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丽质忍了忍,似乎被他的热情感染,将已到嘴边的话又了咽回去,揽着他的脑袋一阵回应。
  磨蹭间,她感到腰腹处被冰凉的硬物硌得有些疼,这才伸手推他。
  裴济退开少许,顺手将腰间的囊袋取下,掏出其中的药与香交给她:“给你送来了。”
  丽质又推他一把,要将那两样东西收起来。
  裴济却不依不饶地跟着,双手始终掌在她腰上,一点不曾放松。
  他从背后搂着她,待她将盒子收好,便重新凑上去,含糊的嗓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欣喜:“今日我又去见了那位张神医,他说近来才将一位自小就体弱的夫人多年难孕的顽疾治好了。”
  丽质“唔”了声,不懂他为何要为别人的事这样高兴。
  却听他接着说:“那位夫人用的是他新改良的方子,两年下来,原本预料几乎不能好的病症都慢慢消退了,可见方子的确有用。他还说——像你这般,后来才受损,又及时用药,应当比那位夫人好治些。他果然有些本事……”
  如此,一定能将她调养好吧?
  丽质笑了笑,这才明白他如此高兴的缘故。
  那药吃了两月,的确在一点一点改变她手足发凉、腹部坠痛的症状,虽不显著,却能让人看到希望。
  “好不好的强求不来。只要能减轻些痛苦,我便心满意足了。”
  裴济摇头,将她搂得更紧,摩挲着她的发丝:“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第67章 遇见
  丽质与他紧贴着, 没再说话,只由他带着进了内室。
  她心中隐隐明白他为何对这件事这么在乎,只是不愿说破, 不愿一再提醒他要清醒罢了。
  白日莫名的脸红甚至也被她找到了答案——大约是面对这样一个纯挚坚定,又令人安心的少年郎, 她久未波动的心湖终于有了触动。
  她想, 她应该也对他有几分心动了吧。
  可那又如何?
  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他也比同龄人都更沉稳成熟,即便从前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她也信他能凭着理智与意志看清二人悬殊的身份与处境。
  没什么结果的事, 不必抱太多期望。既然心有意动, 不妨趁着眼下,偶尔纵情一番便好。
  身在暗处时,有一个人相依偎着取暖也不错。
  “顺其自然就好。”
  她抚着他在自己颈侧亲吻的脸庞, 冲他耳畔低语。
  他的动作顿住,慢慢阖上眼, 将脸埋进她堆叠的芬芳长发间, 掩住眸中汹涌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能明白她话中的意味了。
  他深吸一口气,退开些将她翻转过去, 一口咬住她光裸的肩,从身后覆上去。
  至少, 她现在已真的信任他了吧?
  ……
  许久,屋里旖旎的气氛仍未消退。
  丽质慵懒地侧卧在床上, 感到身后抱将她环抱在怀里的男人又慢慢起了变化。
  她忍不住以手肘轻推他一把, 将身子挪开些。
  裴济忙又追过来重新将她搂紧,在她要挣开前按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不动你,你先歇会儿。”
  “先歇会儿”便是还没完的意思。
  丽质蹙眉, 才要开口,却听他在耳后沉声道:“昨天夜里,徐贤妃去了。”
  到嘴边的话停住了,丽质捏着锦被一角,好半晌才“嗯”了声。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生与死。
  “陛下如何说?”
  裴济感受到她的僵硬,将她搂得更紧,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今日有一位宗室入宫,请追赠徐贤妃为皇后,陛下允了,令以皇后之仪入葬。”
  他心中亦觉戚戚,可从小到大,已经历过祖父的离去,又在沙场上见过不少刀光与鲜血,承受力也非常人可比。
  丽质又沉默许久,脑中想起宫中那人平淡而冷漠的面目,捏着锦被的指尖慢慢收紧。
  他就是这样的人,一次一次被印证。
  分明心中巴不得徐贤妃从此完全消失,不再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些令他难以启齿的事,可眼下她真的死了,他又作出这副冠冕堂皇的模样,教旁人以为他是个明君。
  她不禁想起梦境里的画面。
  那个丽质被他一道白绫刺死后,他是否也要作出万般无奈、痛心疾首的模样,若后来有幸存活,是否还会握着由无数将士们的鲜血铺就的安逸与权势,故作深情的怀念她?
  她想象着这样的画面,指尖无声地嵌入掌心。
  裴济细细观察她的反应,见状以宽厚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凑到唇边轻吻,带着她一点点松开。
  丽质面无表情地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中映着两团摇曳跳动的明黄烛火,透亮而澄澈,将她慢慢拉回来。
  他覆身过来,企图以别的事将方才那一刻阴郁冲淡。
  丽质与他磨蹭在一起,方才毫无生气的冷漠模样已收起,一切似乎恢复如常。
  她伸手推他:“够了,你昨日就睡得少,明日仍要上朝,还是早些睡吧。”
  裴济惊讶地望着她,随即摇头:“我还年轻,不过少睡些,不打紧,平日若事多,也常常如此。”
  丽质像个年长的姊姊一般,指尖轻戳他胸口,一本正经道:“别仗着年轻就肆意挥霍,这时候欠下的债,老了都要还的。”
  裴济一贯严肃的面容显出复杂难言的神色,似乎想争辩什么,最终却没说出口。
  他捏住胸口那截指间送到齿间轻咬,随后慢慢从她身上下来,将烛火熄灭后,规规矩矩抱她在怀里,轻声道:“睡吧。”
  姑且当是体谅她累了吧。
  ……
  紫宸殿中,李景烨面带疲色得靠在榻边,不住地按揉眉心,似乎正被烦躁的情绪纠缠不休。
  何元士正将今日宫中的事一一说与他听,见状向门边一个小内侍使眼色,让其往香炉中再添些安神香。
  “……都已收拾过了,傍晚时,仙居殿就已空了。”
  李景烨点点头,另一只搁在扶手上的手下意识捏紧:“过两日便着工匠们将仙居殿重新修一修吧。”
  他顿了顿:“那处偏北,地势不好,不宜再住人了,改作别的吧。”
  何元士躬身应下,半句不敢多言。
  静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慢慢平复了些,淡淡问:“其他呢?”
  何元士屏息飞快地望他一眼,顿时明白他所问何事,忙收回视线,答道:“今日贵妃与钟家大娘一同去了永宁坊的一处宅子,逗留了半个时辰便回,其他与昨日无异。”
  “哪儿来的宅子?”
  “是小裴将军赠给魏校尉的新婚贺礼,听闻是到时要行婚仪的地方。”
  李景烨“唔”了声,心不在焉地凝着窗外的夜色,许久,问:“丽娘——可说过要见朕?”
  何元士背后慢慢渗出冷汗。
  跟着出宫的宫人分明说,钟贵妃一切如常,心情没有半分不满,更不曾提过陛下半句。
  他斟酌一番,垂首道:“贵妃……恐怕正忙着料理钟家大娘的婚事……”
  李景烨的面色慢慢阴沉下来,空落落的心里满是失望,一刺一刺地痛。
  那日在仙居殿外,她面无表情,毫不动摇的模样慢慢浮现在眼前。
  已近一年了,她心里,果然一点也没有他。离开不过第二日,牵肠挂肚的始终只有他一人。
  “是朕对她不好吗?”
  “陛下,贵妃兴许只是一时糊涂倔强……”何元士一面劝,一面示意外间的内侍将熬好的安神药送来,“药熬好了,陛下,该喝药了。”
  李景烨望着翠玉碗中散发着苦涩气味的漆黑汤药,慢慢送到唇边,抿了一口。
  难捱的滋味顿时浸润整个口腔。
  他心底涌起一阵躁意,重重搁下药碗:“都是庸医,不顶用!”
  ……
  第二日,裴济仍是于鸡鸣前便早早醒来,小心翼翼收回搂在丽质腰上的手,轻手轻脚步下床来,将衣物穿戴整齐。
  黑暗里,连月色都还未黯去。
  他将发冠束好,衣襟拢好,又望一眼床上仍紧闭双眼,睡意正酣的女人,不由折返回来,借着朦胧的月光轻抚她的面颊。
  她仿佛有所感应,脸颊主动蹭了蹭他的手心,软软地呢哝一声。
  他一向板着的面孔悄悄染上笑意,轻轻吻了吻她额角,低声道:“我要先走了,你多睡一会儿。”
  丽质含糊地“嗯”一声,勉力想睁开眼眸,却没成功,下意识不满地抿起红唇。
  裴济忍不住轻笑一声,以拇指腹揉过她的唇瓣,将不满的弧度抚平,又替她将被角掖紧,这才重新直起身,悄悄离开。
  屋外一片漆黑,仆从们也都还在沉睡中。
  他轻车熟路地摸出府外,绕过三条小道,将拴着马儿的绳索解下,往坊门处去。
  离敲更鼓的时候还有一刻,坊门处已零零散散站了三五个等着坊门打开的居民,见他过来,倒不觉奇怪。
  不一会儿,人渐渐多起来,天边的那一丝光也越来越亮,武侯们也来到各坊之间。
  五更三点,第一声更鼓准时敲响,一级级传递,须臾便令整个长安城都鼓声响彻。
  坊门打开,裴济翻身上马,与零星的几人一同出坊门,调转方向往大明宫去。
  再晚一刻,便有不少朝臣要从家中出门赶赴朝会,此时过去,恰好避开众人。直到经过最近大明宫的翊善坊,他才翻身下来,往坊中一处早起卖早膳的铺子里去,买了热腾腾的羊肉胡饼果腹。
  远远的已能看到一两个身穿官袍的身影骑马过来,他收拾好仪容,牵着马回坊间阔道上,正要往宫中去,却听身后一声唤:“三郎。”
  他动作一顿,转身一看,只见父亲裴琰骑马过来,正蹙眉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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