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炊烟起了,我在门口等你
鉴于成屹峰的汽车和他的精气神,几个绿工作服男人不敢造次,客客气气的和他解释:
“唉,不好意思啊,我们也不想挡着路的,本来我们把水泥杆子和大卷电线卸下来,我们就能走的,谁知道车子出了点事故,现在不能动了,得等人送个轮胎来。
我们也想不到,这个地方会有车子过,要不然你等一等吧,估计还有一两个小时,等轮胎拿来,车子就修得好了的。”
一两个小时?!
成屹峰烦恼的撸了把脸,夕阳只剩最后一抹橘色了,等一两个小时以后,他先去看过外公,那怎么都已经九点多了,小凝估计都睡了,那他怎么好意思再去秦唐村看她呢?
不如他现在就走路进去呢!
成屹峰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车,现在他走路进去,倒是不远了,可是汽车怎么办呢?
车子毕竟是借来的,不能不负责任,他得先找个地方停好车。
“那,请问,这附近哪里比较好停车的,我去停一下,我走进里头村子去。”
成屹峰就询问几个绿工作服工人。
可是,工人说:“我们不知道啊,我们也是县城电力局下来的,要不你问问别人吧。”
别人?
这个时候,乡下地方一时还没什么人路过。
成屹峰往四下看了看,等了等,只看见一个深色的单薄身影,扎了一条头巾,似乎身上还背了一个小包袱,在深沉暮色里,从不远处向成屹峰这边走来。
成屹峰赶紧迎了上去,急急的问着:
“同志,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哪里可以停车的,汽车。我的意思是,停了,不容易被人弄坏的地方?因为前面堵了,我车子过不去,但我要往里头前进大队去呢!”
他问完了,忽然意识到,可能他的普通话,别人不一定懂,他又吞吞吐吐的讲不熟练的家乡话。
好在,他面前这包了条深色头巾的单薄身影说话了:
“有的,你看,那边是十六大队了,你把车子倒回去一点,转弯到前面一点再开进去,就可以停在他们大队里。大队里的东西,没人敢动的。哦,你不是这里的人啊?要不,我带你去?”
“好好好,太好了,谢谢你啊同志。”
成屹峰忙不迭的谢了,坐进汽车里,把车慢慢倒后到近旁的十字路口,见那个戴头巾的妇人一直小跑的跟着车,倒有点不好意思,喊她:“大婶,那地方远吗?要不,你上车来告诉我怎么走?”
“大婶”立刻应了:“哦,好。”
成屹峰正要下车去给她开门,“大婶”却已经快步走上来,自己开了副驾驶位的车门。
呃……乡下妇女,倒很少见还会开车门的呢!
成屹峰这么想着,等她坐进来,不禁看了看她。
“大婶”已经一把摘了头巾,露出一张挺白皙的大脸盘来,倒挺年轻的,可能比自己还要小些呢!
成屹峰想想自己刚才还喊人家大婶,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开了头:“哦,同志,现在怎么走?”
“就这条路进去,左拐,往前开……哎……进去进去……右拐……到了。”
确实不算远,但确实是个稳妥的所在。
成屹峰安心的停好了车,又说了声“谢谢,耽误你时间,再见”,便脚步匆忙的要回去。
“大婶”却追上来:“哎,你是要去前进大队哪个村啊?”
成屹峰脚步没停,甚至头都只是侧了侧便只管走:“秀才村。”
“大婶”小跑着:“你很急啊?那你走小路啊,近多了。”
“小路?”成屹峰顿住脚:“在哪儿?”
“呃……说是说不太清楚的,我们乡下,很多小路的,要不,我正好要往那个方向去,我带你去吧。”
“这……太麻烦你了,不用了,你跟我说一下方向吧,我看我能走。”
“不客气的,你既然赶时间,那快走,走这里,这里出去就是最靠近前进大队的小金村,你从外面大路要兜一大圈呢!”
“大婶”脚步一转,已经先转进了附近的村巷里。
村巷里的人家,屋顶都是炊烟袅袅的,屋里都是油灯昏黄的,一切都是家的色彩,成屹峰越发觉得自己归心似箭。
他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好在“大婶”真是好心,看着单薄的人,大概是急人所急,脚步走得很快的带他,都微微气喘了。
成屹峰过意不去了,紧跟在她身后说:
“同志,真是谢谢你了,这都挺晚了,要不你指个方向就是了,我要是不认识,我再打听人,不好让你走这么远。”
“不要紧的,哈哈,咱们乡下,都是这么好心的,快走。你看,村头不就是前进大队了嘛,那你再过去三个村就是秀才村了。哎,你找秀才村的谁家呀?”
“大婶”一边热心的说着,一边往前面一指。
成屹峰抬头看,果然,几户人家的尽头,真的就是前进大队那个小学的门口了!
果然近很多!
成屹峰很高兴,眼睛依然望着不远处,裂开嘴笑着,正要回答,却看见,小学门口,似乎有个身影……
成屹峰的心,狂跳起来。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大力的迈开长腿往前走。
身后,“大婶”还喊他呢:“哎,哎,我说,你找秀才村的谁家呀,哎,你等等我……”
秦凝走出村口的时候,都是暮色青黑了。
她慢慢的走着,时不时的往远处看一看。
这个时候了,村里的路上,极少有人,地里的棉花还没有种下去,一眼能望出老远去,很显然的,大队那边,并没有汽车来。
可是,她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走,再走了走,就这么的,一下一下,蹭到了小学门口。
村里唯一能通汽车的公路上,没有任何汽车的影子,当然也没什么人影。
暮色里,只有附近小金村那影影憧憧的房屋,星星点点的灯火,看起来,都是别人家的温馨,与她无关。
秦凝踮着脚看了看,看了又看,不禁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来。
算了,兴许是路上耽误了,也兴许是没有借到车,回来一趟,真不容易,这个时候了,他就算回来了,也该先陪着舅公去,明天再说吧!
秦凝拉了拉身上的毛衣,转身,准备回去,却在一偏头的瞬间,看见小金村头,有一个颀长的人影,在大步的过来。
那身影,那身影……
秦凝的心,控制不住的大跳起来。
近了,近了,好像,真的是他!
秦凝站着,傻傻的看着,看着那身影,走到她前面一米远,站住,也傻傻的看她。
暮色深浓,如一层朦胧的轻纱一般,笼罩着一切,两个修长的身影,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什么都不说。
四周仿佛什么都没有,秦凝只看见成屹峰的眼,如同有火焰在眼眸深处燃烧似的,一直一直的看着她,她忽然有点害怕了,她不敢动。
怎么就动心了呢?不过心疼了她一些,不过是热烈了些,她怎么就动心了呢?这火,要是烧着了她自己,那可怎么办呢?
天地万物都化作虚无,成屹峰只看见秦凝的身影,像黑夜里唯一的一束光,静静的在那里跳跃,让他的心无比向往,可是,他不敢动。
万一,小丫头一副伶牙俐齿,等在这,特特的又说出什么拒绝他的话,今时今日,他那因为长久等待而特别脆弱的神经,是否还能承受得住?
夜的纱,越来越深浓,秦凝的脚,轻轻的动了动,嘴唇也轻轻的动了动:“你,回来了,我,我想跟你说……”
“不要说!不要拒绝我!小凝!不要拒绝我!”
成屹峰大步上前,不管不顾的把秦凝抱在怀里。
黑夜里,他颤抖着唇,轻吻着她的额头,颤抖的话语从秦凝的额间漏出来:“小凝,求求你,不要拒绝我,求求你……”
秦凝轻轻的叹了一声,闭上眼。
这个笨蛋啊!
本来,她想跟他说,她请了假,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试着彼此再了解一下,他可以先去看舅公,省得老人家惦记。
可是,这个笨蛋,就是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啊!
算了,那,她就先给自己的心一个机会。
不再拒绝,不再挣扎,给它自由的机会。
成屹峰的怀抱,带着一股赶路而来的、热乎乎的气息,也带着一股蓬勃的、不管不顾如飞蛾扑火般的气息。
他的双臂,紧紧的抱着她,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得那么快,那么的热烈;
他的唇,却极轻,一下一下,克制的、试探的、小心翼翼的,在她的额间,留下温暖潮湿的印记。
秦凝忽然有一种心酸欲哭的感觉,为他,也为自己。
他,该是认真的。
从他们第一次相见,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年多过去,这三年来,他们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用不着,可是,他还是像最初认识时一样,带着表面的嚣张,掩盖他心底的执着。
他一定等得很辛苦。
她,还是胆怯的。
她把自己的心,禁锢在一隅,为的不过是不要受任何的伤害,可是,它并不坚定,总是从那一隅探出头来,窥探外面的世界,希冀着有一天,有一个人将它捧在手心里,好好珍藏。
她真的挣扎得很累。
世界默默,只闻风声。
成屹峰紧抱着秦凝,心里紧张得一塌糊涂。
他可真害怕呀,要是小丫头说,“你还是不要再来了,你不要再打扰我”,那他该怎么办呢?
他进无可进,却也退无可退。
已经三年多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用无数的思念结成网,困住的,是他自己。
他的心,完完全全的被她占据,不管他身处何地,他只要想到她,他才有生的勇气。
她已经是他生命里的光芒,而她还不自知。
说好的一辈子,可是,若是这一辈子,让他只用来等待,他真的太伤心了。
他想她,想和她在一起,想未来的日子里,他可以牵着她的手,只在阳光里漫步,他余生的一切力量,都只给她。
“小凝,对不起,我……太想你了,我……真的,只是太想你了。”
成屹峰轻轻的放开怀里的人,手艰难的松开,唇艰难的远离,花了好大的力气。
唉!有什么办法呢,小凝不喜欢他抱着她,每次都挣扎,却不知道,他多么想把她捧在手心里。
蓬勃的心跳没有了,热烈的气息远离了,春天晚上的风吹来,竟然有些冷。
秦凝低着头,交叉着手臂,扯出毛衣两侧裹了裹自己。
“……哥,我,觉得,我们,那个,今天太晚了,你也累了吧,你先去舅公那里,明天我们再好好说话。”
“我……好,我知道,我……”
成屹峰不想走。
想念了那么久,才见面,就又要分开,虽然理智里知道,他现在该先去看看外公,可是,心里却那么的不舍得她。
不过,她都没有说让自己不要再来了,那么,是不是,是不是……
可是,她又说,明天再好好说话,那又是什么呢?
这丫头惯会折磨他,哪里曾跟他好好说过话,那,好好说话的意思,到底是啥?
成屹峰心里忐忑得无法安定,话都不会说了,顿了半天,才说:“那,我先送你回去,我就去看外公。”
秦凝抬头,看了他一眼。
黑夜里,他的五官朦胧在夜色里,都看不太清楚他瘦了还是胖了,只看见他一双眼,灼灼的看她。
她又低下头:“……好。”
她转身,慢慢的往回走。
成屹峰立刻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旁,像秦凝身边的一朵云,飘飘忽忽的,靠近一点,晃开一点,再靠近一点,再晃开一点,周而复始。
两个修长的身体,在青黑的夜色里,轻轻的晃动,消失在隐隐约约的灯火人家之中。
一个单薄的身影从小金村口出来,紧紧盯住他们,直至看不见。
她单薄的背影挺了挺,她垂在裤子两边的手紧了紧,她身影周围的夜之黑暗,便似乎格外的深浓一些。
她,无数次祈求上苍才出现的起点,却是秦月珍那个贱人唾手可得的终点,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让人嫉妒到发狂的事吗?
她,每次想要和命运抗争,努力争取属于自己更好的东西,却每次都会遇到秦月珍那个贱人出来破坏,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让人愤怒到燃烧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