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读书的多吗?”
  “蒙学不少。不过想更进一级就难了,他收学生很严的。入学时就申明了通不过考试只教三年。大人们都觉得这样挺好。因为男孩子十岁后就可以顶半个劳力,帮父母种地。上学的话不干活还得花钱。能识字不当睁眼瞎就挺好了。”
  男人伸手摸摸饭盒,然后打开递给她:“好了,你先吃饭。”
  胡萝卜、白萝卜、黄萝卜,切丝炒熟,上头放了俩馒头。顾言拿一个在手里,夹一筷子萝卜就着一起吃。
  “放咸菜多省事,你干嘛还炒萝卜啊?”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这养生谚语没听过啊?”
  “还有这说法吗,我不知道啊。”
  “哈哈……”男人抬手轻轻戳她脑门“有时候利索的像个女战士,有时候又迷糊的像个孩子。你说说你,就你这样的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和几个孩子养活的?”
  “一家总得有一个当大人啊!以前没你,我不就得当大人嘛。”
  “好,你现在可以当小孩了。”
  男人边说,手指已经开始扒拉算盘珠子。顾言吃完在炉子的水壶里倒了水清洗干净,收拾完妞妞依旧在睡。她轻手轻脚的拽过一张椅子,坐李仲夏对面俩人一起工作。
  有人帮忙更加高效,把各小队的算完,俩人各自合算一遍,得出的结果完全相符。
  “大功告成。”顾言站起来伸个懒腰整理账本,指指那俩拼接的椅子。“妞妞醒了,你快去弄孩子,小心别掉地上。抱着她晾晾,让孩子适应一下。然后给她裹上小被子,咱们回家。”
  “知道。刚还说自己要当小孩子呢,转眼就成了管家婆,什么都操心。”
  两口子分工合作,等顾言收拾好,李仲夏也已经给闺女裹成了蚕蛹。一手抱孩子,一手提着装被子的袋子。顾言出去锁好门,两口子打着手电出了党支部大院儿。
  回到家,院儿里已是一片漆黑,邻居们也都进了梦乡。俩人蹑手蹑脚打开耳房大门,进屋后先给妞妞冲了一小碗米粉。
  “要就馒头还是饼干?”
  小家伙摇摇头。“不要。”
  顾言对小家伙的挑食有些头疼。歪着脑袋跟孩子大眼瞪小眼“宝贝,你现在大了,光喝糊糊怎么能饱呢。咱就吃一块儿饼干好不好?”
  “不要。”喝了一口,小家伙拍拍自己的小肚子:“饱饱。”
  “妈妈给蒸鸡蛋羹好吗?”
  “不要了,饱。”
  顾言歪着脑袋愁眉苦脸,抬手拿火锥捅火。李仲夏从外头进来关门,奇怪的问她要干嘛。
  “给妞妞烙个鸡蛋饼。小家伙中午就只喝了几口粥,晚饭又想喝几口米糊打发。”
  李仲夏探头亲闺女一口:“小坏蛋,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小家伙咯咯笑着躲爸爸,嫌他胡茬扎人。“扎人,爸爸刮胡子。”
  顾言在搅拌鸡蛋糊,闻言笑笑用胳膊肘子推李仲夏一下:“孩他爹,刮胡子。宝贝都嫌你了,赶紧去刮。”
  “是,孩他妈。”
  男人去洗漱刮胡子收拾自己,顾言手脚麻利的烙好了鸡蛋饼。葱花鸡蛋的香味顿时弥漫整个屋子。
  “来,来,宝贝快来,尝尝妈妈烙的鸡蛋饼多好吃。”
  这香气扑鼻的味道把李仲夏都馋的咽口水,可他闺女只吃了一口就不要了。摆着小手拒绝妈妈的投喂。
  顾言愁的叹口气,把碗给了那个咽口水的。“给你当宵夜了。”
  男人也不客气,端过来就吃。咬一口看一眼闺女,大口嚼着馋她。“宝贝,你真的不吃吗,妈妈做的这么香的饼你居然舍得不吃啊!”
  这爷俩大眼瞪小眼之际,顾言又一张烙饼出锅。她也学男人的样子盛到碗里自己吃馋闺女。
  “真好吃,宝贝你再不吃也真没了。”
  “吃。”小家伙蹦出一个字,一伸脑袋咬住她故意放在她嘴边的鸡蛋葱花饼。俩人就这么逗着,终于让小家伙吃进去半张多。
  “妈呀,李仲夏你哪儿学的这招?”
  “跟小花学的,她喂妞妞时就是这样,让小丫和磊磊演双簧。”
  “哈哈……”顾言抬手刮一下孩子的小鼻子“吃个饭这么折腾哥哥姐姐,你个小坏蛋。”
  小家伙咯咯笑,指指一墙之隔的堂屋。“姐姐好。”
  “好,姐姐好。你也乖乖的,让爸爸给你洗脸洗脚,咱们睡觉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翌日, 顾言照例起个大早。锻炼后急匆匆的吃口饭去了大队。今儿年前结算,那帮男人们还等着看她的笑话呢。小花昨天考完试了,孩子们交给她就行。
  路上先拐弯去了大队会计的家。“徐会计,今儿给大家结算, 你这身体咋样了, 能行不能行啊?”
  男人刚得了消息钻被窝, 闻言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不行啊, 我这浑身都没劲儿, 起不来。”
  他想为难顾言。就算不能逼她下台, 哪怕逼她给说好听的,溜须拍马也行。要不以后让个女人骑头顶上, 他的面子往哪搁。
  “那你好好养着吧!”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可顾言一走徐会计发现自己出了满脑门子的汗。这女人气场好强, 怎么一句不带感情的话也让我听出警告的意味来?
  离开徐会计家,顾言就近去了三队会计家。进门没有客气,直接撂话。“这小队会计你还干吗?今儿大队年终结算, 要是干就跟我走, 不干了立马给我写一封辞呈来。离了张屠夫,我也照样不吃带毛猪。能写会算的大队多的是,你赶快考虑好了,消极怠工被我开了可别后悔。”
  如今也不比之前了,十多年的基础教育下来,但凡小学数学成绩好的就干得了这活儿。其他不会的大不了我再教教,姑奶奶还能让你们用这个拿捏住嘛。
  三队会计自然也知道如今啥情况,只考虑了不到一分钟,利索的下地穿鞋,跟着顾言走了。之后秉着就近的原则, 挨着探访了各小队会计。最后除了四队会计跟徐会计沾亲没去,其他全到了。
  小队会计来了,没多久各队长也都到了。一帮大老爷们坐在一起研究顾言做好的账目。
  “有问题吗?”
  “看不出来。一项项清晰明了,应该没问题。”
  “这女人什么来头,咋连账也会算?”
  “不是说之前都不识字的嘛,这靠自学真的能学会这么多吗?她这字写的也不赖啊。刚劲有力,不像个女人写的。”
  “是挺厉害啊!这么多账呢,自己一晚上全弄好了?”
  “笨。我之前就说这个拿捏不住她。你们不知道她男人是谁啊,李仲夏。当年老举人的得意门生,写写算算这些最基本的东西根本不搂他玩的。而且这么多年在部队,他是搞政治的。就你们这点东西,跟人玩差得远。”
  顾言不理会这帮男人们怎么议论,拿着总账把各小队的钱票发下去。“都兑好了,离柜概不负责。等一下谁来找我后账,我可是不认的。”
  “哎,连这个都看不好,那我们这工作也别做了。你放心,这全都准备好了,今儿一天就能发完。”
  上午八点后,社员们开始陆续来领。找到自己所在的小队,根据公分领取一年的钱票。有些不好好干的,除去一年的粮,到年底居然还得倒欠大队的钱。拿着布票干瞪眼没钱买,看别人家都领了钱票做衣,羡慕嫉妒的恨不能去抢钱。
  徐姐挺着个大肚子上来领,顾言老远看见她赶快上前迎迎。“怎么是你来,徐姐夫呢?”
  “别提了。他大哥上房顶修缮,结果掉下来了。他跟老二去送医院了,还没回来呢。”
  “是嘛,摔的不严重吧?”
  “腿不会动了,估计是骨折。唉!你说说这事儿,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下又少挣多少工分。”
  “跟徐姐夫时间长了,你现在是越来越抠门。发生这种事儿,不是人没事就是万幸嘛,你倒先惦记上了工分。”
  顾言扶着她往屋里走,女人推开她的手。“我还得排队结算呢,就不进去了。”
  顾言瞅瞅那大长队,皱皱眉头。“要不你先回,晚上我给你领回去。之后再补一个手印就行。”
  “那能行吗?”
  “行啊,咋不行。”
  “这朝里有人就是好办事啊。那要不这样,我让徐刚或者徐瓦来,你给看着别弄错就行。”
  “可以。我给你看着,不会错的。”
  “那我就先回家了。怕小孩子来了被人糊弄我才上来的。其实我也不咋会算,有你在我就放心。”
  徐姐刚出大院儿,支书背着手过来了。这情况他已经得了消息,震惊早已过去。不过他跟那帮子男人一样,皆以为这一切都是李仲夏干的。他媳妇望着顾言的眼神都带上了女人特有的羡慕。
  这女人咋这命好,这么优质的男人刚回来就被她扒拉到自己碗里,手快的根本没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
  这项工作到下午四点多结束,期间没出任何差错。徐会计站在党支部办公室里,浑身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想要顾言丢脸,想让大家知道,这个女人根本没能力主持大队工作,她根本不配做这个职位。女人就该回家做饭带孩子,大队领导班子不是你待的地儿。
  他这几天想了多种应对方法,在心里模拟了各种场合该说的台词,该做出的姿态。她要是强压该怎么办,她若是把无法按时发放年终的责任安他脑袋上怎么办?她若是祸水东引想让他背群众的愤怒怎么办?
  结果,他以为的大难题就这么轻轻松松被对方给破解了?她用事实证明了自己,不用你们这帮男人,这年终发放的工作我照样完成。如此一来那些小队会计以后还能跟他站一起吗?不会了,今天他们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跟着女人来做工作,已经算认可了她是领导。
  “大队账本在哪儿呢,我看看情况。”强忍心中的震惊与怀疑,男人提出了要求。
  “徐会计这病好的挺快啊。我上午去还说发高烧起不来呢,这不到晚上,居然利利索索的出了门,还要查账?”
  顾言冷笑,声音也跟这数九寒天一般让人心里发冷。“要查就坐那儿好好看。这本来就是你的本职工作,因病失职了咋也得描补描补。不然渎职的人,可不算个合格的人民公仆。”
  徐会计被怼的一张老脸青一阵红一阵,对这个女人有了个的认识。一上来就安了渎职这么大顶帽子,他这招下次还能使吗?她会用这罪名直接将他拿下吧?
  一旁的小队长和会计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替他分辨什么。这上任的主任不好惹啊!本来想给人家下马威的,结果让人给了他们一帮大老爷们个没脸。
  撂挑子又如何,这工作我照样一分钟都不用延,按时发放到了社员们手里。这是警告,这绝对是警告。再敢给我作妖,姑奶奶把你们都换了。
  “主任,咱这工作也完事了。晚上大家一去聚聚,咱打平伙(aa)弄几个菜。我去打二斤酒,咱喝两杯。大家以后一起共事,也借机熟悉熟悉。”
  顾言末世当领导多年,自然明白团队的重要性。徐会计能在她一上任就发动全体会计给她来下马威,就是因为她还未真正进入这个团队,被这个团队认可。这也是她在众多方法中选择以实力降服他们的原因。否则只一项无法服众就可能被挤兑走。
  这是融进团队的好时机,她自然不会推脱。“好啊!我那儿还有一只兔子,拿来给大家炖了打打牙祭。你们看谁去叫支书,咱们集体聚餐,他这一把手可不能缺席。”
  跟一帮大老爷们聚餐,一番侃大山闲聊下来,众人对顾言可谓刮目相看。这女人谈吐真不一般,绝不是他们以为的那种头发长见识短的。
  “来,主任,敬您一杯。”
  “我也敬。”
  本来是二斤酒一人喝一杯的事儿,结果喝的高兴,几个小队的都分别去供销社打了酒。等李仲夏来找媳妇的时候,顾言已经喝高了。撑着头趴在桌子上不说话。
  “哎,仲夏来了啊!来,喝两杯。”
  五队队长拉住发小要灌酒,被顾言一把给拽住。“行了啊!把我们两口子都灌醉了,等下你送我们回家啊?”
  支书在一旁拍桌大笑,“喝,要喝。老娘们……能让……把咱喝趴下嘛。”
  “喝、都得喝……高兴了。”
  男人们大多全喝的大舌头了,跟酒鬼也没什么可说的。顾言起身跟女主人打个招呼,准备回家。
  “嫂子,我们先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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