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庄子之说《胠箧》
刘彦在建康仅是待了半个月,随后就是往荆州而去。
荆州是国家未来的粮仓之一,身为君王想要进行开发哪能不亲自看看?刘彦是走陆路,出建康走庐江郡一线,花了十六天才抵达江夏,特地选择吕议家入住。
巡视期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为此刘彦多次夸奖桓温在南方干得非常不错。
君王巡视刚刚攻克没几年的地区,要是发生刺杀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刘彦所知道的是不但没有发生刺杀,亦是没有发现谁在布置刺杀,夸奖桓温是鼓励,更清楚那是因为在建康表态带来的效果。
必须留下一线余地给南方人,要是限制他们参与治理国家,觉得没有了前途的一些人肯定是要发疯,和刘彦玩命仅会是手段之一,再来就该是彻底搞乱长江以南。
对于汉国来讲长江以南乱不得,那就是明知道刘彦要开始在南方选才,政治力量显得很强大的北方各集团明明不喜欢却没有捣乱的原因。
刘彦不希望出现地域排斥,不管是北方还是南方都是国家的一份子,不能使哪个区域的人更得势,同样不能让某个区域的人绝望,讲的就是谁都国家有用的一视同仁。
江夏是吕议一家子的祖地,曾经吕氏一家子是怎么样已经成为历史,因为吕议现在是汉国的九卿之一,毫无疑问必然成为江夏的骄傲,想要依附的人无法计数,威望也必然很大。
某个家族在某个地方威望过高并不是统治者希望看到的,可是无论哪个统治者都无法避免或是根绝类似的现象,不但在古代是这样,甚至可以说只要还存在社会都不会改变。
既然统治者办不到谁成为某个地方的象征,那就让自己人去获得威望,好过一些不是自己人的势力填补空白,吕议在江夏郡是如此,桑虞在魏郡是如此,蔡优在东牟郡是如此,等等的一些人都是这样。
江夏郡是一个历史很悠久的地方,城池可能是建了又再挪动,漫长的岁月也会有过无数的兴衰,唯一不变的就是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
江夏郡现在没有江夏城,江夏城是毁于什么时候没人知道,现如今的江夏郡首府是安陆,而安陆就坐落在涢水边上。
吕议的祖籍是在江夏郡,更详细的一些的说是在夏口。而夏口是位于长江边上,与之隔江相望的是武1昌郡地界,东北边则是汝南郡。
荆州非常大,拥有十八个郡,刘彦看了地图的直观印象是涵盖现代的湖1北和湖1南,甚至是江1西和广1西1壮11族1自1治1区都有部分是被包含进去。
如果刘彦没有眼瞎的话,江夏郡其实是算作湖1北地界,要算作湖1南地界该是从南平郡以南开始算。
满清是怎么将湖1南建设成为一个高产量的产粮区?对此刘彦没有相关的印象,他需要让荆州成为一个产粮地,具体该怎么来开发是众臣工的事。
“需得前去洞庭湖观察。”蔡优的理解是,想要发展产粮区肯定与水源脱不开关系,考虑怎么让洞庭湖成为灌溉系统的一部分是关键。他又指着荆州境内的众多水系,说道:“此地水道与之淮南郡相当。”
淮南郡原先也是一个产粮区,包括周边的汝阴郡、颍川郡和庐江郡从春秋战国时期就有经过开发,就是漫长的岁月变迁改变了太多,尤其是以东汉末年的诸侯战乱对各种人工建设破坏尤其大。
刘彦仔细在地图看了很久,他发现竟然没有看到标注为云梦泽的地方,一问才知道因为长江改道云梦泽消失,夏口原本是位于云梦泽东侧,云梦泽没有消失之前就距离不远。
洞庭湖是在汝南郡东南方,与夏口的距离是四百余里,两地之间并没有成熟的交通线,走长江水道也不保证每个河段都能行船,刘彦想要在秋季之前抵达关中,自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再则是,哪怕刘彦的时间足够也不能那么折腾,要不然折腾出意外谁负责。
与在建康的政治作秀一样,刘彦亲自到荆州表达一下态度也就足够了,压根就不用真的亲自查看所有区域,那些是负责开发荆州的臣工该干的事情。
最后是刘彦在吕议的家宅住了五天,要北上豫州的时候蔡优留了下来。
现在的地理名称比较乱,石羯赵国和东晋小朝廷有许多名字相同的行政区,比如在石羯赵国的地图上汝南郡是在江夏郡的东北方,可是东晋小朝廷的地图却显示汝南郡在江夏郡的东南方。
汉国先期使用的地图是曹魏时期的划分,后面在邺城缴获了东汉时期的疆域图,但也没有拿东汉时期的疆域图现拿现用,是经过多年的探勘重新规划地图。
以历史遗留的正统划分,汝南郡该是在江夏郡的东北方才对,那么想从江夏郡到豫州需要经过汝南郡的地界。
刘彦想要征募南方人参与国家治理的消息传播得挺快,他在进入汝南郡地界的时候,许许多多的当地家族是组织起来进行迎接。
要是按照地理位置,汝南郡实际上是属于长江以北区域,以政治区分汝南郡原先是石羯赵国的地盘,算不得是东晋小朝廷治下。但是对汝南郡这边的人比较尴尬的是,按照汉国的地理分布他们就是南方人,反正是与汉国如今的北方各集团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
现在可不是现代,就是现代的天朝也有官员的地域之分,哪个地方比较能出官员虽然没有人会去讲,可真的是存在。现代还有政1党在淡化官员地域之别,没有政1党1体系的如今讲的就是出身的地域了。
北方有数个集团,比如魏郡的桑氏一系,冀州的崔氏一系,青州的蔡氏一系。
南方其实也有集团,江夏郡的吕氏一族就是其一,他们这一系集中着先期北上的大多数世家,理所当然就是代表南方的最大派系。
他们身边就聚拢着所属出身的一批人,那些人当官之后理所当然是会向最有威望的人靠拢,利益集团也就产生了。
能代表南方的除了吕议这个群体之外,随着桓氏和谢氏进入到汉国官员体系,桓氏和谢氏周边也各自聚拢起了一批人,再来就是中间入伙的庾氏。等待东晋小朝廷灭亡,大多数作为失败者一方的家族其实是有些懵,很多千年世家不管是矜持还是矫情都不会轻易找谁投靠,一些想找人投靠的则是没有被接纳或是根本不知道找谁。
刘彦没有刻意去了解前来迎接的都有谁,该是一些什么人很快就会有了解并汇报上来。
“两成为本地原先的豪强,其余为从它处迁移过来的移民。”崔宗无比恭敬地躬着上半身,很详细地介绍完该介绍的,后面请示:“如何安排,请往下示下。”
崔宗是刘彦新一任的贴身秘书郎,出身冀州崔氏嫡系,乃是往后崔婉的堂兄。他事先并不知道自己会成为君王贴身秘书郎,履任也就只有四天,暂时还没有适应过来。
刘彦稍微皱了下眉头,君王能够注意到的除了国家政事也就是他国元首和著名战将,本国一郡之地的某些豪强根本不用亲自安排该干些什么。
崔宗看到刘彦明显的皱眉动作立刻原地向后退,额头之上也是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在封建王朝时期,别说是君王这一级别,就是郡县的官员也只是讲威严而不干亲民的事。这个是与当时的社会环境有贴切关系,威严比亲切更为有用,尤其对君王来讲更是这样。
很多时候不是君王不愿意亲民,是该保持自己的神秘感,再来就是相关的安保考虑。君王当然不会无视百姓,但绝对不会轻易去接见谁,哪怕是接见乡老的机率都会比豪强高。
汝南郡的那些豪强要是以为自己来迎接会得到君王的接见就显得太天真了,他们只够资格让侍郎级别的官员出面。一些人想要献上礼物给君王,还是那种没什么特别意义的礼物,得到的只有呵斥。
刘彦在汝南郡连郡守都没有召见,只是按照传统请来一些年纪足够大的老人。
被安排过来的老人最高寿的是七十二岁,他是在三国并立末期生人,历经三国归晋,永嘉之乱和衣冠南渡当然也是亲眼所见。
“小老儿原是并州人士,伪朝大肆迁移胡虏时南迁,于野王(西晋的河内郡)安生了三载,永嘉之乱时再次南迁,逃到了陈留……”老人显然是有良好出身,年纪大了思维清晰,说话却有些不利索,讲述以往的经历:“北人大肆南逃时(衣冠南渡),小老儿跟着一块南下,进扬州却无容身之地,才来的汝南。”
衣冠南渡时期有一百多万人从中原各地逃往南方,绝大多数人是跟着当时的高官贵人前往扬州。超过百万的北方人南迁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对普通百姓来讲更是这样,逃亡途中病死和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哪怕是到了地头许许多多的百姓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卖身为奴,也就让各世家的蓄奴更为严重。
史书上没有详细记载“衣冠南渡”的过程,只是寥寥数笔的“春秋笔法”,更没有记载南迁的各世家是怎么使南方本地世家屈服。野史上倒是有一些说法,南逃的世家正是因为收编了一同南下的百姓对南方本土世家开战,双方死掉的人足有数十万,众多的南方本土世家也是族灭。在那一场争夺生存空间的战争中,北方世家不但是抢地盘,几乎是能抢的都抢,才有了后面从北方南逃的世家,成为东晋小朝廷控制者的事实。
听完故事的刘彦有着太多的唏嘘之感,搞成这样完全就是当时的社会精英自己作死,可悲可叹是那些死于南逃的百姓,当然还有留在北方被胡虏各种凌虐的百姓,足以说明当权者要是脑子坏了会产生什么影响。
“小老儿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老人的话让在场除了刘彦的其余人都出现了紧张。他见刘彦含笑点头,就说:“庄子有过微言大义,言及‘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是出自《庄子.外篇.胠箧第十》,大意讲的就是规则的制定,而制定者是怎么从自己制定的规则中来夺取利益,更深切地直指出“窃国者侯”这一现象。
老人的一句话让刘彦脸上失去笑容,其余在场的人也是变得脸色铁青,几个涉及邀请的人更是直接昏倒在地。他可能是因为视力退化,更可能是无视众人的变脸,停顿了一下才往下说:“对天下而言,世家便是大盗。”
笑容重新回到刘彦的脸上,要是老人没有最后那一句,可是连他都骂了进去。他建立的汉国是从胡虏那里光复而来,要说得国之正之前的王朝谁也比不了,灭掉同一苗裔的东晋小朝廷也不存在道德缺失,尤其是在灭掉小朝廷的过程中没滥杀无辜,死的人也不多。
刘彦并不喜欢世家,可并不会因为不喜欢就不存在世家,灭掉一个世家还有无数个世家,灭掉了当代的世家,只要还有人当官,只要人依然需要家庭,就会出现世家。
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刘彦无比清楚一点,哪怕是社会进化到可以探究宇宙的时代,可世家依然存在,无非就是改了个称呼罢了。
见乡老的活动进行到这里结束,刘彦是一直看着老人被搀扶走才将目光收回来。他清楚那就是一个受到世家之害的老者,能见到君王的时候依仗自己的高龄讲个痛快。
“那位老人家没有亲人了吧?”刘彦得到答案,还真的是孤家寡人一个,是由当地官府进行赡养。他没有深入这个话题,挥挥手让除了崔宗之外的人退下,才说道:“寡人希望那位老人家好好活着。”
崔宗还能怎么样,只有恭敬地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