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她扶着门框的手几乎要挖出个洞,才克制住哭腔慢慢回头,问:“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算了,朕不和你计较。”
这便是不治她的罪的意思?裴昭颜松了口气,又听祁淮大言不惭的开口:送朕回养心殿,朕迷路了。”
“可是、可是李公公就在那里啊。”裴昭颜伸手一指李德福站的地方,又回首看祁淮,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迷路。
祁淮怎么可能放过她,他眼眸微眯,淡淡道:“哦?我怎么没看到?”
裴昭颜一跺脚,扭头就要把李公公拉过来,可是外面空空荡荡,除了她和皇上,哪还有什么人在?
呜呜呜,她忘了李公公和皇上是一伙的!
跟在祁淮身后走出畅音阁,裴昭颜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眼见着养心殿就要到了,她裹紧衣裳,涩涩道:“皇上,您要怎么惩罚臣妾?”
祁淮停下脚步,裴昭颜连忙跟着停下,垂首盯着青石板。
“罚你?”祁淮呵笑一声,旧事重提,“罚你做朕的嫔妃?”
裴昭颜想也不想便摇摇头,许是他现在看起来好说话,她鼓起勇气说:“皇上的后宫太吓人,臣妾不想死。”
“你不想死,难道逃出宫便有活路了吗?”祁淮轻声说出最残忍的话,而后傲然道,“裴昭颜,趁朕对你还有些耐心,乖一些。”
一阵风裹挟着凉意,直冲进她的五脏六腑,裴昭颜愣了片刻,艰难的俯身行礼:“臣妾懂了。”
祁淮转身把她扶起来,终于没有了往日逗弄她的懒散神情,又变成了一个阴沉冷漠的帝王模样,他冷声道:“在朕还没有传出旨意前,乖乖在画院待着。”
裴昭颜点点头,咬唇克制自己的哭声。
祁淮原本已走出几步,回头看却发现裴昭颜还站在原地。他微怔,靠近却看见她悬在眼角的泪珠,颤颤巍巍,要落不落。
祁淮蓦地有些后悔方才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些,她还小呢,得哄着,不能吓着。
他轻咳一声,僵硬的解释:“朕只是想让你乖一些。”
裴昭颜又点头,喉间微哽,她怕在皇上面前失态,死死的咬住唇瓣没吱声。祁淮却以为她吓得厉害,忍住心里的一丝不自在,又难得柔声道:“别哭了,让人看了还以为朕在欺负你。”
不就是在欺负她吗?裴昭颜眨眨眼,大颗泪珠掉在青石板上,沿着纹路的缝隙汇成一条浅浅的溪流。
真能哭,祁淮嫌弃的看着地上的水,心里却有些想哄哄她,更想抱抱她。
年轻的帝王早已历经许多磨砺,本该心性成熟,可是第一次经历男女之情,却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横冲直撞。
两人自然都分辨不出,祁淮以为自己是着了魔,裴昭颜以为皇上不喜欢女人哭。两人各自怀着错误的心思行走在漆黑如墨的皇宫中,一步一步。
裴昭颜全程都低着头跟着祁淮,好半晌才止住眼泪,她吸吸鼻子,环紧了双臂,只想着快些到养心殿,这样她就能回画院了。
可是养心殿怎么还没到,裴昭颜按捺不住,刚要抬起头,前面的祁淮也止住脚步,他沉声道:“到了,回去吧。”
裴昭颜还没看清这是什么地方,便急忙低下头,怕祁淮看见她红着的眼睛又要骂她,连忙说道:“恭送皇上,臣妾这就回画院了。”
祁淮拧眉,嘴角却泻出一丝笑意,他轻咳一声掩饰道:“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裴昭颜这才顺着他的话抬起头,“翰林院”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格外瞩目。
不是先送皇上回养心殿的吗?她惊讶的瞪大眼睛,歪头疑惑的问:“皇上,您不惩罚臣妾了?”
祁淮并不答话,心说惩罚不就是让你在后宫里待着吗?他瞥一眼她哭的红肿的眼睛,不由得软了声音:“进去吧。”
裴昭颜点点头,踏入门槛之际又怕祁淮后悔,她忙不迭道:“皇上说话算数!”
祁淮不置可否,他说话当然算数,不出三日,她便会被迎到明华宫。
只是祁淮想的有些过于理所当然,次日他上朝时提起此事,竟遭到了朝臣的激烈反对。
“皇上,裴司艺是一介孤女,正二品的妃位太过了。”
“是啊皇上,不如封个正五品的嫔位,也算是相配。”
“正五品有些低了,章太傅教养着长大的,怎么说也得封个正四品,章太傅,您说是吧?”
众人的眼睛都瞅着章长清,他也不好不答,笑着拱手回道:“左不过是皇上的家事,皇上自然有皇上的考量,咱们做臣子的操这些心做什么。”
一句话便把其他大臣都顶了回去,大部分大臣都不吭声了,眼睛却都瞅着程国义。
没想到一向和章长清对着干的程国义竟也说道:“太傅所言极是,这是皇上的家事,裴司艺在民间声望极高,封妃也无可厚非。”
两个顾命大臣都这样说了,大臣们也没话了,心中却愤愤不平,一个孤女啊,生的再好也只不过是个孤女,一个孤女成了正二品的妃子……唉,皇上真是任性!
祁淮也不说话,平静的看着他们吵,吵到最后脸红脖子粗的,终于站起身慢慢道:“说完了?说完了便散了吧。”
“朕是来通知你们的,不是来与你们商量的!”说罢拂袖而去。
见皇上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大臣们都摇头叹息,但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纷纷高呼皇上圣明,这早朝才散了。
回了养心殿,祁淮冷声道:“吉服可备好了?”
李德福连连点头,轻声问:“皇上可要看看?”
不多时,吴尚宫捧着华贵的吉服进来,小心翼翼的行了礼,便把衣裳挂起来让祁淮过目。
豆蔻紫色的宽大吉服,刺绣格外庄重,颜色却清丽。这便是裴昭颜,容貌惑人,心思却纯善,这是他亲自挑的颜色。
祁淮静静的看了吉服半晌,缓缓道:“可给她量体了?”
“皇上放心吧,前不久做冬衣时便量过了,便是按照那个尺寸做的。”
祁淮嗯了声,吩咐李公公:“去把她请来。”
“这……”李德福有些迟疑,不日就要举行封妃大典,皇上却要见裴司艺,于理不合,当下便要劝一劝。但是看皇上坚定的模样,像是他劝一句就要亲自去请,这可怎么得了。
他把话咽了下去,连忙去请了。
吴尚宫拘谨的搓搓手,有些不明所以。裴司艺上次量体裁衣也不过过了小半个月,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至于变胖了吧?
正纳闷着,等裴昭颜来了她才恍然大悟,多日不见,裴司艺是略微丰满了一些。
她拿出绳子,往上看了一眼。祁淮却坐的安稳,没有丝毫要走的模样,裴昭颜也不说话,两个人看着别扭极了。
吴尚宫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皇上请走,便听到祁淮说道:“愣着做什么?”
她不敢再迟疑了,绕着裴昭颜周身开始量,裴昭颜微微有些不自在,她偏过头,脸色微红的盯着紫藤花瓶瞧。
那个方向却刚好是挂吉服的地方,祁淮以为她在看吉服,心里一软,不由道:“这身衣裳你可喜欢?”
裴昭颜眼珠微转,果然看见旁边挂着一件格外华丽的衣裳,庄重又雅致,想来便是她的吉服了。她的视线定格片刻,金线晃了她的眼,许久才艰涩道:“好看。”
祁淮皱眉,又莫名其妙发起了脾气:“朕问的是你喜不喜欢。”
裴昭颜低着头不说话,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微抿的唇像抹了清晨的露珠,格外粉嫩。祁淮的目光在她的唇上直愣愣地停了片刻,不自在的别开眼。
殿中一时无言,吴尚宫脸上一派严肃,心里却觉得好笑,除却尊贵的身份,他们也只是两个半大的少年和小姑娘呢。
不过皇上再亲切,到底是有余威在的,她没敢笑出来,转而和裴昭颜说话。
“裴司艺,多日不见,可还记得我?”
“记得的,吴尚宫。”裴司艺乖巧应答。
吴尚宫笑的合不拢嘴,目光移到她胸前,惊得叫了一声:“呀,裴司艺,您的身子长得可真快!”
裴昭颜茫然一瞬便知道吴尚宫在说什么,她微微红了脸,又想知道皇上有没有听见,飞快的瞥他一眼又低下头,暗道幸好幸好。
祁淮表面上没什么,他故作镇定的别过头,往吉服上看去,有些期待的说:“一会儿穿上让朕看看,好不好?”
第24章 嫁妆
她有拒绝的权利吗?
可是裴昭颜还要垂死挣扎,她格外认真的问:“皇上方才说什么?臣妾没听清。”
祁淮却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一遍,他以手握拳咳了声掩饰道:“朕说这个颜色衬你。”
是吗?裴昭颜这才认真的打量了一眼,转瞬又皱眉,豆蔻紫,好看是好看,但是正二品嫔妃来穿却显得不太庄重。
身为画师,她自然对颜色极为敏感,不由得疑惑的问:“从前的妃制吉服都是绛紫色的,这次怎么换成了豆蔻紫?”
祁淮从她的口中听出了一丝嫌弃,他怒从中来,扬声道:“豆蔻紫有什么不好?”
裴昭颜诧异极了,她偷偷抬眸看了祁淮一眼,见他面带不满之色,识趣的没再说话。
这不会是皇上亲自选的颜色吧?裴昭颜腹诽,觉得皇上的眼光有问题,但是碍于他的淫威没敢说。
吴尚宫终于量完了,把尺寸记在心里,这才打破了殿中的寂静:“皇上说的不错,裴司艺身量高挑,长得像仙子似的,穿豆蔻紫色最合适不过了。”
顿了顿,她想卖皇上个好,又笑着开口:“裴司艺还不知道呢,这颜色啊,可是皇……”
“穿上试试。”祁淮匆忙打断她的话,故作威严。
吴尚宫知趣,捧着吉服拉着还在疑惑的裴昭颜去了养心殿内殿。
关上门,裴昭颜迫不及待的问:“吴尚宫方才想说什么?”
“我说呀,这颜色皇上喜欢,皇上喜欢便要顺着,在这宫里才能长久。”吴尚宫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裴昭颜却没听出来,不过她也知道吴尚宫是为她好,于是便没再说话。
可是她又有些疑惑,都说忠言逆耳,若是所有人都顺着皇上,那皇上岂不是要变成一个昏君?
祁淮在外面等了一刻钟,有些不耐,他没有细想自己为何这么沉不住气,而是屏息凝神靠近内殿,听见里面阵阵娇呼声,他顿了顿,握住自己想推门的手。
“吴尚宫,穿反了!”
“呀,这里好像有点紧……”
祁淮听得气血上涌,他呼吸有些急促,怕裴昭颜发觉,没敢再听,转身坐到了榻上,耳边却总是回荡着那声娇呼,让他不能专注。
“哎哟,咱们未来的裴妃可真是好看!皇上来瞧瞧!”吴尚宫终于带着裴昭颜出来了,拉着她在祁淮面前转了一圈,喜的合不拢嘴。
这件吉服是她亲手缝制的,原本她还以为裴昭颜年纪小,撑不起来如此精细的刺绣,没想到裴昭颜穿上却意外的华美,似乎她生来便是如此尊贵,衣裳倒是成了陪衬了。
吴尚宫忍不住啧啧称赞,可是许久没听见皇上说话,她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不满意?偷偷往上瞅,却见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皇上目光呆滞,似是已经傻了。
祁淮早在她出来的那一刻便失了魂魄,裴昭颜原本就是个明艳的长相,只因着年纪小才稍显稚嫩。但是穿上这身豆蔻紫色的吉服,却把稚嫩压了下去,唯有仪态万方,雍容华贵。
只是裴昭颜的神情,哪有一丝一毫的欢欣,若不是怕他生气,想必当场就能哭出来吧。想到这里,祁淮却有些愉悦,他朝她招招手:“凑近些,让朕瞧瞧。”
裴昭颜不自在地侧目看了一眼一直笑着的吴尚宫,这才提着裙角慢慢往祁淮的方向走去。
只是到了离他有三步远的时候便停下脚步,生怕他要做什么。
祁淮确实想做些什么,他忍住揽住她的腰把她抱到榻上的冲动,随意打量两眼才道:“不错,只是有些小,吴尚宫拿回去改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