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误会
“你让我养你和离月的孩子?”陆千凉问道。
沈言璟捧着她手的动作蓦地一滞,指尖冰冷的触感顺着肌肤蔓延进她的七经八脉,冷的刺骨。原来,一句话对人的伤害,真的可以如此之大。
离月的孩子,原来她真的如此在意离月腹中的孩子。陆千凉突然有些头痛,肺腑中霎时绞痛绞痛,几欲作呕。她大力抽出自己的双手,推开沈言璟伏在床边呕吐起来,却又什么都吐不出。她本就没吃多少东西,过了这么久也消化了七七八八,最终呕出出来的,也不过是泛黄的酸水罢了。
沈言璟轻轻的替她拍背,凉薄的唇抿称一条缝,从床底拿出痰盂放在她身前,又给她倒了一杯水漱口。陆千凉扬手将那茶盏丢了出去,恶狠狠地瞪着沈言璟,就像在瞪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是啊,她怎么能相信他的话呢?沈言璟是出了名的风流客,半辈子都牵着女人的裤腰带,京城各大勾栏的头牌姑娘,哪一个他没做过入幕之宾?男人都改不了三妻四妾的毛病,她如何能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能叫沈言璟沉迷于她,再不看他人?
是她想太多,是她想得太美好。
她呕的眼眶微红,冷汗瞬间打湿了衣裳,整个人好似从水缸里刚捞出来一般。沈言璟慌了神,半抱半揽的扶着她,一根手指伸进她的口中抵着她的舌根催吐。
“滚开!别碰我!”陆千凉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将床上的东西胡乱的丢在他的身上,疯了一般的吼道:“沈言璟,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我还相信你这样的混蛋,是我识人不明,是我瞎了眼,是我猪油蒙了心。”
她一只手死死地压着自己的小腹,目龇欲裂的瞪着他,险些喘不过气来。是啊,她才是齐王殿下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大妇,离阳王朝记录在册的齐王妃,饶是离月怀了他的骨血进了门,也顶多是个妾室。她的孩子就算是长子,也跨越不了嫡庶的鸿沟。沈言璟想要得到她,也想要离月腹中未出世的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离月的孩子抱给她养,子凭母贵,也算是个嫡长子。不清不白的名分镀上了一层金身,如何做不了佛陀?
她早已呕不出多余的东西了,可那恶心欲吐的感觉却像是依旧梗在她的喉咙口似的,让她说不出话来。时至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她还有什么好说。
“千凉,你若是不愿,我也……”
“你滚啊!”她咆哮着将人推出去,远远地瞪着他,突然问道:“你就那么想要离月肚子里的孩子?谁的不好,为什么偏偏是他!”
沈言璟摇头:“并不是,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不管是谁的。”他想了想,又道:“只要不是你的,这世袭齐王之位给了谁,我并不在乎。”
“只要不是我……”陆千凉突然一笑,扬起脸来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双眼布满鲜红的血丝,好像是一个几日没睡的失意的人。她笑着,渐渐笑的没了声息:“齐王沈言璟位高权重,手握大权,位能监国。若是结亲京城首富之女,不仅权势倾国,财富也将倾国。而我又是千氏财产唯一的继承人……若是嫡长子是我所出,会给离阳王朝带来倾国之乱,是么。”
她从不曾这样的绝望,就像是心里所有美好的念想都被打破,一切的希望都破灭了一般。原来,所有美好的向往都抵不过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想要活下去,会要失去很多,牺牲很多。他说爱她,却抵不过一条性命,一个皇命!
“我知道了。”她抹了把脸,彻悟般的道。本就没有力气的身子变得更没有力气,她站起身来,差一点儿跌倒在床榻上。
沈言璟忙上前一步将她扶住:“不是的,千凉。我有我的理由,但我不能说给你。你会相信我么?”言罢,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信似的道:“你会相信我的,你会的……”
当夜,沈言璟并未在房间里留宿。
房门依旧落锁,宁静的夜晚,一人彻夜无眠,一人惆怅难思。谁应了谁的劫,谁又变成了谁的执念?
沈言璟立在阆苑之中,望着满地散落的酒坛子与簌簌落地的树叶若有所思。明亮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脸上肩上,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
他有多久没有真正开心的笑,伤心的哭了?自从陆千凉匹马出京的那一天起,他就像是被她带走了魂儿一般,想一个佝偻着的行尸走肉,茕茕孑立的行走在这人世,再也没有什么在乎的,再也没有什么是值得他多看一眼的。
他在的时候,饶是寒冬也布满了生机勃勃的春色。而她走的初秋,这人世再也不会春盛。
身后多了一道影子,脚步声极轻,宛若叶落无声。京水搭着一件而披风披在沈言璟的肩上,问道:“王爷,您为何不告诉夫人呢?夫人定会理解您的。”
沈言璟一只手臂平端在身前,缓缓摇了摇头:“你不知道的,他的性格。”
“她喜欢迎难而上,这世间没什么事情能阻挡住她的脚步,没什么事情能叫她恐惧。我怕她真的会钻牛角尖,这世间的万般风月,环肥燕瘦,我都可以不在乎。唯独这么一个人,我是真的喜欢,从心底里舍不下。”
夜风微凉,扬起他墨色的衣角。玉兔早已高挂中天,半圆形掩映在云朵之后,羞赧的宛若初出闺阁的少女。朦胧辉光下,他眉眼迷离,温柔了多少久远的年岁。
他早已不是那个在迷失丛林中,为了自己的一条性命连累一个无辜少女的小王爷了,也不是那个折剑山庄外,年少轻狂无拘无束的少年公子。
再有几月便是新年,少年不羁的沈言璟二十五岁,在转眼便是而立之年。总要有一天,他得撑起一个家的责任,他得让那个人能够无忧无虑的睡在自己的臂弯里,温柔她余生所有的年岁。
总要有一天,他能带着他离开这个诡谲的朝堂,带着那只自由的鸟儿,无忧无虑的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