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也许是她的愉悦太过明显,傅承昀蹭蹭她的发顶,疲惫道:“睡不着?”
  林愉觉的痒,但不愿意伸手推开他,一动不动的躺在他怀里,小声说:“我不吵的,相爷尽管睡。”
  傅承昀却没睡,他继续轻轻拍在她肩上,“乖,睡觉。”
  “你不睡,在我怀里兔子一样蹭着,你说我怎么睡?”
  林愉闻言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虽然…她睡不着。
  其实,傅承昀挺好的,只是别人不知道。
  他对她,算是宠吧!
  …
  林愉收到林惜归来的家书是在三月,之后便开始整日忙碌。
  萧家满门英烈,到了这一辈只有有两个兄弟。老大萧清曾是名动上京的清风君子,几年前看破红尘,出家了。独留老二萧策承担门庭,不幸于渡山一役残疾被圣旨赐婚,娶了林惜。
  因萧策残疾无力领军,他交了兵权,被遣往姑苏富饶之地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上京城已多年不见萧家。
  林愉自然主动担起了给长姐一家接风的事,难得傅承昀没有说什么。
  诺大的将军府,终于要来主子了,听说还有一个小小姐,萧策和林惜的独女萧棠,众人干劲十足,林愉指点着大概。
  她这边憧憬着一家团圆,傅承昀那边却是一脚踹开了未央宫的大门,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层层纱幔,到了皇后凤榻。
  傅轻竹面色苍白的躺在上面,见到他并无意外。
  傅承昀对她怒目而视,喘息的样子一看就是一路跑过来的。
  “滚出去——”
  满屋宫娥大惊,一个个跪在地上,祈求的望向目无波澜的傅轻竹。
  傅轻竹轻笑一声,抬手道:“下去吧!”
  宫娥这才鱼贯而出。
  傅承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血缘上的姐姐,“你竟还想死?”
  傅轻竹知道瞒不过他,遂问:“我死了,明明更好,你何必呢?”
  “之前是为了你的婚事,如今也结束了。”傅轻竹的声音带着看破生死的淡然,丝毫没有当日行宫打人的气势。
  不过半月,她整个人如丧考妣,“宫里我安排的很好,没人知道,皇上也会怜惜傅家,一切都会随着死消逝,成为秘密。”
  “我位高权重,要什么没有,用你拿命去换?”傅承昀嘲讽的看着她,“你心里为了谁自己知道,不必这般大义凛然。若当初你真坠了魏江我看都不看一眼,可在我眼皮子底下,你敢死试试。”
  傅轻竹不惧他的怒火,姐弟两个每次见面都争吵,习惯了。只是刚经生死,说话说的急,她忍不住轻咳两声,“我如今就是一把刀子,随时都要落下来。我去,换傅家满门周全,换朝纲稳定,这是我身为国母,唯一体面的死法,是我之幸。”
  “傅家,你在乎吗?朝纲,我在乎吗?”
  傅承昀不由的弯下身子,威压而视,“你要换的从来不是这些,我们流着一样凉薄的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可我告诉你傅轻竹,如今我有兴致陪你们玩,你若死了,我覆了这一切。”
  “你大可试试,偌大的上京城,谁能阻我。”傅承昀笑着,眼中泛着极寒的冷意,站起来,“所以,你想护着某些人,最好长命百岁。”
  “带着一个罪孽,你叫我如何长命百岁,我每天做梦都是吓醒的,我害怕谁看出来,我害怕我害了你们所有人。”傅轻竹从凤榻挣扎起来,“傅承昀,我是你阿姐,难道我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吗?你为何一定要留下他?”
  傅轻竹激动起来,小腹隐隐作痛。
  傅承昀有过犹豫,最终反驳道:“我曾给你选,可你选了入宫。”
  他看着傅轻竹,病态在这个贵气的女子身上一点没有林愉的可怜,甚至被她很好的利用,他笑道:“后来你可以选,你选择和他…活着。”
  “既然选了,就是跪着,你也得在宫里,活下去。”
  “阿昀,我知道你舍不得阿姐。”傅轻竹瘫在凤榻上,泪水从她眼中流出,“可阿姐做错了事,无法弥补,你一意孤行是要背负骂名的。”
  傅轻竹缓了神色,傅承昀也吵不起来,他总不能对着一个病人大吵。
  “背负骂名?我不是一直如此吗?你曾握着鞭子告诉我,一个人选不了出身,但可以选择往前。”
  那也是他长途奔波,回到所谓的家,面对一群弯弯绕绕的家人,唯一冷着脸给他善意的嫡姐。他可以不在乎傅家所有人,但他不能看着傅轻竹死。
  傅轻竹一声“这是我的弟。”他也认了这个姐。
  他转身,不看泪眼的傅轻竹,盯着外头欲晚的天色,轻声道:“如今反过来,我告诉你,一个人选择不了苦乐,但可以选择生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么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
  “如今,我不是在。”他在,她就能活。
  “你怕什么?”
  傅承昀说完,疲累的很,也不想再纠缠。他转身朝外走去,傅轻竹叫他,他没停。
  他说:“有人说喜欢一个人没错,被一个人喜欢也没错。”
  “既无错,何来所谓骂名!”
  傅轻竹闻言,却像被什么惊住一样,压在眼底那簇火苗燃起,脸上再无颓废。
  她望着逐渐远去的人,突然笑着喊:“我知道是谁,得空带进来我见见,给以庇护。”
  夕阳之下,他的身影带着清绝的春风,孤傲道:“我的夫人,自有我庇护。”
  “不带。”
  那边,傍晚的风带着几丝冷意,吹在萧家门口等候的两个身影上。
  一个是林愉,一个是道服儒雅的和尚。
  林愉也没有想到出家多年的萧清会特意为了萧策归上京而来,儿时她多得萧清照顾,见到自然是高兴的。萧清得益于寺院香火,说话总通透,对林愉多指点关心。
  走的时候他提出送行,林愉拒绝无果,只让他送到门口,两人说笑着等到傅家的马车。
  不多时,一架华盖马车缓缓而来,停在林愉前面。她开口要和人道别,就见车帘轻撩,意外的露出傅承昀蓄着懒散笑意的眸子。
  林愉看见他,诧异之后便心生无限喜悦,正要走上去招呼,就见傅承昀的笑意随着他的目光看见清风淡淡的萧清,表情瞬间凝固。
  傅承昀眼前浮现出魏江一望无际的冰水,也浮现出傅轻竹奄奄一息时的脆弱。
  随之他眼底涌上阴翳的戾气。
  “相爷你…”
  不待林愉多说,眼前一道红光,傅承昀飞跃而下,带着疾风的一拳狠狠的打在萧清的脸上,萧清转眼吐了鲜血。
  林愉大惊,醒神过来跑去,“相爷,有话好说,这是萧清哥哥。”
  “萧清,哥哥。”
  傅承昀转头看向林愉伸过来的手。
  他笑着,邪魅的勾起薄唇,撩眼之间带着狂风卷卷的杀意,声音也如柳叶弯刀,冷硬钻心。
  “林愉,把手放下,我不和你计较。”
  第二十一章 不归 她哭着追着你,硬生……
  春夏之际,风也闷闷。
  林愉抿唇,尽管夕阳漫天也照不进她眼中一片忧色,她坐在门口,后背紧紧的贴着木板,听着里面的打斗。
  飞白有些担忧,“夫人,您怎么就不拦着?”
  “谁让你心痛你打谁,这本是每个人的权力,而且,相爷错了吗?”林愉脸上再不见素日的笑容。
  “没错。”
  “他没错,我拦了他,他该多伤心啊!”林愉看着天色,茫然道:“我只是有些担心。”
  林愉不知二人恩怨,一个是携手共度的夫君,一个自小照顾她的表兄,如今拳脚相向,如何不担心?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相爷。”林愉忙的站起来,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忍不住往院里回望一眼。
  萧清已经倒在地上,看不清神色…
  “担心他?”傅承昀淡淡的看着林愉惨白的脸颊,问她。
  “也担心相爷的。”林愉攒着手,没有回头。
  天边最后一抹亮光隐没,高挂的灯笼在无依的摇曳,傅承昀闻言笑了,半晌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风拂动他广袖,身影如远山寂寥,迈动的脚步干脆,没有任何留恋。
  林愉看见,慌了。
  她看着他的身影,没有任何声音,就在即将落幕的街道不断的往前,就好似这一转身两人再无交集。
  她慌了…甚至不安。
  林愉攥着裙角,突然眼眶热意几乎淹没了理智,她好似用尽所有的力气,朝着那背影喊道:“傅承昀——”
  大街之上回荡着她声嘶力竭的声音,傅承昀三字第一次从怯懦的林愉口中涌出。他忍不住转身,就见高阶之上,那姑娘墨发青衣疾步跑过来,云鬓之上珠翠环响,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奔向她,不顾一切。
  “你不要我了?”她停在不远处,喘息着问他。
  傅承昀不语,他分明看见她眼中担忧萧清更多。
  他和萧清,她看了萧清,放弃了他,不是吗?
  而傅承昀此一生,最厌他人抛弃。林愉的心若非十分予他,他宁愿不要。
  林愉看着他,再一次笑着,笑的极其难看,“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他走都不叫她。
  傅承昀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她叫萧清哥哥,若是别人和萧清有所瓜葛他早就走了,可林愉,他转不了身。
  他的犹豫,他的沉默,慢慢的击溃了林愉的耐心,慢慢的林愉累了。纵使满心心悦,可傅承昀不要她,他不要她。
  林愉笑着,她没有哭,扭头看着天辽阔,路悠长,忽然觉得她也没有多重要。
  “天色不早了,相爷回吧!”林愉第一次规规矩矩的和他行礼,趁着黯淡下去的天色,黑暗映在她的脸上,她笑说:“我今日,就不回了。”
  傅承昀意外的凝视着她,“你当真?”
  林愉点头,这一刻也费心给自己留着退路,“今日不回了,这里有事等我忙,相爷走吧。”
  林愉说完,当真转身朝着萧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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