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这个百合,究竟指的是百合,还是百河,两人心里都清楚。
  “仙君可以松开我了吗?”窦炤挣扎了两下,还是挣扎不开,她的腰几乎都要被贺荆仙君勒着镶进他的身体里。
  贺荆没说话,却是抱着窦炤,将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炤炤,如果我说,当初捅你是有苦衷的,你会信吗?”
  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信与不信重要吗?”窦炤已经舍下年少时候的那种欢喜了,原本对贺荆仙君不过是陌生人而已,他杀了自己,立场不同,她无力去责怪,可当他杀死百河后,一切就都变了。
  她的声音很冷漠,语气里充满了厌恶与恨意。
  “信与不信,我终究都是被仙君杀死了。”
  贺荆又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多解释,他抱着窦炤进了竹楼里,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被布置得很是温馨。
  屋子中心是一只红木的小圆桌,四周摆放着四个圆凳,一边靠墙壁的地方则放着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摆着一只精致花纹的铜镜,那铜镜看起来是个古物,很是好看。
  梳妆台上还有一只首饰盒,盒子是打开的,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珠花,簪子,手镯,项链,每一样都像是有人精心收集来的,亮闪闪的极为惹眼。
  将卧床与外间隔开来的那只屏风上绣的画也有些意思。
  窦炤往那屏风看了两眼,便是很快收回了目光,可是看到的那幅绣画却是印刻在脑子里,并不能马上忘掉。
  屏风上绣着的是她与贺荆仙君在凡界夜逛花灯节的场景,整个夜空下,星星与灯火交织出一幅奇美的画来。
  她穿着红色的裙子,披着一条纯白色的貂皮披风,而贺荆仙君穿着一身白衫,腰间别着那只碧骨笛,走在她身侧。
  她的手里提着许多的花灯,怀里也抱着领三只,脸上更是笑得眼睛都眯成月牙了。
  窦炤垂下眼睛,记忆里的这一幕早已被沉在深渊里,并不愿去想起。
  可一旦被触及了,便很快如走马观灯一般在脑海里想起。
  那一日,凡界一个名为沧临城的地方出了一只夜魅魔,专门在夜间出没,勾食凡界男子的魂魄,这只妖魔已经有些道行了,虽然算不上难对付,但是,在那时候,凡界修仙界没落,没有修仙人士对付妖魔的情况下,对凡界百姓伤害甚大。
  贺荆仙君是解决完手头的大妖后,顺道来的沧临城。
  窦炤当然知道贺荆仙君肯定不是因为自己在沧临城所以才过来的,但是她那时忍不住还是很高兴。
  听说那魅魔喜欢晚上动手,恰逢那沧临城举办花灯会,便是特地打扮了一番,将自己收拾得如凡界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头上还戴了一支金步摇,欢欢喜喜地提议的晚上逛花灯会去。
  她喜欢靠近贺荆仙君,是因为仙君身上有一种气息,吸引着她靠近,她的天性便容易被那股气息吸引。
  仙君同意了,她特别高兴,她以为仙君那样清冷的性格是不会同意的。
  那一日,她很高兴,从街头吃到街尾,仙君还给她赢了好几盏的花灯。
  凡界花灯节想要花灯那都是要猜灯谜,玩小游戏才可以赢取的。
  仙君竟是也擅长那些,她是很想要那些花灯的 ,可也不敢开口让仙君去替她赢,自己又是如论如何也赢不了。
  到最后的时候,她自己也是不记得了,不记得仙君怎么会逐渐上手,替她赢了许多许多花灯的了。
  窦炤本以为这只是不值一提的一件小事,却没想到竟是被仙君绣在了屏风上。
  贺荆见窦炤只是朝着屋子里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不由问道:“不喜欢吗?”
  窦炤冷着面孔,“不喜欢。”
  贺荆似乎也不生气,小声说道:“那你喜欢什么?我把这些都换成你喜欢的。”
  窦炤闭着眼睛,“把我放下来,我要回凡界,我要找我师兄去。”
  贺荆听到窦炤提到卫漱,刚才才一点点放松下来的身体一下子一下子又绷紧了,“你师兄能做的,我也可以做,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
  “我师兄陪我长大,我师兄会洗衣做饭,还会缝衣绣花,仙君你会吗?哦,仙君你不会这些,你只会杀人。”
  窦炤冷冷说道。
  贺荆看着窦炤闭着眼睛都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琉璃色的眼睛里沉郁压抑着的是痛苦和悲伤。
  他轻轻说道:“我也可以。”
  “若是我从小就看到仙君,我看我都活不成这么久。”窦炤打断了他的话,“仙君如今怎么不杀我,因为我现在不是苍龙的身体吗 ?可是我这神魂也是苍龙呢,我还吞了那龙珠,指不定哪天就变苍龙了,仙君你此时不杀我,等我厉害了,我会杀你的。”
  贺荆嗯了一声,点头答应,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要她高兴就好。“好。”
  窦炤无来由地恼怒,这一股烦闷一直排解不掉,她打不了贺荆仙君,连口头上说话,也是不论她说什么他都说好,弄得她内心窝着一团火。
  贺荆将窦炤抱到了床边坐下,将她放了下来。
  只是,窦炤坐在床上,靠在床头还是不能动。
  “十万年,发生了许多事情,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贺荆就坐在窦炤身侧,一双眼便胶着在她脸上,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他的声音很有耐心,低低的柔和。
  可听在窦炤耳朵里,便总觉得他是在模仿师兄说话,便觉得心里不适。
  “我想回凡界,我要找我师兄。”她还是这句话。
  如果是从前,没有发生百河那件事的话,她估摸着是愿意听贺荆仙君多说几句话的,可她现在,不愿意。
  窦炤闭上了眼睛。
  贺荆见她这样,本想沉默着,只看着她在身边,心里就已是觉得很好,可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的那个叫做百河的朋友,你不想知道这十万年来,他在哪里,做了什么吗?”
  百河。
  窦炤面无表情地睁开了眼睛。
  贺荆见她愿意听自己说话,声音便更加轻柔了一些,语速也很慢,好像这样就能与她说得久一些。
  “那件事后,百河杀上了九重天,他以一介柔弱的仙身,抗下了天雷劫来寻我,要我把你还给她,还要杀我。”贺荆的语速很慢。
  可他每说一个字,窦炤的心便疼一分。
  “他受天雷劫已经是伤痕累累,我不会伤她,但我也不会把你交给她。”贺荆回忆从前,垂着眼睛,“百河求了我,骂了我,但我无动于衷,她奈何不得我,终于离开了九重天,在这之前,被她无意间知道了你的魂魄已散于天地各处。”
  窦炤不知道贺荆仙君是如何平静地说出这一些的,她想问,你既然杀了我,又留着我的尸体做什么?!
  可她没问,不愿搭话。
  贺荆又说道:“百河离开了三重天,下了凡界,再没回来过,我知道的,也只是这些,她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还有浅雪,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她吗?你难道不想知道浅雪后来怎么样了吗?”贺荆又温柔地提起了浅雪神女。
  窦炤不得不说,贺荆仙君真是死死抓住了她的命脉。
  是,她是想知道浅雪神女后来怎么样了,到底是怎么死的。
  按理说,浅雪神女是不可能死的,一来,她本身就是神族,二来,即便她曾经遭遇生死大劫,可她后来……可她后来有了她的心,神女是不会死。
  当初她能够以妖身,站在众妖之上飞升,都是因为她的心。
  天华帝君将她的心摘了出来,她以此换来了飞升的机会。
  她知道,她的心是被用在了浅雪神女身上的。
  其实她是愿意的,如果早知道是神女,她也会愿意的。
  因为……
  窦炤等着贺荆开口,可他却像是吊足了她的胃口,就在这时不说话了,她睁开眼睛,眼睛里都是没有克制的厌恶,“浅雪神女是如何陨落的?”
  贺荆琉璃色的眼睛看着窦炤,目光像是看着她,又像是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又低又哑,“其实你应该能猜到的,你这么聪明,这么心细,能够猜到的。”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窦炤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心里隐隐有一些猜测,却没说话,她不愿去那样想。
  晏柳还在她的蝴蝶簪里沉睡着,晏柳还在等着浅雪神女。
  “浅雪陨落前,给你留了话。”贺荆没有提浅雪究竟是如何陨落的,却是先说了这一句。
  “她说,炤炤要活着,活着就好,而她,苟活了这么久,也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去找他了。”贺荆慢慢地说着这话。
  一直面无表情的窦炤眼眶一下湿了。
  他……他是指晏柳吗?
  窦炤忽然有了反应,她的声音都在发颤,主动开了口,“浅雪神女陨落了还能活过来吗?她的神魂何在?”
  第29章
  关于浅雪的陨落, 对于整个九重天来说,都是一个秘密。
  但是几乎谁都知道,浅雪神女陨落后, 就再没有可能活过来了, 她的魂魄, 归散于天地, 她的笑容也只永远成为所有人心底里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贺荆看着窦炤, 她就这么睁大了眼睛, 用那双漂亮好看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骗她, 在这件事上不能骗她。
  或许这件事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与她说的事。
  “浅雪,已经归散与天地, 消失于混沌。”贺荆的语气很柔和, 只是声音依旧是清冷的。
  此时这清冷的嗓音对于窦炤来说 , 无异于五雷轰顶。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浅雪彻底不能再活过来了是吗?神魂呢,她的神魂呢?云朵儿不是生的和浅雪一样吗,她难道不是浅雪的转世吗?”
  窦炤浑身都在发冷, 心里难过极了。
  只要想到浅雪彻底活不过来了, 她的心里, 就难受极了。
  她宁可那个自己从来不喜欢的云朵儿真的是浅雪的转世,宁可此刻云朵儿只是神魂未苏醒才那么讨人厌而已。
  这样的话,起码浅雪还是活着的,起码,还有希望。
  “按理说, 浅雪不可能再复活了, 她没有给自己任何后路。”贺荆的声音轻轻的, 说到这,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至于云朵儿……她的长相,的确和浅雪极相似。”
  其余的,他却没有多说。
  可此时,谁都明白,有时候长的相似也成了一种她不在的慰藉。
  以至于连验证,都成了逃避的事情。
  窦炤不怪从前贺荆次次因为浅雪奚落疏忽她,她真的不怪,可如今浅雪陨落了,她却从心底里生出一抹责怪来,“神女究竟为何陨落的?她在九重天上安安稳稳的,怎么会忽然陨落,你和天华帝君就不能好好看着神女吗?”
  说着说着,她感觉自己的鼻子和眼睛都酸涩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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