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这是陆婉吟最后思考出来的结果。
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这件事就好像是她一开始做的梦,如今梦醒了,她就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不该去肖想那只本就该九天翱翔的鸿鹄。
天上的月始终是天上的月。
就算她曾捞起过水中的月,那也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层幻影。风一吹,月就散了。
男人的马擦着她的马车过去,风吹起她的帘子,陆婉吟看到他系在掌心的那块帕子。
还……带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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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含芸作为县主,身份尊贵,她的生辰宴自然不俗,京师内大部分权贵皆来捧场。
陆婉吟在外头等了许久,终于有女婢引她入内,挑了一处不显眼的位置安排。
那边,扶苏早已入内。
“你父亲呢?”扶苏随梁定安一齐往府内男客处去。
“今早入宫了,现在还没回来呢。”梁定安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扶苏的肩膀,“放心吧,芸儿的生辰宴,父亲不会迟到的。”
相比于梁定安的轻松,扶苏却下意识皱起了眉。
圣人与定远侯并不交好,圣人甚至十分忌惮定远侯的兵权。像今日这般入宫半日,现下还没有回来的情况是第一次。
见扶苏皱着眉不说话,梁定安又跟他开玩笑道:“说不定是圣人知道芸儿今日生辰,送的礼太多,父亲不知道怎么搬回来呢。”
扶苏看他一眼,没吭声。
两人入了房廊,往男客那边去。四周人烟较少,梁定安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他站到扶苏面前,那张流里流气的俊逸面容在此刻难得正经起来。
“长情,我只问一句。”
“嗯?”扶苏漫不经心地盯着自己手掌之上的帕子看。
梁定安道:“你喜欢陆婉吟?”
扶苏眸色一颤,他的身体僵在那里,良久后才抬眸,正视梁定安。
男人喉结滚动,艰难又坦率地吐出一个音,“嗯。”
梁定安立刻露出苦恼之色,“你怎么之前不早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你要跟我抢吗?不对不对……”梁定安又摇头,原本的苦恼变成心酸,像个小媳妇似的往扶苏身边靠。
“你们这是两情相悦了吧?”
这次,扶苏回答的很干脆。
“不是。”
他悦她。
她不悦他。
“怎么可能?”梁定安在京师内浪子的名声不是假的,他早就看出这两个人之间有猫腻了,正欲再问,前面传来丝竹声,扶苏道:“走吧,宴开了。”
“哎哎,等一下。”梁定安拖住他,“长情,你跟陆婉吟真的没有什么?”
“没有。”扶苏冷着脸,将裹着帕子的手藏在宽袖内。
梁定安继续试探,“那我,我娶她了?”
扶苏的手霍然攥紧,整个人霎时紧绷。他唇角抿起,勾成一条直线。
他,说不出话来。
梁定安如此了解扶苏,哪里不知道他的口是心非。
“我就知道,我怎么比得过你呢,她一定是喜欢你的。”
“骋望,你并不差。”扶苏皱眉。
梁定安摆手,“我从小就不如你,现在不如你,以后也不如你,就连我喜欢的女子……唉,算了,走吧,吃宴去!”
这回是梁定安扯着扶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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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婉吟原本以为今日之宴,她只是来走个过场,没想到梁含芸竟找到了她。
今日的梁含芸穿了她最喜欢的红色,身上的牡丹纹斗篷将她衬得比牡丹还要更娇艳上几分。
“这是我阿姐送我的,好看吧?”梁含芸站在陆婉吟面前,一句话却是这样。
陆婉吟顿了顿,道:“好看。”
陆婉吟没有说假话,今日的梁含芸确实很好看,像一株皎然绽放的牡丹。
梁含芸捏着手里的酒杯,神色扭捏。
终于,在陆婉吟奇怪的视线下,她开口了,“上次的事,是我不对。”
嗯?
陆婉吟觉得很奇怪,梁含芸怎么会突然跟她道歉的?
梁含芸本就是今日主角,大家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从她一开始寻到陆婉吟,众人就已经在看好戏了。
毕竟谁都知道梁含芸对扶苏有心思,而扶苏却与这位兴宁伯爵府的陆五小姐不清不楚,在此之前,梁含芸就已经为难过陆婉吟多次了。
可今日,众人却大跌眼镜。
梁含芸是个敢作敢当的女子,就算是道歉也要当着众人的面给陆婉吟道。
“我已经知道了,陆荨恬跟她娘合伙要把你送给黎宇嘉那个畜生对不对?我哥已经跟我说了,我才知道陆荨恬那小贱人不是好东西。”梁含芸身上带着一股天之骄女的狠劲,说话时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仿佛那石子就是陆荨恬。
众人一阵唏嘘。
陆婉吟恍然,怪不得今日不见陆荨恬,原来是梁含芸与她交恶了。
“不过……”梁含芸话锋一转,双眸一眯,“我不会把扶苏哥哥让给你的。”
陆婉吟神思一顿,她眉眼下垂,静默了一会儿,盯着梁含芸不住摩挲着酒杯的手,突然起了坏心思。
她伸手拨了拨长发,露出柔媚温婉的面容,摆出困惑之色,“他若是偏要选我呢?”
“你……”果然,梁含芸成功被她气到了,原本白皙圆润的脸上火红一片,显然是被气的不轻,“你怎么这么,怎么不要脸?”
陆婉吟调戏够了,正要说些话和缓一下,不防外头传来刀剑之声,身穿华美飞鱼服的锦衣卫们阴冷着脸鱼贯而入。
行在最前头的傅班锋利的眸色往院内一扫,最后定格在梁含芸身上。
梁含芸皱眉,上前一步,大声道:“这是女客待的地方,你们……”
陆婉吟一把攥住她的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锦衣卫,来者不善。
傅班素来是个沉默性子,他站在那里,抬手一挥,其身后的锦衣卫们立时蜂拥而出。
“啊……”女郎们惊慌失措的逃窜。
梁含芸一脸呆滞地站在那里,良久后才声嘶力竭地道:“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锦衣卫们都是冲着她来的。
尽管陆婉吟死死攥着梁含芸的手,她还是被锦衣卫给扯了过去。
“陆婉吟,陆婉吟!”女院之内,女郎们都逃的差不多了,只陆婉吟死死扯住了梁含芸的手不肯放。
梁含芸自小被娇宠着长大,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登时就慌了。她死死拉着陆婉吟的手,像是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别怕!”陆婉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自己也慌得很,但现在的她只能这样安慰梁含芸。
陆婉吟一个弱女子,如何抵得过那些锦衣卫,她终于是被迫松手。
“陆婉吟!”梁含芸带着哭腔喊她。
陆婉吟也急道:“你别急,我去找你哥哥来!”
这个时候的陆婉吟是急昏头了,梁含芸都被抓了,定远侯府哪里还能好过?
当她不顾男女之防,急匆匆奔到男客所在之处时,男客们早已四处奔逃,地上一片狼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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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不可能谋反。”
卫国公府内,扶苏站在扶清摇的书房里,神色紧绷至极。他已经两日没有睡,如今眸中满是血丝。
扶清摇亦也不好过,他原本便已初显斑白的鬓角在这几日直接变成了全白。
“锦衣卫在企图刺杀圣人的宫女屋内搜出了太子殿下的斗篷,太子殿下也说斗篷是他的。”
如此铁证,实在是无力回天。
“父亲认为太子殿下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吗?”扶苏语气下意识扬高。
扶清摇轻摇头,“不会。可我们相信有何用?圣人不信,那都是无用功。”
扶苏单手撑在桌案上,他低垂眉眼,急喘几声,面色已然平静下来,然后嘶哑着嗓子道:“此事一定有蹊跷。”
“那个小宫女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那太子殿下跟定远侯府勾结一事又怎么说?”
说到此事,扶清摇又是一叹,“锦衣卫在一名小宫女的手中搜到了一封书信,正是太子与定远侯府密谋的证据。那小宫女是太子妃的人,经过锦衣卫的严刑拷打,她依旧还是一口咬定是太子妃让她送信去定远侯府。”
“确有此事?”
“确有此事,不过太子妃说,那只是她给定远侯夫人写的一份家书罢了。”
“我去锦衣卫所寻傅班。”扶苏话罢,正要去,被扶清摇给拦住了。
“你去也没用了,除了那份家书,太子妃已私自与定远侯夫人书信来往数月。此事刘骅那老太监都知道,就是压着不说,如今才报出来,正是要釜底抽薪,将太子殿下与定远侯府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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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昭狱迎来了它们这些年最尊贵的一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