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而那样的池凡一会儿就能躺在这里,离自己近得只有一层被子的距离,傅念宇甚至都没敢深想,就已觉得头脑被体内沸腾的热血一波波冲得有些发晕。
  ……不妙。
  傅念宇无奈地低头,看了看撑起来的睡裤,知道再强行压制肯定行不通了。
  这股邪火恐怕非得泄出来才行。否则一阵一阵的不得消停,今晚上就别想睡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如果被池凡发现了,那得多尴尬……自己连解释都没法解释。
  傅念宇郁闷地叹了口气,打算去书房悄悄解决一下。他刚直起身,突然听到卫生间的门开了,随后传来汲了水的拖鞋走动的声音。
  已经洗完了?
  这么快!
  来不及多想,他条件反射地立刻扑上床,刚把被子盖到身上,卧室半敞的门就被推开了。
  “我洗好了。”池凡擦着头发走进来,“你现在去吗?”
  他看到傅念宇侧着身子躺在床上,连被子都盖好了,不由得怔了怔。
  “你已经准备要睡了?”
  “没。”傅念宇始终背对着池凡,假装淡定地玩着手机——虽然解锁屏幕都按了好几次才按对位置,“我过一会儿再去。”
  身边的床铺突然一矮,傅念宇感觉池凡挨着自己坐了下来,对方身上沐浴露的清香很好闻,但这股清爽的香味在此时比催情的魅香还致命,傅念宇甚至怀疑在安静的房间内,对方都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
  “你这间卧室……”
  池凡突然开口,让一直精神紧绷的少年吓了一跳,身子条件反射地弹了一下,大概是感觉到床铺不自然地震动,池凡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就定住了。
  “傅念宇。”
  “……嗯?”喉咙似乎也被身上的燥热影响了,只是吐个单字,声音都很嘶哑。
  “你是不是发烧了?”池凡皱了皱眉,整个身子都转过来,倾向躺在床上的人,“脸怎么那么红?”
  他伸出手想去探一探傅念宇的额头,但对方突然扭开头,让他的指尖只来得及从对方的耳垂边擦过。等池凡第二次伸手时,傅念宇猛地从床上坐起,在池凡碰到他之前,抢先握住了那只手,将它用力按到床上。
  因为刚洗完澡,池凡的手带着几分水润的凉意,长长的睫毛也沾染着一层水雾,目光比平时显得更加柔软而温和。傅念宇的睡衣对池凡来说略小,所以他只扣了几颗扣子,大半个结实的胸膛都袒露出来,胸口白皙的皮肤上还有未擦干的水珠在顺着光滑的肌理缓缓往下滑落。
  “……学长,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傅念宇艰难地移开视线,感觉自己现在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脑中乱糟糟充斥着各种各样糟糕的想法,唯有握紧的那只手传递来的凉意,在勉强维持着他最后一丝理智。
  “你……你能不能去帮我看看,书房的台灯关了没有?”他吐字很慢,听起来像是在咬着牙一样。
  “我忘了刚才关没关了。”
  池凡看出傅念宇有点反常,那只紧抓着他的手十分用力,像是在拼命压制着什么。他看了傅念宇一会儿,点点头。
  “行,我去看一下。”
  傅念宇终于松开手,池凡转身下了床,往外走去。他刚离开卧室,傅念宇立刻从床上跳下来,飞快地拿起床脚的睡衣,逃也似地奔进了浴室。
  傅念宇前脚刚离开,池凡紧接着就回来了。
  “书房的灯是关着的,”他走进来,“你……”
  池凡的声音突兀地停住,因为他发现自己说话的对象此时并不在卧室里。浴室方向突然传来了洗澡的水声,池凡往那边瞄了一眼,纳闷地嘀咕了一句。
  “不是说要过一会儿再洗吗……”
  他还是有点担心傅念宇的状态,但对方已经去了浴室,只能等他回来再说了。
  池凡重新坐回到床上,打开手机回复了一些消息,忙完后就有点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平时这个时间,他不是在做兼职,就是在宿舍里看专业书,今天突然闲下来,顿时有点无所适从。
  他的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初次进来时那种微妙的违和感又一次涌上心头。
  其实这间卧室没什么奇怪的,一张双人床,两个床头柜,一个柜子上摆着ipad、psp之类的电子产品,另一边的柜子上则立了个小书架,摆着一些社科杂志和几本人文历史书。两个柜子上各有一盏小夜灯,但造型差异很大,一边是很炫酷的黑色魔方,另一边则是很普通很常见的插座式led灯。
  床的对面是一个大落地窗,窗台的位置做成了飘窗,飘窗边上各有一个靠枕,一个很大,黑色麻布材质的,另一个则尺寸普通,印着大白的图案,还蛮可爱的。
  飘窗台的中央摆了一个圆形小茶桌,上面放了两个敞开口的长条小盒子,一个全是各种品牌的咖啡包,一个则是些包装统一的茶包。紧挨着盒子旁边是两个水杯,一个是外表亮闪闪的易拉罐造型水杯,一个则是一点修饰都没有的普通玻璃杯。
  在床斜对面的墙角里,立着一个三层的白色木架子,最上面摆着两盆绿萝,长长的枝蔓垂落下来,叶片绿油油的,显然被护理得很好;下面两层则摆着一些木质相框,但仅仅是框架,里面并没有放入相片或图片。
  池凡的目光在那两排空着的相框上游移了一圈,又投向旁边的衣柜。之前傅念宇打开衣柜找完东西后,并没把柜门完全关好,透过半敞开的衣柜,池凡能很清楚的看到,衣柜里的空间只被用了一半——这个衣柜的挂衣隔间里,左边满满都是挂着的衣服,右边则几乎是空的,只挂了几个空衣架。
  池凡心底那种古怪的违和感越来越强了。
  不,已经不仅仅是感觉,而是眼中所看到的事实。
  这并不是一间只有一个人独住的卧室,它的住客,应该有两位。
  ——至少,曾经是两位。
  第13章 13
  13
  池凡记得傅念宇和他说过,他一直是独住的,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再来过这里。
  但自己眼见的一切显然和对方的说辞是矛盾的。
  不过他也并不打算向傅念宇询问什么——这是对方的私事,他愿不愿意说,又或是有没有隐瞒,都不是他这个外人能置喙的。他之所以关注这个,只是纯粹的好奇和些微的疑惑,以及对傅念宇本人的,一点点在意。
  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似乎更大了,不时还有闪电划破天际,池凡起身去拉窗帘,扯动布帘的时候,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伴随着轻轻的磕碰声,几团红色的东西从飘窗的角落滚了出来,池凡低头去看,居然是几朵纸玫瑰。
  他弯下腰,撩开窗帘,看到飘窗台子上有一个歪倒的小篮子。篮子不大,是用棕色藤条编成的,篮底垫着淡绿色的碎纸丝,上面插着各种各样的纸花,以红色玫瑰居多,再就是几朵粉色康乃馨和黄色小雏菊点缀着,当然,也同样是用彩纸折出来的。
  看到这个盛满纸花的小篮子,池凡忍不住笑了——不是因为诧异傅念宇卧室里怎么会摆放这么可爱的小花篮,而是因为想到了自己。
  以前为了补贴家用,每年到了情人节或七夕的时候,大姐会买一大堆彩纸回来,拉着他和二姐一起折纸玫瑰。折好的纸玫瑰在情人节当天,一支能卖五元钱,过了这个日子就无人问津了,所以他们那天哪怕是翘课逃学,也要跑到街上向过节的情侣们兜售玫瑰。
  后来大姐远嫁,二姐去外地读书,池凡自己一个人也没放弃这个“传统”,只是那时他已经上高中,翘课逃学不是那么容易,他一般要等到放学后才能去夜市碰碰运气。
  过去的那些日子,其实是辛酸煎熬大过快乐幸福的,但可能是终于艰难地熬过来了,再回想时,池凡发现自己居然还能怀念地笑一笑,仿佛那些讨厌的、缠人的、甩也甩不掉的人与事,真的就能随着时间推移,永远地翻过去了。
  池凡拾起那几朵掉出来的纸玫瑰,把它们一一插回篮子里。他捧着那只小花篮看了一会儿,左右望望,看到右边床头柜的小书架上有一些白纸,走过去抽出一张,折了一只白色的纸百合,也插到了盛满纸花的篮子里。
  嗯,这么搭配着,看起来就顺眼多了。
  池凡拉好窗帘,把小花篮重新放回飘窗的角落。他穿的睡衣有点短,稍微动一动就露腰露腿的,今晚下雨让气温降了不少,刚洗完澡后的热度也消退得差不多了,身上凉飕飕的,池凡干脆又回到床上,用被子盖着身子,随手从旁边的小书架上抽了本书,靠在床头看起来。
  傅念宇这个澡洗得蛮久的,等他出来后,池凡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点半了。
  傅念宇进来后一眼看到池凡躺在床上,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不由得怔了怔。
  “学长,你是准备睡了,还是觉得冷?”
  “有点冷。”池凡把书放回书架上,一只手缩进被子里,另一只手则对着傅念宇挥了挥,“来。”
  傅念宇擦着头发的手停了下来:“嗯?”
  “有事问你。”池凡说。
  傅念宇不明所以,他走过去,刚俯下身,躺在床上的人突然挺身坐起,那只露在被子外的手准确地搭上了少年的额头。
  傅念宇整个人瞬间僵住了,连搭在肩上的毛巾滑落了一半都没反应。
  “嗯,还行。”池凡点点头,一脸放心地又躺回去,这次两只手都缩进了被窝里,“的确没发烧。”
  之前傅念宇表现太反常,手温也热,池凡怀疑他是不是发烧了,想到自己之前探对方额头结果被拦住,这次他就无赖了一把,来了个突然袭击。
  傅念宇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捞起快要掉到地上的毛巾,一边继续擦着湿发,一边盯着池凡开始笑。
  “学长,你怎么……怎么……”
  池凡挑挑眉:“怎么什么?”
  傅念宇笑了半天,眼睛像猫咪一样眯起来:“怎么这么可爱啊。”
  “我是担心你太逞强。”池凡叹了口气,反手从枕头后摸出手机,开始定早上的闹铃,“最近气温变化挺大,很容易感冒的,你自己一个人住,更要注意身体。”
  从厨房那一箱半的泡面就看得出,傅念宇对自己身体挺不上心的,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喜欢逞强,什么小病小痛觉得抗一抗就没事了,池凡不想多管闲事,但他承了对方那么多人情,已经没法把自己定位为只是一个来做做家教事不关己的路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他希望能给予傅念宇更多关心和照顾。
  “放心吧,我身体一直很好的。”傅念宇笑着把毛巾随手搭到旁边的椅子上,又搓了搓胳膊,“不过今晚的确比之前冷,我再去找床被子加盖一下。”
  他转身去衣柜里翻了一阵,找出一床双人被,这是之前在商场抽奖时抽到的,外面的包装袋都没拆封呢,不过今晚只是加盖一下,不会贴身,倒也没事。
  傅念宇抱着被子往床边走了几步,路过窗前时他突然停住,猛地转头看向飘窗右边的角落,然后就站那儿不动了。
  池凡设好了闹铃,抬头看到傅念宇像被点了穴一样站在那里,准备把手机塞回枕头下的动作不由得也顿了顿。
  “怎么了?”池凡问。
  傅念宇的身子微不可见地颤了颤,他回过头,看了看池凡,勉强笑了一下。
  “没什么。”
  他把被子抱到床上,池凡起身帮他一起把被子铺好,等池凡重新躺到床上后,傅念宇没有上床,而是走到飘窗那边,把角落里的那只小花篮拿了起来。
  “学长,这只百合是你折的吗?”他抽出那只纸百合,问池凡。
  “啊。”池凡应了一声,“刚才闲着无聊,就顺手折了一只放进去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可能有点冒昧,“有什么问题吗?你觉得不好的话,就拿出来吧。”
  “哪有不好,明明这么漂亮。”傅念宇用手轻轻捋过纸百合卷起的花瓣,又摩挲着它细细的花茎,“学长你的手真巧,木雕刻得好,折纸也折得这么好。”
  “还好吧。”池凡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就会折那么几种纸花而已,其他的可不行。”
  “为什么是百合?”傅念宇突然问。
  “嗯?”
  “为什么你折的是百合……”傅念宇的视线始终没有从手中的纸百合上移开,目光晦涩暗沉,“而不是其他的花?”
  “也没什么为什么,就是觉得它配那个小花篮挺适合的。”池凡顿了顿,“而且我也很喜欢百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它。”
  “这样啊……”傅念宇轻声道,他又看了那朵纸百合很久,才把它重新插回花篮里。
  ***
  虽然平时睡得很晚,但或许是这张床特别舒服,又或是加盖了被子后太暖和,熄灯以后,池凡和傅念宇聊了没几句就睡着了。
  傅念宇却睡不着。
  按理说,现在他和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同床共枕,合被而眠,睡不着也正常,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辗转反侧,并不是因为这个。
  他睁开眼睛,视线在适应了夜晚的光线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轮廓清晰起来。
  傅念宇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目光下意识又停留在飘窗角落的那个花篮上,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他与池凡曾经同住过的那间屋子。
  其实这里和过去的那个房间并不像,他也无意将往昔重现,只是有时出门逛街购物,看到两人曾用过的东西,他总会鬼使神差地买下来,将它们摆放到曾经出现过的位置上。好像这么做,就能离那个人更近一些,他最眷恋的那段时光,就能重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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