠,径直朝阮菱走去。
  第23章 雨夜 小姑娘哀求道:“殿下,再熄灭两……
  铺面老板端过来一盒首饰, 翠玉琳琅。他捏起来其中一个蓝田玉,笑吟吟介绍道:“姑娘,您看这个, 水头极好,触手生温, 是难得的佳品。您是雕琢了嵌在发簪上或是头冠上都行。”
  阮菱眯眼看着那块玉, 握在手心里捏了捏, 眼底若有所思。却是块好玉,只是玉体杂质较多, 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她眸光看向盒子角落一块玉,正思忖着那块成色要好多了, 手里突然一松, 再回过神来,玉已被人抢了去。
  宋意晚掂了掂刚抢过来的翠玉, 张扬的眉眼噙着一抹冷笑, 嗓音清丽:“老板,这玉我要了, 双倍价钱!”
  这声音耳熟的紧,阮动作菱一滞, 即使她现在没有抬头, 可也知道来人是谁?
  上辈子她吃了宋意晚多少次亏, 就是最后她外室的身份,也是宋意晚偷偷传扬出去的。宋意晚害得母亲和妹妹惨死,害得她家破人亡。可宋意晚做梦也没想到吧, 承受了家族覆灭的痛苦后,她又回来了。
  这一世,自己所遭受的痛苦, 她宋意晚须得尝尝。
  阮菱的眼色变换,目光顿时变得有趣起来,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冷眼看着这个前世的“熟人”,抿唇不语。
  小顾将军握着腰间佩剑,挺身而出,俊朗的面容一时沉了下去:“这玉我们已经定了,你算哪根葱,敢过来凑热闹?”
  阮菱怔了怔,看着小顾将军的后脑勺,随后竟是“噗嗤”一声笑开了。她眼底笑意染着眉梢,越来越大,最后以帕掩面,可肩膀仍旧不断耸动着。
  悦耳如黄鹂的笑声,清脆绵延。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出身世家的顾忍说话竟也这般,这般市井……
  店铺里其他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中间柜台这儿,有的人也忍不住和阮菱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柳琳和陈悦云对视了一下,都从对方的表情里看见了尴尬。一时间,谁也不想挪步到宋意晚身旁跟着她一起丢人。
  可又怕过后宋意晚责骂她俩,犹豫了半晌,两个小姑娘还是磨蹭的去了。
  堂内,阮菱和顾忍的举动无疑是给了宋意晚一记响亮的耳光,她脸上顿时热辣辣的,漂亮的容貌都扭曲的变了形。
  宋意晚仰头看向顾忍,他生的实在是高,自己又确实照普通女子矮上不少,身高上的差距迫使她不得不仰着头。
  她狠狠横着顾忍,尖酸道:“我和那位姑娘说话,有你什么事儿?说我是根葱,麻烦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满金陵城谁不认识我宋意晚?!”
  说完,宋意晚眼刀狠狠剜向铺面老板,把那玉往桌子上一摔:“今儿这玉你要是敢卖给她们,明儿我就让我爹封了你的铺子,让你卷铺盖滚出金陵城!”
  老板被损的脸色发白,身子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宋意晚今儿是真发了脾气,她爹宋知州的手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宋意晚真去告状,那他,那他!
  老板的额头冒上一层薄汗,心跳如同擂鼓般,“砰砰砰”一声声直敲的他耳鸣。
  这铺面是他家传承了好几十年的基业,一家子老小就靠这个铺面养活呢,大儿子才送去学堂念书,小女儿刚出世不久尚在襁褓。没了吃食来源,他这一家子可怎么办?
  老板当即做了选择,拿过那玉,满脸惶恐,似是怕宋意晚再发火一样,用余光瞥了眼阮菱:“这玉,这玉只能卖给宋姑娘。”
  意料之中的结果,宋意晚得意洋洋的看向阮菱,那眼神就好像在说,让你看看,谁才是金陵的王。
  阮菱心里哼笑了声,宋意晚仗着宋知州的面子在城中招摇撞市,看那老板吓得面如筛糠,就知这对父女有多恶毒。果真如前世一模一样。
  阮菱压根就没看宋意晚,反而转头跟顾将军讨论起另外一块玉。
  “这玉水头算是极品,很通透,光泽也很好。”寻常人看不出来,都以为方才那块玉是佳品,实则不然。
  阮菱冲老板微笑:“这个包起来吧。”
  话里话外,压根没搭理宋意晚。而且单凭她对玉的识看程度,就知宋意晚发了好大一阵威风,只为了抢一块普通的玉。
  当真愚蠢至极。
  阮菱这般无声的动作,真正的大家世族女子气质和小门小户的暴发户气质当下立现。
  围观群众哈哈笑出了声。蠢啊,真是蠢啊!丢人丢大发了,这些人早就看宋家不爽了,仗着有几个臭钱和门路才买来的官,跟那些真正清贵人家,世袭科考当官的人家就是不一样。
  土包子就是土包子,踩着凤凰的翅膀也是山鸡。
  阮菱上下打量了一下宋意晚的衣裳,微微笑道:“姑鹅冠红与翠绿的玉颜色实在不搭,你若是想买首饰,可优先考虑白玉。或者……”
  她顿了顿,莹润的杏眸带着不易察觉的挑衅,似笑非笑道:“或者,你可回家换身衣裳,再佩戴翠绿色的首饰。”
  上辈子跟在裴澜身边多年,他那点子神情就算拿捏不全,可也能学得一二。
  宋意晚被阮菱一番夹枪带棒,皮笑肉不笑的话贬低,眼里的火就快要烧到脑门去了。此时此刻,她只想撕烂她那张嘴,看她怎么巧舌如莲,看她怎么去勾引男人!
  “我杀了你!”宋意晚上去一步就欲抬手扇阮菱。
  小顾将军身子动都没动,一脚踢在宋意晚小腹上。他神色沉下去,不像从前那副嬉皮笑脸,冷冷道:“你再动一下,小爷我要了你的命。”
  “你!你!”宋意晚捂着肚子,哀嚎不已。她毫无防范,小腹处痛的钻心,让她的唇色白了又白。
  宋意晚忍着疼痛,闭着眼睛发疯了一样尖叫:“你们是狗啊!快上啊!打死他们!”
  身后的家丁顿时冲了上去,柳琳和陈悦云满脸害怕,随着人潮后退,然后逃走了。太吓人了,太吓人!宋意晚被她打,可跟她们没有关系啊!
  小顾将军剑柄一横,长腿微曲,一个家丁应声倒地,惨叫的声音顿时盖过了宋意晚,剩下几个食色过盛的家丁顿时脸如土色,犹豫着不敢上前。
  小顾将军冷笑了声:“废物。”
  宋意晚踉跄起身,手指着阮菱,恶狠狠的看着,声音因愤怒而破了音:“你给我等着,你别想活着出金陵!我爹他认识东京来的贵人,你们这辈子都见不到的显赫存在。我这就去找我爹,贵人动动手指头,你们都得死!”
  说到最后一句,她发疯了一样,袖摆一甩,整个台子如同疾风过境般,玉器盒子摔碎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小顾将军当即挡在阮菱身前,宽大的袖摆护住两人门面,只听见碎玉噼里啪啦划裂布料的声音。
  阮菱心跳加快了些,有些后怕。她眸光落在地上那些稀碎的玉上,心里犯嘀咕,上辈子宋意晚好像没这么疯魔啊。
  小顾将军侧首低声道:“姑娘,走吧。我固然不怕她们,可这疯女人忒邪乎,我怕她有什么举动我顾忌不到您。”
  阮菱“嗯”了声,她也不想节外生枝。
  小顾将军抽出长剑,剑刃处传来清脆的嗡鸣声。借着这势,两人出了门。
  铺面外,迎面秋风袭来,阮菱顿时裹了裹衣裳,想到方才宋意晚疯魔的样子,她骤然清醒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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