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子

  果然出门的时候已经薄暮,蔺月生气了不搭理他自顾自走在前面,纪翀宇想着怎么逗他开心,看见酒店门口停着一辆电瓶车,是酒店工作人员的。
  “要骑吗?那你拿去骑吧。”连着几天的阴雨几乎没什么客人,酒店办理入住的工作人员也蔫蔫回应他。
  纪翀宇骑着小摩托车突突地追上蔺月,一个漂亮的甩尾横在她面前“快上车!摩托车王子带你去兜风。”
  蔺月看着纪翀宇带着头盔,生生把他的英气勃勃的脸拉下凡尘,忍不住也笑了出来,然后又板起脸说,“我看你不想摩托车小王子,倒是很像外卖小哥。”
  不容分说,纪翀宇把头盔扣在她头上,只剩两个黑溜溜的大眼睛露在外面,边骑边捋了捋她额前碎发说,“那我也是最帅气的外卖小哥。”
  沿着观景大道走,越往前走行人越少,乌云在他们头上极速的前进。停在桥边一个观景台,过了桥便是山脚下的景区了,山下有雾,笼罩着树影一片墨绿色,远远地看见几个道士在不远处停留,也许是刚从山上下来。两人到观景亭里休息一会儿,正准备过桥去对面看看,只听见后面一道人开口,“二位,勿要一意前行了,也许各自后退一步方得开阔天空。”
  纪翀宇倒是心大以为道士只是提醒他们前方雨天道路难行要他们注意安全,道谢过后便走到亭子外启动摩托车,只蔺月好像听出他的话别有深意,刚想上去问他究竟合意,那道人只是摆摆手,重复了一遍说道,“慎之,慎之。”
  说完便转身离开,蔺月站在原地迟疑了,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吗?好像山间一阵凉风渐渐吹醒了她一样,现在这个样子也许真的无法在进一步了。
  纪翀宇骑着摩托车过来,“怎么了,那个老道士说什么了?”
  见蔺月不说话,想开口问她怎么了,却终是忍住只是陪她站在围栏边上。
  蔺月揉了揉眼睛慢慢开口,“我小时候,邻居是家的妹妹比我小一年级,她爸爸每天都骑着电瓶车送他上学,但是我从来没有过,特别特别的羡慕她。家里停着一辆二手电瓶车,我爸从来都没有载着我去上学过。我从来都是蹬着自行车,蹬了几年自行车难怪我腿又长又细。”
  纪翀宇望着她,一张干净的脸上似乎还有微笑的表情,说得如此轻松,心底只觉得空落落的难受。那时他想不明白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答案如潮落时留在沙滩上的印记一般。回想起学生时代,那些洗旧的校服,发黄的鞋子,指尖因穿着单薄而泛起的浆果色,铁轨边的房子,修了几年都修不完的桥,全是蛛丝马迹。
  他回答她,“你好像从来都没有给我说过这些。”
  “有什么好说的呢,读书那会你应该也知道的吧。那时候我,家里很穷人也不爱说话不太自信的样子,跟你在一起,我总是很没有安全感,情绪也是反反复复的,我觉得对你很抱歉,那些不好的情绪捆绑了你很多年。”她笑着慢慢地回答,“后来真的挺可笑的,我们家居然拆迁了,你也知道的吧城北老城区改造。所以你现在看到我是这个样子了。”
  说完又在他眼前歪歪头,纪翀宇揉了揉她的头,“知道,我都知道的。你要是不想说咱们就不提过去。”
  蔺月沉默了一会儿虽然很勉强,但依然坚持说下去,“大学毕业,连骑摩托车载我上学都不愿意的爸爸,居然给我买了套房。然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听我妈说,他现在新找了一个,跟着那位阿姨一起过。这样也挺好的,也算是有人照顾了。”
  “翀宇你知道吗?离开你的这五年是我过得最快乐的五年。那些从来不敢想的,现在都有了。我住在明亮的房子里,我开着你嘴里说的bimmer轿车。我好像变了很多,很多时候我也很讨厌现在的我。可是当我见到你,你好像跟以前一样,依然是我爱的那个人,从来没有改变。所有我很害怕。我害怕你发现了我的变化,不再喜欢现在的我了。”她转过头看着他,眼睛红红的,风从背后吹来,她的发丝随着慢慢轻扬。她害怕曾经美好的记忆最后只剩下潦草模样。
  “过去的你,现在的你,你就是你,对我来说都是我爱的你。我任何时候见你,都像初次见你一样,从未变过。你不要觉得过去你有多不好,蔺月,是那些过去塑造了现在的你。中间的分别那几年也是为了让更成熟的你走向更成熟的我,我们从现在开始,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纪翀宇笃定地说到,像是想要让蔺月能感知到他的殷切一样。
  听完纪翀宇的话,蔺月无不伤感,这哪里算是最好的安排呢?
  他把蔺月搂在怀里,“我会去跟靳若尘说好,不管他怎么说,打我一顿也好,不再来往也罢。总不过一起后果我都承担,他怎么说我都认。等把所有事都解决好,然后再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好不好?蔺月,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就乖乖地待在我怀里好不好?”他手臂有力不容他人质疑,眼神着喷射出来的光时时刻刻灼热着蔺月。
  “不好。”
  蔺月故意气他。
  纪翀宇也不耐,掐着她的腰往自己身上摁,蔺月拍了一下他手臂,“在外面呢注意一点影响,道家圣地,你偏在这里作怪。”
  纪翀宇咬了一下她耳朵恨恨道,“那你还气我。”
  蔺月跟他隔开了一点距离,突然认真说,“如果我要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隔很久之后才回来,你会怎么办?”
  “你还想去哪儿?你觉得我还会让你一个人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吗?”纪翀宇有些时候真的很想掐死她,“我等下去山上观里求个符水,把你变小再变小,每天我都把你揣在兜里,哪里都去不了。”
  蔺月听出他的不满,但还是要问下去。
  “我说真的,你认真回答我。”
  “不要。”
  “你说不说?”
  纪翀宇总是败下阵来,额头抵在她的额间,“你呀,那你说你要我怎么办?”
  她双手搂住他的后背,头还是枕在他怀里,“我要你快快乐乐地生活,最好多赚点钱,然后等我回来找你。”
  那些现在解决不了的事情,那些不能原谅的错误,总有一天时间会冲淡,而只有冲淡的那一天,她才可以和纪翀宇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她似乎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比她现在离开更好的法子。
  “那你就不怕你回来我就变心了。”
  “你敢。”
  纪翀宇举手投降,“不敢不敢。”小兔子露出凶相也还是一副弱弱柔柔模样,眼睛瞪得圆圆的,惹人疼爱。
  谁知道蔺月真的认真起来,那双漆黑的瞳孔望着他。纪翀宇看来,她的双眼里总是包含盈盈的水分,看起来总是带着叁分地酸楚,双手捧起她的脸,“你看你,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啊?”
  她抬起头,那水汽氤氲地更加浓厚,“那你相信我吗?”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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