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林愉抓住他手指,声音软糯。
  他还是第一听林愉这样撒娇,缱绻多情,委屈依赖。傅承昀脸色稍缓,凑近林愉问道:“小傻子,你不会是让人欺负了,找我委屈吧!”
  他虽然只是觉得林愉有趣,出于愧疚多有忍让,不是真的喜欢,可这不代表别的阿猫阿狗可以随意欺负她。
  林愉是他的夫人。
  林愉蜷着身子,似乎做了噩梦,皱巴着脸紧紧的抓着他。
  林愉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秀眉始终皱着,呼吸急促。傅承昀本不想管她,可睡着睡着林愉竟小声啜泣起来。
  细微的吸气声,密密麻麻的钻到傅承昀的耳中,他被扰的睡不着,恹恹的张嘴“麻烦。”
  傅承昀撩起眼皮,眯着危险的眸子看着蜷缩成一团的林愉,不耐烦道:“我不是在,怕什么?”
  他一个鬼不理的人躺在她身边震着,有什么好怕的,再是安全不过了。
  可惜林愉未醒,甚至嘴唇发白,陷入极深的梦魇。这样过了许久,傅承昀伸手抱着她,把人带的近了些,思索良久觉得为了今夜睡眠,还是有必要治治林愉。
  于是,他生疏的开口,“雪飞飞,箫断楼空。月弯弯,醉问君来。”
  “予你红嫁妆,娇娇登红车。”
  “登红车,花衣面,乖乖被里眠,夫君打怪怪。”
  念着念着,傅承昀熟捻了,慢慢找到了调子,带着江南咿咿呀呀的调子,直把黑夜寒风吹散。
  林愉也醒了,醒来以为在做梦,傅承昀怎么会给她唱歌。彼时她正好听到那句“予你红嫁妆,娇娇登红车”,她一时惊诧,惺忪痴呆的看着傅承昀。
  她的眼神太过直白,傅承昀很快停了,蹙眉低头看去,对上林愉不可置信的眼。他一怔,倏尔狠狠的瞪着林愉。
  林愉刚醒,脑子反应不及,又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被他瞪了一会儿,张口就问:“你瞪我做什么?”
  傅承昀箍着她腰的手一紧,昏昏帐影下神色不明。
  “你自己唱的,我都睡着了。”又不是她让唱的,梦里傅承昀这这么凶,林愉委屈极了,回瞪回去,“你不理我,还瞪我,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傅承昀一怔,眯眼道:“难伺候,我难伺候的多了,最难伺候的你可还没试过。”
  “林愉,你敢瞪我,眼睛不想要了。”
  林愉眨了一下眼,不满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行为。但傅承昀是她深入骨髓的执念,她习惯性不和他计较,别过头打了一个哈欠,闭眼讨饶,“要的要的,我困了睡觉。”
  说着,林愉果真脑子昏昏,一半装一半真的又睡着的样子。傅承昀冷哼一声,和她隔着一段距离。
  没一会儿,林愉眼睛艰难的睁开一道缝,悄悄的偎过去,抓着他衣裳的一角。傅承昀隐隐察觉,睫羽微颤,手不禁收紧了几分。
  她这是多没安全感,才会每次忍不住拉他袖子。
  屋里很快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外面寒风吹过,很快平息。云散之后,月亮出来了,皎洁的月光洒在窗户,风也寂寂。
  第九章 没长眼 还真是好哄
  次日,是林愉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林愉穿着粉霞锦丝罗裙,满面愁容的坐在窗边,她还没和傅承昀说回门的事情,昨夜做噩梦醒的迟,睁开眼的时候傅承昀已经在书房了,大门紧闭。
  林愉目光幽怨的落在斜角林深处的书房,去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出来。
  北院的丫鬟进进出出搬着东西,都把声音放的很低,直到把林愉准备的最后一个匣子搬走,林愉才回神,吸了一口气,拍拍胸口。
  哪怕他再生气,林愉还是不死心的想去问一句,回门当日,他要不要同去。
  若一个人,难免凄惨了些,她私心也是希望傅承昀去的,哪怕坐着一句话不说,起码他在。
  林愉站起来,一个人走到书房门口,往边上的小毛竹林觑了一眼,踮着脚往窗户里面看。书房大门紧闭,窗户落帘,一眼看过去只有密封的木板,身后竹叶微风。
  大白天,书房点着蜡,微弱的烛光在窗户投下摇曳的黑影,隐隐有声音传出。林愉攥着裙角,不知此时进去会不会打扰他办公。
  就在这时,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你敢骗她,找死。”
  随即就是有人痛彻心扉的哭声,“相爷饶命,啊——”
  是个女子,林愉愣在当地。
  风吹在林愉身上,春日里生出满手的冷汗,她想起很多传言,那些带着血腥,黑暗又恐怖的传言,她不信流言,却还是忍不住害怕里面的声音。
  眼睛越来越酸涩,似乎有开门的声音,林愉抬眼望去。就见书房大门打开,昨日那个飞在天上的黑影扛着一个双丫髻的丫鬟,面无表情的走出来。那丫鬟了无生气的垂着手,散落的发丝上流着黑墨,年纪正小,一眼就看出是昨日进屋扶她的小丫鬟。
  林愉隐隐知道这丫鬟不是好人,却也没料到一夜之间好好的人就没了,一阵阴风吹过,林愉不知自己要干什么。
  “夫人请让道。”飞白一双眼睛拧着,看着林愉,明显林愉挡了他的道。
  林愉白着脸,脑子空白的后退一步,直接撞上一株竹子,脊背冰寒。
  簌簌落下的竹叶轻飘飘的落在林愉的肩上,吓了林愉一跳。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有人死在眼前。
  “你是没长眼睛吗?那么大地方你往树上撞。”
  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林愉一眼看过去,就见傅承昀倚在门口,一袭红衣如媚,墨发尽数倾洒在两侧。看过来的眼神戏虐,又好像嫌弃。
  “相爷,她…”林愉张口结舌,声音如蚊声细细。
  “死了,背主的东西留着过年吗?”傅承昀走过来,整个人火一样灼眼妖冶,眼尾带着不屑的笑意,“也就你这傻子,跟着陌生人往外走,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回来还委屈找他哭,果真麻烦。
  林愉垂眸,不敢看这样的傅承昀,小声道:“我知道她不是好人,以后不会了。”
  傅承昀嗤笑一声,朝林愉伸手,长长的红袖下垂,飘在林愉眼底,白晢的手上几处带着和衣裳一样的颜色。
  “过来,站哪儿很好玩吗?笨死你算了,平地能甩,大路能撞,明个儿有个长剑,你是不是就自己抻着脖子割上去了。”
  林愉被他一通说骂哑口无言,糯糯道:“我不是故意的。”
  傅承昀点头,“对,你是有意的。”
  林愉却摇头,愈发紧贴的靠着竹干,“才没有呢!”
  “我看你是胆子大了,都敢反驳了。”傅承昀朝她伸手,扬声道:“还不过来。”
  林愉攥着手,遥遥看着他掌心带着的血迹,没动。
  这是林愉第二次拒绝他的掌心,傅承昀敛了笑,眯着眼睛看着她,没有收回手,“三……”
  林愉抬眸,稍有不解。
  “二。”
  傅承昀眼睛被吹起的长发遮挡,依稀可见那眼神是盯着她的。林愉看着他又要张口,突然就福至心灵,一个大跨步迈出去,犹豫着把食指放在他手里干净的地方。
  “一。”
  “我过来我过来,相爷不要生气,不要不理我。”她实在是害怕了,傅承昀不理她太难受了。
  傅承昀见此,手掌一旋,干净的手指勾着林愉,弯腰在她颈窝另外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温热的气息近在耳畔。
  林愉身子一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红着脸推他,“相爷,你做什么?外面有人呢?”
  竹叶自肩头翩翩落地,傅承昀满意的点了点头,站起来吊儿郎当道:“你管我!”
  这般放肆的语态,拿准了林愉不敢管他。林愉抿着唇,也确实不敢,“哦。”
  她这副明明生气,但又不敢反驳的小模样取悦了眼前人。傅承昀打量着她,从眉毛到眼睛,精致的跟画里的人一样。
  记得早上他醒来,林愉还是一副憨态,迷蒙的睡在梦里。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月里嫦娥。这样好看的林愉,若是让人看了去,还真是不爽。
  他只能牵着林愉进了书房,把她丢在一边,自顾自倒了一盆水,洗着手上的血。余光落在安坐的林愉身上,她乖巧的坐着,眼神有意无意的落在他身上,明显就是有话要说。
  傅承昀也不着急,慢慢的磨着她,等她第三次看漏斗的时候,慢条斯理的取了巾栉擦着,问道:“找我做什么?”
  他不明白,林愉怎么就那么喜欢往他眼前凑,不过有这么一个小东西,日子不无聊就是。
  林愉扭过头,瘦弱的娇躯直看着小小的,腰肢双手可握,侧脸明媚张口道:“来叫相爷,一起回门的。”
  傅承昀洗了三遍,拿着巾栉擦去手上水珠,举起来反复打量着,随意答道:“你自回你的家,叫我去作甚?背你走路还是替你打怪?”
  “回门,不都是要…一起的吗?”林愉说着,有些底气不足。
  别人的回门是要夫妻同行,可他们明显不是普通人。傅承昀位居左相,更是有伤在身,别看他活蹦乱跳的,实则后背开花,就是不去林家也没人说什么。
  她走这一趟,归根结底是心思作怪,想要亲口问一问他。
  嫁给傅承昀是她的一厢情愿,却也希望傅承昀真心给她,普通夫妻有的,她也希望亲身体验。只是,她忘记了傅承昀本身…愿不愿意。
  林愉本就受了惊吓,此时想通这些更是说不出情绪低迷,低着头也不看他,勉强笑道:“相爷不想去,也无妨的,我先告退了。”
  林愉站起来着急的往门口走,逃避着什么。傅承昀侧身看着她凌乱的脚步,脑子没有反应,嘴巴就叫了出来。
  “站住。”
  林愉站住,没有回头。
  “相爷,还有别的吩咐吗?我要回家了,会早些回来。”
  新嫁娘回门,需日落之前回来,因为她有心等傅承昀,现在时辰已经晚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转过来,”傅承昀一脸淡漠,伸手扯过林愉,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林愉,隐隐有血腥味从手上传来,“你似乎忘了,外嫁的女儿回去就是娘家,哪里来的家。”
  只有傅家才是她以后的家,只有他才是林愉的家。
  林愉一惊,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傅承昀真正的意思她没有体会出来,只想到了林家,确实不是她的家了。
  女子如浮萍,母在是家,母去父不疼,无家。
  “我记住了。”许久之后,林愉抬头,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林愉很美,笑起来尤甚。傅承昀却还是从她的笑里面品出了忧伤,看向林愉的眼神愈发幽深,提醒道:“不会笑就别笑,勉强的只会让你看上去难看罢了。”
  林愉僵在原地。
  傅承昀松开她,从她头上拔出一根润白色的玉簪,掬着头发把自己的墨发尽数挽起。在林愉惊愕的目光中,慵懒的伸开双手,“更衣,愣着做什么。”
  傅承昀说话很好听,简单而普通的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跟外面吹起的春风,围着林愉无处不在,对她有着深深的吸引力。
  于林愉而言,总有一种他对她很温柔的错觉。
  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心悦得到一点点甜,她愿意为此铭记这一天。这种错觉让她控制不住按照傅承昀的话去做。
  她要给他换一身新衣,势必要脱去身上旧衣,傅承昀说了“麻烦”,最终林愉也只是简单的给傅承昀系了腰带,理了褶子,整理速度快到不能再快。
  系好了,傅承昀在镜子面前打量着,弯腰凑近细致的查看。他那边臭美,林愉尴尬的站在后面,看着越来越晚的天色,忍不住问:“相爷若无别的吩咐,我就先去了,会在天黑之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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