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讨厌吗?”他轻笑一声,眼神瞟过她,最后问道:“还踢吗?”
林愉没听见,她看着地上时明时灭的树影,好似进入了一个圈,一个只有傅承昀的圈。
她想起姜氏说的,林惜说的,以及傅承昀做的…
林愉不傻。
傅承昀喜不喜欢她,她心底隐隐都知道,只是为着自己那份喜欢,她从来没有仔细翻晒过他。
事实上,傅承昀是喜欢她。
喜欢,却也不深。
不深到什么程度?就是他们两个乘着扁舟在茫茫大海上,彼此为救赎。他们可以携手,若有一天风雨来了,需要舍弃对方的话,傅承昀会毫不犹豫的丢下她。
她阻止不了傅承昀的脚步,就好像她阻止不了傅承昀身上要着她,心里也罔顾她的意愿。
林愉突然有些冷、有些疼,她不敢再想,只贪恋的回头,眼神零碎望人救赎的看着他,樱唇带着被泪水浸湿的明亮。
她伸手,拽着他,声音近乎哀求的绕着他,然后告诉他,“我不大想讨厌你的,傅承昀,你能不能…”
“能不能抱抱我!”
林愉有些颤的说不出来,她想让傅承昀抱抱她。
抱抱她,让她暖起来,忘记所有的不好,就活在那些好里,她不想讨厌他。
傅承昀却看着他,又问一遍,“林愉,还踢吗?”他把腿伸给她。
刚受过惊吓的女子,就和枝头刚经历风雪的花朵,美丽之中带着娇弱,摇摇欲坠的样子想让人把她捧在手心。
林愉很好,好的他不想林愉和他一起的时候想着其他,她怎么能听不见他说话呢?她失神的时候是不是在想着别人?
还真是,该罚。
“算了,不踢了,我们扯平了。”林愉妥协了,她的过往和傅承昀的旁观,扯平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一切想清楚了,日子就不好过了。若哪天她撑不下去了,再想吧!
傅承昀轻笑一声,指腹擦过她眼角,抚去上面的眼泪,最后问了一句,“不踢了?那就好,这件事扯平了,我们来算算你跑的事吧!”
傅承昀说完,伸手扯过林愉钳制在腿上,毫不犹豫的扣过她的后脑,欺身压过去。
他把林愉夹在中间,带着几分惩罚意味,唇齿之间狠狠的撞着,摄取了林愉所有的欲言又止。林愉推他,他反而掐着林愉的腰挑衅的看她,不把这些力道放在眼里。
林愉羞恼,她嘴里咬他,手上掐他,两个人扭打着动作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用了狠去惩罚林愉,林愉这个时候还顾及着不能把他咬出血。
而她自己,疼的整张脸苍白…
风越来越大,黑暗模糊的林愉几乎看不见他,林愉的手被箍着,潋滟湖泊中泛着一圈一圈的涟漪,直到一滴滚烫落在傅承昀的脸上,他才顿了一下,染红的唇瓣离开些许,“你是水做的吗?”
他眼中有些腥红,声音也不复以往平淡。
“你轻些…”
林愉樱唇微启,两颊熏红的瞪他,滋润之后的花看上去更像撒娇,傅承昀没忍住再一次狠狠亲了一口,“轻不了。”
“相爷,我今天好累,真的好累!我们回去吧!”
“求你了,回去吧!别在外面。”
傅承昀看着她,难得妥协道:“也好,我们回去,慢慢算。”
…
黑夜之下宫门,幽深的送别所有离开的人。
林愉被傅承昀放在马背上,随之他自己上来,远处等待的飞白尚没有看清,就见傅承昀一夹马腹,两人扬长而去。
偌大的宫门口,只有零零星星几辆马车,飞白让人打探后果断驱车离去,只剩下因为腿脚不便,最晚出来的苏文清夫妇。
百年名门出来的人,苏文清哪怕走在夜里,也带着别人艳羡的矜贵,一步一步的走的很稳。在他身后,苏夫人垂头跟着,听见马蹄声虽看不清人,却嘲讽的扯了扯嘴角。
“两个狐媚儿,活该心里不干净。”
苏夫人同样身份尊贵,跟随苏文清几十年从没这样粗鲁过,唯一的失态就是五年前听到边关战报的时候。
当时传回来只有九个字,“右相之子苏叶阳,殉国。”
就是这九个字,苏夫人第一次跪了,她跪在地上,捂着脸哭。边上人看着一贯金贵的夫人哭,都慌的不敢动。
当年,就是死了亲儿子的时候,苏夫人都没有骂人,如今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她骂了。
这些年苏夫人变了许多,变的不在乎年迈的夫君,不在乎苏家的清贵,不在乎母家规劝以及…更不在乎她自己。
她只消听见谁说苏叶阳半点事,就忍不住凑上去拉着人说,从出生到长大,说到自己哭着睡着了,再被找来的苏文清接回家。
她恨苏文清,恨傅承昀,甚至恨她自己。
偶尔夜里,苏文清忙碌一天想去看看她,就会在点着蜡的窗户下听到她说:“当年姑苏来信,我要是同意他求娶那人,该多好,我的儿就回去死了。”
“苏文清为何也不同意呢?是了,他有许多儿子的,可我只有叶阳。”
“我的叶阳很优秀,年纪轻轻就是姑苏太守,他说回来了给我买姑苏的糕,我的糕呢?”苏夫人开始成夜成夜找姑苏的花糕。
苏文清就站在那,他不敢进去,却也不敢走。
他们一起忏悔,门里门外。
苏文清想要说什么,可看着宫门口已经佝偻了背的老妻,终究什么也没说,苏叶阳是他的儿子,却是她唯一的儿子。
他,说不得…
“走吧!回家了,夜里风冷。”苏文清要了披风搭在她背上,被苏夫人嘲讽拂落,她离苏文清远了些,“不劳烦右相,这风吹不死我。”
说着,她眼神微暗,忽而又想起什么,笑道:“起码去傅家之前,我得好好的。”
“你去傅家作甚?”
“自然是…好事。”
苏夫人不再理苏文清,施施然上了马车,她想还好她晚出来了,不然怎么看到宁王和傅承昀夫妻的好戏。
他们这位傅相,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他的血热了。
被那位新娶的夫人暖热的,可她的儿子还孤零零的躺在渡山的风雪中,他一辈子也回不来了。
第三十二章 喜不喜 “傅承昀,你喜不……
一路疾驰, 很快到了傅家。
傅承昀吁停烈马,翻身落地,转而掐着林愉把人抱下。只见一路上缩到他怀里瑟缩的人一落地, 竟是扒着他的手弯腰呕吐。
月色下女子青丝松垮垂于脑侧, 精致的玉簪不堪其重隐没在乌发当中, 有几绺滑在脸颊, 可怜的被风吹摇。她随着腹中排山倒海的翻滚, 终于牵着他蹲在地上, 原本殊丽的脸上苍白又可怜。
傅承昀站着, 两根手指被她攥着, 好似没了他这人就要一头栽倒下去,柔弱的不堪一击。
“第一次骑马?”
“恩…”
她打小就是不受重视的,儿时特别喜欢坐在秋千上, 脚点在地上荡的老高,林惜以为她好玩, 其实她不过是想看看那哒哒跑着的马儿。
今夜林愉第一次骑了马,这才发现得到远比想象难受。
你得到一个东西, 你觉得你该开心。事实上,你也要承受这东西本身带来的痛苦。
林愉蹲着, 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害怕着什么似的。她大口喘息着,冷风灌进嘴里,慢慢恢复了清明, 只是身上没多大力气,索性就一动不动。
傅承昀站在风口,心里蓄了一堆火,烧的他钻心的疼。这个时候林愉的手攥着他两根手指, 绵软的力道拉扯着他,他就告诉自己要隐忍,他不能把林愉吓跑。
只要林愉不哭,他好似也没什么好怕的。
“怕,为何不说?”他弯腰,抬手挑起她的下巴,脸上倒没有眼泪,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你怕,抓着我不说,我能知道吗?”
林愉张了张嘴,有些无力的辩解,“我…你不是生气了,如果跑马能让你痛快些的话,我能忍的。”
傅承昀拽她回来有多可怕,林愉是亲眼看到的。与其回来哄他把气撒在自己身上,不如撒在马身上。
听了这话,傅承昀却是笑了,“林愉,你可让我说你什么好。”
林愉被他用力拉起来,门口风大,他已经挡不了多少,见林愉差不多恢复,就兀自往前走着,“回家,我们且有帐算。”
他回头斜了一眼林愉,“不要试图撒娇蒙混,我不吃这套。”
林愉那些过往不论,他可还记得林愉跳船跑的事情,这事儿…没完。
“那也是你先欺负人的呀!”
“少废话,走。”
林愉小声嗫喏着,拎着裙角跟上去。她第一次骑马,走的时候才发现这腿酸涩厉害,迈一步就要往地上弯。前面人已经大步流风去了好远,索性扶着门口的石狮往上。
夜里风寒,石狮是屹立百年的老石头,历经风雨,一扶上就被冷的一个激灵,林愉“嘶”的吸了一口冷气,忍耐着抬脚迈上去。
傅承昀走了半天,听见身后她的声音,忍不住回头,就见她小步小步的挪着,“你这是把膝盖骨落在马上了?”
林愉站在台阶上,仰头腮帮子鼓鼓的,“没呀,就是腿酸,我没骑过马,自然和相爷比不了。”
“怨我让你骑马?”
“不敢,是我自己不会。”
傅承昀轻笑一声,难得对她这副样子气开心了。他又折回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没等林愉说什么就使力把人掐到怀里,抱孩子一样抱着回去了。
…
两人入宫一日,北院的人早早的烧开水等着人回来,厨房温着易消化的鸡汤面。
林愉被傅承昀抱回来,因为他身子高,林愉坐的更高,远远的就看见正午忙碌的人,转而拍拍傅承昀的肩膀。
“相爷相爷,放我下去,不酸了。”
傅承昀就把人放下来。
林愉下来活动活动腿,又亲自给他擦汗,踮着脚整理仪容。
那边铃铛她们已经看见两人,正提着灯笼过来,远远的叫着“夫人”,这么多人敢叫的也只有夫人。林愉不过来了几个月,原本寂寥无声的院子老是回荡着各种各样的“夫人”,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叫相爷会挨骂,叫夫人不会。
傅承昀看着不顾一切挥手回应那些人的林愉,她跑过去的雀跃就和见到亲人一样,难得的他沉思了一下。
“铃铛,我在这儿。”林愉招着手,见傅承昀没有跟上来,又回来挽着他的胳膊,“相爷,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