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尹沉壁笑道:“可以,不过得你去跟母亲说,要玩那么久,若是我去说,母亲不见得同意。”
  “包在我身上!”闻思齐雀跃地不知如何是好,赶紧携了六嫂的手出了书房,带她去看她养的金鱼,又一叠声喊丫头上茶。
  没等中午吃饭,闻思齐就去了清心堂找江氏,撒了一会儿娇,说要出去玩。
  江氏因着早上的事着实心疼了一下女儿,没等她哀求几句就答应了,叮嘱她带够人,早去早回。
  闻思齐道:“我叫六嫂一起去,正好一起等六哥散值,晚上让六哥请我吃了饭再回来,他们两个本来就欠了我的。”
  江氏一想也成,有三儿子在,三儿媳也是个沉稳的,她倒没什么不放心的,嘱咐了几句也就罢了。
  闻思齐又赶快跑去找她六嫂,兴奋地说:“母亲答应了,六嫂准备穿什么衣服出去?”
  尹沉壁笑道:“就穿今儿这身不行么?”
  闻思齐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皱眉道:“太素了,换件鲜艳点的嘛。”
  “下午再说吧,母亲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闻思齐嘿嘿笑道,“我可没说是你要出去的哦,我只说是我要出去玩,你是陪我去的。”
  尹沉壁忍不住在她花朵般娇艳红润的腮帮上轻轻捏了一把,“真是个机灵鬼儿!”
  她本来准备中午告知长辈们一声的,这么一来倒省了不少事。
  第062章 逛街 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
  吃完午饭后, 姑嫂两人收拾停当,各自带了个丫鬟,从大门旁的东侧门出去。
  门房给配了辆轻便的四人小马车, 俞飞正坐在车前头等, 尹沉壁想了想,叫他去请了两名护院过来, 在边上骑马跟着。
  她嘱咐车夫先去了骡子巷。
  闻思齐不耐烦去看那小小的粮铺, 就没下马车,尹沉壁带了木棉和俞飞去了铺子。
  铺子开在骡子巷中段,门面也就一丈余宽, 顶上一块匾额, 上书“丰裕粮铺”四个大字, 里面陈设器皿都很简单, 靠墙堆着一排大麻袋, 分类装着粮米, 看得出生意还不错,就一会儿工夫, 已经来了好几人买米。
  任庄头请三人到铺子后堂坐了, 又把木桩喊了过来。
  尹沉壁把俞飞介绍给了两人, 又说了让他照看铺子,接管账册的事。
  任庄头自是没有不允的, 如今是因着秋收已过,庄子里暂时得闲他才来照管,即便如此, 田庄里大小事务都还得操心,兼之又要指导着木桩做账,这些天早已觉得分身乏术, 有人过来自是再好不好。
  木桩也是松了口气,他本就是赶鸭子上架,天天勉力而为,偏偏账册还做得乱七八糟,没少挨任庄头的骂,听到不用再做账,真是觉得头顶的天都亮了几分。
  俞飞则是自来熟,没一会儿就“任叔长,木桩哥短”的,很是讨人喜欢。
  片刻后任庄头又拿来一张地契,说是得了姑爷的首肯,前儿便将子阳江码头的铺子卖了出去,请尹沉壁在地契上把字签了,好拿到官府过印。
  子阳江那个铺子当初买的时候是一百八十两,如今不过半年左右,市价已经涨到了二百两左右,买家又多出了三成,最后卖出的价钱是二百六十两。
  尹沉壁心下有些遗憾,但既然是闻若青点了头,也就不好说什么,兼之价钱也卖得非常划算,便没再多问,拿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虽怕闻思齐久等,但还是坐着慢慢喝完一盏茶,让木棉和木桩兄妹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离开。
  闻思齐心下本已不太耐烦,正想叫丫头下车去催,尹沉壁主仆已上得车来,她也就收起了脸上的不悦。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到了槐荫街口,姑嫂带着丫鬟下了车,车夫自去寻了僻静地方停车等候。
  下午的槐荫街比不得上午热闹,但对于久未出门的闻思齐而言,已经足够令她目不暇接。一条街上人来车往,喧嚣如沸,两边店铺一间挨着一间,招旗飘展,道边的摊子上更是各种新奇玩意层出不穷,她一处一处地看下来,身后的大丫鬟茯苓已经快拿不动她买下的各种东西了,木棉便把东西拿过去给后头的两名护院拎着。
  尹沉壁也时不时拿起她感兴趣的东西看看瞧瞧,不过很谨慎,看了半天也只买了几色丝线,一个陶土的圆肚矮罐子,看着粗糙朴实,拿回去插几枝荆棘藤蔓倒是很有点意思。
  买好陶土罐子,她又见旁边的摊子上摆着一堆匕首弯刀,过去翻了翻,拣出一把一尺来长的羊角匕首,问了问价格,那摊主张口便要十两银子,并且不允还价。
  她只犹豫了一瞬,就咬牙买下。
  闻思齐好奇地伸过头来看了看,“匕首咱们家里有的是,你买这个做什么?”说完也没等她回答,捧起一个掐丝珐琅的鹊鸟儿左看右看。
  尹沉壁见摊子后有家专卖文房四宝的文运斋,便拉了拉小姑子的袖子,闻思齐忙放下那小玩意儿,和她一同走进去。
  掌柜赶紧过来招呼,问二人想买些什么。
  闻思齐很是倨傲地说:“把你们这里上好的东西都拿来瞧一瞧。”
  掌柜一听乐了,这是来了大主顾啊!赶紧叫了店里的伙计,给两人端了凳子过来,又拿了钥匙开了里边的柜子,用丝帕垫着手,捧来几方砚台。
  尹沉壁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挑了一方青黑色的砚台,拿在手中轻轻敲击,听之发出“笃笃”的声音,又迎着光线仔细端详了砚台上的石眼,笑问道:“这个多少钱?”
  掌柜赞道:“这位夫人眼光真毒,您手中这一方乃是老坑端砚,敝店的镇店之宝。”
  闻思齐不耐烦道:“你只说多少钱便是?”
  掌柜伸出五根手指:“看您二位气度高华,又是识货的,小的也求结个善缘,只收您二位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你这是要抢人吗?”就算是财大气粗,视金钱为粪土的闻思齐,也觉得这价钱不可思议。
  “二位再瞧瞧,这砚台成色上佳,是老坑端砚中的极品,全京都也就只我这一家才有,就算是宫里,恐怕也没几个。”
  “老坑端砚中的极品?我看不见得吧,”尹沉壁微微笑道:“您这砚台上方的石眼是死眼,只能说是老坑端砚中的中下品而已呀!”
  闻思齐不明所以地问她六嫂:“什么死眼活眼的?”
  尹沉壁指着端砚上的石眼道:“这老坑端砚上的石眼分三种,晕多而晶莹璀璨的,是活眼;有眼但晕光朦胧昏滞的,是泪眼;虽具眼形,但内外焦黄无晕,是死眼。泪不如活,死不如泪,所以带活眼的老坑端砚才是砚中佳品……活眼中还有一种鸲鹆眼,有青绿五六晕,中心微黄,黄中有黑点,形似鸲鹆之眼,这种称为鸲鹆砚,方为砚中极品。”
  闻思齐听得一愣一愣的,许久才说:“六嫂还知道这些?!”
  尹沉壁道:“很简单啊,你六哥给我的书上写得很清楚,我看了好几遍,心中虽然是记下了,但总归没见过实物,也不好专为着这个请大嫂给我开库房。”
  闻思齐不说话了,这番论砚的话,若是从家里其他任何一个人的口中说出,她都觉得理所当然,然而从这位六嫂嘴里说出来,就很令她感到意外了,虽然是照搬书上的东西,但也足以看出她平日里不动声色的努力。
  这令她感到很有压力啊!以往和大嫂二嫂相比,她是差得太远了所以没什么想法,可她六嫂出身寒门,又没受过什么正经教导,她闻思齐好歹是国公府众人娇宠呵护长大的千金小姐,再怎么也不能输给她啊!
  一边陪坐的掌柜脸色越来越沉,很想立刻就把两人扫地出门。
  合着这位夫人根本不是来买砚的,是要拿他店里的东西来练眼力啊!他这又不是学堂!
  偏生那夫人还一板一眼地跟那小姑娘讲:“书上说老坑端砚体重而轻,质刚而柔,细腻娇嫩,扣之无声,我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就是不知道所说的磨墨亦无声,可以呵气研墨,所研之墨久用而锋芒不退是不是真的。”
  掌柜的怪笑两声,耐着性子说:“买一个回去用用不就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那夫人却摇了摇头,“您这砚卖得太贵了。”
  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掌柜彻底怒了,一面把两人面前的砚台拿过来收好,一面高声吩咐伙计送客。
  尹沉壁赶紧道:“我真是要买东西的,只是方才见您自己拿了砚台出来,一时心痒就忍不住看了看,我这也是纸上谈兵,做不得数的,您别动怒啊!”
  掌柜的犹自板着脸,也有点方才大言不惭被人戳穿的心虚,硬是撑着道:“这位夫人敝店招待不起,您还是去别家吧!”
  姑嫂两个被赶了出来,闻思齐气得跳脚,“什么态度!进了门的都是客,怪不得生意这么清淡!”
  尹沉壁赶紧拉她,“算了,去别家吧。”
  两人去了另一间铺子,尹沉壁买了几支兔毫湖笔,几锭松烟徽墨,一叠生宣并一些装裱用具,足足花了二十多两银子。
  闻思齐觉得今日的六嫂简直大大出乎意料,忍不住问她:“六嫂今儿怎么这么舍得?”
  尹沉壁笑而不答,自那日她与闻若青说了要与他同游山川,他写游记,她伺候笔墨之后,她脑子里便常常浮现着那样的情景,不知不觉生出了向往……在这上头花钱,她竟是一点都不心疼了,只是这些话又怎好跟齐姐儿讲。
  一群人去了聚贤茶楼,喝完茶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出来上了马车。
  车驶到中城兵马司衙门所在的槐安街,护院请门口的卫兵进去通报。
  片刻后闻竣出来了,到马车跟前笑着道:“六爷这会儿正在忙呢,差我出来问问少夫人和五小姐,要不要进去等着他。”
  “还有多久?”尹沉壁在车里问他。
  “估摸着还有半个多时辰才能完事。”
  “那你去跟六哥说我们先去玉华楼等他,你俩可要带足银子过来哦!”闻思齐兴冲冲地道,又去挽尹沉壁的胳膊,“好不好六嫂?”
  “好啊!”她也就笑着应了,两个丫头更是满脸兴奋。
  不一会儿马车到了玉华楼跟前停下。
  此时正是上客时分,夕阳还在连绵的高檐飞角上挂着薄薄的影子,投过来的暗影里,已有初绽的华灯,流溢的彩光。骊水江面倒映着岸边一长排的雕梁玉楼,窗边零星亮起的点点星火在水面悠悠荡漾,不难想象当夜幕降临后,会是怎样一番缤纷绮丽的景象。
  欢盈笑语中,金鞍宝马,朱轮香车往这片锦绣天地络绎而来,岸边的江风拂过来,都浸着风流旖旎的香甜。
  闻思齐率先下了马车,把她六嫂扶下来,回头对两名护院道:“你们不用进去,就在外头等着吧。”
  尹沉壁有点犹豫,闻思齐道:“玉华楼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的,怕什么?再说咱们几个女的说话,他们杵在边上多不自在。”
  尹沉壁想了想,也就罢了。她六哥应该很快就过来,这么点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进了玉华楼,一楼大厅四面敞阔,中央围了一圈精美栏杆,此时已有琴师在栏杆角落里调弦试音,上至二楼,才是各色雅间。
  闻思齐虽不是这里的常客,到底跟着哥哥们来过几回,此时便当仁不让地走在前头,玉华楼的小二低头哈腰地引几人走上位于大厅一侧的楼梯。
  “为什么要去三楼?”闻思齐见已经过了二楼,小二仍往上走,便很不高兴的问他。
  玉华楼二楼和三楼的雅间,面向中间的一面都是敞开的,只以帐幔为帘,方便客人欣赏底下大厅内的歌舞,四楼之上方是一间间封闭幽静的房间,以供客人在吃饭的同时商讨要事。
  “真是不好意思,”小二低声解释,“今儿二楼有贵客定了座,我给您几位在三楼选个最好的位置可好?”
  闻思齐站在楼梯口不走,“不行,我就要在二楼,你找间离得远的,我们又不妨碍他。”要欣赏歌舞,自是二楼的位置最佳。
  见小二面有难色,闻思齐不由冷笑道:“什么贵客?他在二楼我们就不能在二楼?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霸道!”
  “这位小姑娘,脾气这么大可不好,没有男人会喜欢的。”随着一声轻佻的语声,下头缓缓上来几个人,打头的一个身穿玄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头戴八宝璎珞紫金冠,腰系玉带,手里拿一把玄色素面撒金折扇,飞眉入鬓,凤眼微眯,正颇具兴味地盯着闻思齐。
  尹沉壁赶紧上前一步,把闻思齐拉到自己身后。那人眼睛眯了一眯,打量了一下尹沉壁,看到她的发饰装扮,又笑着摇了摇头。
  小二这会儿已经撇下她们,跑到那人面前行礼,殷勤备至地说:“王爷来了,您请这边走,您要的房间小的已经收拾出来了。”
  那人上了两级台阶,轻轻摇着折扇,睥睨了尹沉壁和闻思齐一眼,呵呵笑道:“这两位小娘子堵在这里,可叫我怎么过去?”
  他身后的侍卫将刀一抽,凶神恶煞地说:“还不快滚开!”
  尹沉壁正想息事宁人地牵着闻思齐避开,闻思齐已跺脚嚷道:“跟谁说话呢?这玉华楼是你家开的吗?这楼梯是你家修的吗?我偏站在这儿,你再把刀抽出来试试?你抽啊,怎么不敢了?”
  小二赶紧跑回来打圆场:“哎呦,你们怎么还站在这儿,您几位行行好,赶紧上去,三楼上头自有人招呼几位。”
  闻思齐一听更加生气了,完全不理会她六嫂的暗示,将她的手使劲甩开,上前一步道:“凭什么要我们去三楼?我们还是先来的呢!”
  那抽刀的侍卫哐当一声把刀鞘扔开,正按捺不住想要上前,他主子已一合折扇,轻轻敲在刀柄上,挑起唇角笑道:“你们是想在二楼?”
  尹沉壁道:“我们去三楼。”说完,硬拉过不情不愿的闻思齐,转身往楼上走。
  “慢着!”
  那人手中折扇一摇,两名侍卫快速侧身从边上闪过,在上头拦住几人去路。缩在尹沉壁后面的木棉和茯苓都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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