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三岁定八十的事
周彩凤再问,郭军义死活不开口说话了。
周彩凤气了个倒仰,但却拿这样的人没有办法,两人站在秦凝家猪棚门口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周彩凤叹气:
“算了算了,饭你只管吃了吧,我拿都拿来了,你不去,我只能自己出工去了,哎哟真是的!”
周彩凤把碗往郭军义怀里一塞,转身走了。
郭军义看看粥碗,最终拿回屋里,也不知道吃没吃,一会儿的,他便穿了一件很旧的军绿色罩衫,急匆匆的出了门,一径儿的出了村。
秦凝到秀才村的时候,还挺早的,路上遇见任东升出工去,秦凝客客气气的下车招呼了一声:“东升叔,出工了啊?”
任东升也还过得去,站住脚应和了一声:“小凝来了,哦,对,你今天星期天不上班。”
“嗯,今天我来给舅公理个发。”
“哎哟谢谢你啊,你什么时候教教雪静,让雪静也学会了,以后帮我也剪剪头发。”
“好的。”
“那快去吧,就是,这个月的房租……我现在没带在身上。”
“你给舅公就行。舅公说,按时给了,以后就回报在雪静身上。”
“哎……我知道了。”
两人就这么说了几声,一个往地头走,一个往任贵均那边院子里去,总体上挺和谐。
任贵均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面前一个小折叠桌子,上头放了个小茶壶,一个小茶盅,见秦凝进来,笑眯眯的说:“小凝来了!快来坐。”
秦凝支了自行车,走过去一看,小茶盅里的茶水微黄,还有两片参片在里头沉淀。
秦凝笑着说:“嗯,不错,舅公挺听话的哦,值得表扬。”
老人笑得满脸皱纹:“呵呵,主要是宝生听话,你一说早晚吃几片参片,他就给我搞这么个小茶壶儿,让我每天喝。”
“挺好!哎,他们……人呢?”
秦凝转着头四处看看,灶间里没有成屹峰的身影,也不见宝生。
任贵均笑眯眯的说:
“屹峰说你今天要来,那我一早就跟宝生说,难得我们这边也能有四个人那么热闹,我们就也包一次馄饨来吃吧!
再加上最近隔壁挺安分的,那两个孩子也好些日子没见着荤腥了,还没有我这个老家伙过得好呢!
怎么都是一家子啊,就去供销社多买点肉,回头包了也给他们一份,宝生就去买肉了。屹峰呢,刚给我洗了头发,他身上弄湿了,去换衣服了。”
秦凝看看任贵均的头发,果然是刚洗的,还有些湿漉漉的。
秦凝说:“哎,不用先洗的嘛,等我给你剪了再洗不是更好?”
“哎哟,我这肮肮脏脏的糟老头,也就你这孩子不嫌我,每个月来给我料理料理,不用我走老远的去剪头发,我哪里能等你来再帮我洗?我现在让屹峰洗好了,你像割草似的割掉点就行了。”
“呵呵,那也不能像割草似的割呀,我得像收拾小白菜似的,慢慢收拾。”
一老一小说笑了几句,成屹峰穿了件白衬衫,下摆还没塞进裤腰里,手抚摸着脸颊,微皱着眉出来了。
“哦,小凝来了,哎你们给我看看,我的脸上,是不是好了很多?”
成屹峰略弯了身子,给秦凝和任贵均看自己的脸。
才不过八点,三月的晨光黄黄暖暖的照了半个院子,很明亮,成屹峰沐浴在晨光里,脸上的伤痕疤痕都很清晰,只见他原本左边脸侧的两处斑痕,已经完全没有了,完好如初,像从来没有烧伤过一样,只是他右边脸上和下巴上,以及那枯黄的头发,还提醒着别人,他曾经被火燎伤过。
秦凝昨天就知道了,但今天在明亮的日头里再次看见,心里依然很高兴,只是她忍着,不说。
任贵均却是惊奇的,立刻说:“哎哟是啊,刚才一早我倒没在意,好像是好了很多,我记得你的脸这边,昨天还很红很红的呢,现在像是一下子好了呢!”
成屹峰摸着脸说:
“就是说啊,我也记得是这样,我刚照了下镜子我才发现,竟然一下子好了!小凝,看来那个老中医什么的药你不用给我弄了,就给我搽一点你的药水就好了。”
秦凝笑起来:“不是啊,我昨晚就是给你在药水里放了老中医让我买的药,只是还没有完全调好,所以有些地方才没好吧,这几天我赶紧给你调好,估计别的伤口也能好的。”
“哇!”成屹峰惊呼着:“那这老中医真有本事,太厉害了,简直是神医啊!不过也难为你,昨晚买药买到那么迟才回来。”
任贵均叹息一声:“嗯,这样最好了,省得你回去爷娘看见了,大惊小怪的。唉,这次这个事,真是无妄之灾,我前几天晚上都睡不着,心里越想越害怕呢,这不管是你们俩哪个有点什么,我都要心疼死了,总算的,大家都好好的,最好了,最好了。”
秦凝和成屹峰相互看看,少不得又和任贵均说笑几句。
成屹峰还把秦梅芳的下场和任贵均说了,引得老人嘘吁不已:
“看看,看看,行了恶事,不得好报吧?这好端端的对别人起杀心,老天不容啊!我跟你们说,我活了这把年纪了,有时候看人也挺准,那个秦梅芳,小时候我看见过几回的,我就知道,那个孩子不是个好的。
有一年,好像是冬至还是什么,反正挺冷的,我得了一包枣子,我去给阿南吃。那时候那个秦梅芳家还没有出宅,就是和小凝家一个院子,那不是都靠得和阿南家近么。
小凝又瘦又小,冬天就穿一条薄裤子,可怜哦,阿南心善,虽说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大冬天的不出工了,就让小凝坐在阿南家灶后,能暖和点。我去了,阿南就掏了几个枣子给小凝吃。
小凝从小就乖,拿了枣子还不舍得吃,怕一下吃完了没有,坐在灶后看看枣子,再给在口袋装起来,还乖乖的帮阿南烧火煮饭我吃。
可小凝那个后娘在隔壁大声喊,小凝一个激灵,就要回去了。我瞧着怪可怜的,我就在后门口看着小凝走,哟,就那个秦梅芳,从弄堂里窜出来,突然的把小凝一推,小凝就倒在地上了!
小凝口袋里的枣子滚出来,那个秦梅芳就走过去一下子抢了,还回头拿脚踩一下小凝的手。我看得真真的,无缘无故的啊,小凝之前之后都没招惹她啊!
哎哟,当时我赶紧过去,把小凝拎上来,小凝只会可怜巴巴的看看我,哭都哭不出来,那个秦梅芳早就走了,还在屋角那儿拿眼睛瞪我呢!
我当时就想,这种孩子,长大可不得了,好不恶毒啊!瞧,这长大了,就敢杀人放火!三岁定八十的事!唉!”
秦凝低着头不出声,这事儿,在秦月珍的记忆里挺模糊的,大概对于秦月珍来说,这种事情太多了,不算什么。
但成屹峰听了,脸便黑了,他自然而然的靠近秦凝,轻轻把秦凝护在身前,眉宇里都是心疼。
秦凝便笑起来打岔:“哎呀舅公,我都不大记得了,倒是您这么一说,我知道的,您自小就疼我哩,呵呵。”
任贵均看看她的笑容,再看看成屹峰,说:“屹峰啊,你要好好疼小凝,可不能欺负她啊。”
成屹峰说:“外公,我怎么会欺负小凝呢?我心疼她还来不及呢!我之前也不知道,这农村里还有这种人,还好她死了,挺好!”
“唉!”秦凝听着,重重的叹了口气。
成屹峰不禁问:“怎么了?你……不高兴?”
“能高兴什么呢?我啊,自从被秦梅芳盯上,不管她死还是活,反正我都要沾晦气的。她现在虽然死了,可是在农村里,这种事还没完呢!”
成屹峰有些紧张的看着她:“怎么没完?你的意思是……”
秦凝苦笑,又叹口气:
“咱们这的人,不不,也不止咱们这的人,有些人,都有一种弱者或者死者为大的心理。
就拿秦梅芳想烧死我这个事来说,舅公倒是知道的,秦梅芳是自小就这样对我,不管我有没有做什么,她都是爱欺负人的。
但别人怎么想呢?很多人想的都是,‘这个秦凝,一定也有问题,肯定也是哪个地方做的不好,秦梅芳才会恨她的!’
现在秦梅芳又死了,人们的脑子里还会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呀,这秦梅芳都死了,秦凝还好好的呢!
所以,说不定有些人还会觉得秦梅芳可怜呢,瞧瞧,好好的姑娘,不过心里一时不痛快,想放把火,结果还年轻轻的死了,多可怜啊!”
成屹峰和任贵均相互看看。
成屹峰皱眉说:“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么想的人估计也,但这么想的人,也是脑子有问题的,你可千万别理会。”
任贵均一下一下的点着头,说:
“我也明白小凝的意思。还别说,咱们这,还确实有这样的人,就好比我上回跌断了骨头,还有人说风凉话呢,‘努,也是自己老了还瞎爱干净,非要洗什么鞋子,看,摔了吧!’我当时听着也是心里不是滋味。要这么说,我还是自作自受了!唉!总是有这种人的。”
秦凝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这种就都算是受害者有罪论……”
几个人正说着呢,“叮铃铃”,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在院门口响了起来。
费宝生推着自行车,响亮的喊了一声:“姐,你来了!”他手里拎着一大块肉和一包东西就进来了。
宝生年龄比秦凝还大呢,十九岁的青年,本就长得清秀,现在吃的好了,青年的身量长上来了,便特别的精神。
他穿了件常见的军绿罩衫,把白色的节约领领子翻在外头,干净爽利。一笑的时候,落出左边的一只小虎牙,很是讨人喜欢的样子。
只是,他进来,看了一眼成屹峰,便默默的低下了头。
秦凝对他笑了笑,招呼说:“哎,宝生你回来了。肉和皮子都买了?”
宝生人是向秦凝走近来的,只越近,就越发低着头说话:
“都买好了。我马上就开始剁馅儿,阿公说放点菜干进去,比较香。姐,你喜欢什么馅儿?我多弄几样好了。”
秦凝偷偷看看成屹峰,见他也低着头不说话,便说:“就放菜干的好了,我也喜欢吃呢!你先剁着,等我给舅公理了发咱们一起调味道。”
“哎,好叻,那我进去了啊。”
宝生立刻就进了灶间,再不出来了。
成屹峰抬头和秦凝对一眼,秦凝无奈的笑了笑,除此以外,她还能怎么样呢?
任贵均什么都不知道,只和秦凝说:“哎,小凝,宝生皮子买回来了,那你先帮我割这头顶的草吧,早点割完,咱们一起包馄饨。”
“行!”
秦凝去任贵均房里,把之前一直收着的理发工具拿出来,还把一块让宝生做的大围脖儿系在任贵均脖子上开始剪,还挺像那么回事。
成屹峰便在一旁看着,说:“小凝,你剪的挺好的,要不你也给我剪剪?”
秦凝看看他黄黄的头发,说:
“我这个……嗳,我这个是上回舅公跌伤了,他不能去理发店,我才想的招,也就舅公不嫌我剪的像狗啃似的,你让我剪了,回头阿姨瞧见了,肯定笑话你。现在你脸上好些了,不怕沾到头发,要不你就骑宝生的自行车去公社剪吧,公社的理发店剪的好看些。”
成屹峰大力摇头:“不不,你给我剪。谁会笑话你,狗啃就狗啃,你剪的,怎么都是好的。”
任贵均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凝,那你也给他剪,没事,我也觉得你剪的挺好的,我走出去,人家都说我精神呢!”
“对对,小凝,你给我剪,我马上去洗头!”
成屹峰兴奋的跳起来,立刻跑去灶间煮水了。
秦凝无奈的摇摇头,只管先细细的帮任贵均剪头发。
等秦凝帮任贵均理好,成屹峰也洗好头了,他很是期待的在之前任贵均的位置坐下,眼角眉梢都是笑:
“来来,小凝,你现在开始练练,以后我的头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