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这怕不是太过于劳累、走火入魔了吧?
  程岳回头看了一眼裴知谨,试探性问道:“裴总,要喝点水吗?”
  他举起一个杯子晃了晃。
  里面是蜂蜜水,裴知谨经常参加饭局,蜂蜜水已经是必备物了。
  裴知谨抬眼轻瞥,摆了摆手,“我今晚没喝几口。”
  程岳愣住,“那是……?”
  他仔细回想,今晚不过是津口母港的负责人、林船长、还有齐院士啊……
  谁能让裴总憋那么大火气?
  反复思忖,程岳忽然就悟了过来……
  他怎么把她给忘了!
  还有个漂亮的曲小姐啊!
  程岳咽了咽口水,看来这十有八九就是因为曲惜珊了。
  记得三年前,曲惜珊还是个低调无闻、哼哧哼哧攒小时拿推荐信的学生……
  不过这次又是谁得罪谁了?
  不敢想,更不敢问。
  隔了好一会儿,裴知谨倏地伸掌捂面,极其疲倦地搓了搓鼻骨和面颊,待他镇定下来,声音沙哑道:“把她资料给我。”
  程岳一听,脊梁骨都快软了,他“嗯”了一声,不假思索地调出曲惜珊的档案,把ipad递给他。
  裴知谨接过ipad,只瞥了一眼,上面“曲惜珊”三个字烈日灼目一样 刺痛了眼睛。
  他冷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
  “……”程岳愣住,摒了口气,谨慎地抬眼看了一眼他。
  ——裴总,你都快把曲惜珊三个字写脸上了,这还不够明显吗?
  好在裴知谨也没再多问。
  他接过ipad,低头翻看起来。
  待看到“推荐信”三个字的时候,他不由地深深蹙起眉头。
  “华宝海洋生物医药有限公司?”他疑惑道:“……她的推荐信不是齐院士写的?”
  程岳点点头,“曲小姐离开阅航观鲸后,在齐院士的介绍下去了这家医药公司。这家公司以海洋生物的废弃物为原料,生产氨基葡萄糖等药品的半成品。她干了三个月,后来就申请了美国c大,去年年初上了un的科考船。”
  裴知谨默然将ipad递还给程岳。
  他看着窗外,踌躇片刻,心中焦虑徒然增多。
  “你知道曲惜珊是齐院士的外孙女?”
  程岳认真点头道:“齐院士就这一个外孙女。”
  裴知谨皱了皱眉,抬手搭在眉骨,斜靠在车窗上,斜睨他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程岳满面疑惑:?
  他没告诉他吗?
  扪心自问,他真的没告诉他吗?
  愣了片刻,程岳艰难吞咽一下,镇定道:“裴总,早上我想说的,但是您不让我说,说不想听到这种关系……”
  裴知谨:“…………”
  祖孙关系?
  好了。
  他连锅都甩不出去了。
  摊手。
  裴知谨将头靠在椅背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闭上眼,眉间阴郁未散。
  得罪了齐院士的外孙女,而且还跟裴家有世交之情。
  真不知道曲惜珊会怎么跟齐院士说道自己。
  -
  “裴知谨这个人是不是脑子被驴踢过?!”
  曲惜珊坐在车里,不满意地骂道。
  还没等齐水云答话,她又愤恨道:“不对!驴都懒得踢他!”
  齐水云原是在席间就发觉两个人气场不和,他离开接电话的那十几分钟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才不好相问,现下见外孙女这么生气,不由沉声问道:“珊珊,你和知谨……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曲惜珊瘪了口气,在鼻腔里冷冷哼了一声,“见过一次,也说不上认识……”
  齐水云见她耷拉着脑袋,想着年轻人之间的事情大多都是说不清道不明,也不方便再细问。
  曲惜珊默了一会儿,三年前的一幕幕涌上脑海。
  本以为这辈子跟这种云端的人都不会有交集了,没想到拐了九曲十八弯,居然和外公是世交。
  一想到裴知谨那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明朝暗讽地抨击她,曲惜珊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三年了。
  时代在变迁。
  经济在发展。
  村头的砖瓦房写上了“拆”。
  连脚踏两条船的梁听洲坟头草都三米多高了!
  裴知谨居然还觉得自己是个为了学术造诣而“献身”的“伟岸小人”?
  见曲惜珊憋红了脸不说话,齐水云皱着眉头问道:“那你今天为什 么想拿酒泼他?”
  “他……”曲惜珊沉了口气,道:“他以为我和您是那种关系……”
  她说的深沉,也乏力,语气委软,语调低落。
  齐水云是什么人,活了七十年了,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亏没吃过,自然知道曲惜珊说的“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
  他阖了阖眼,满是沟壑的脸上透着深深的忧思。
  裴知谨不知道曲惜珊是自己的外孙女?
  这不应该啊。
  他皱眉自顾自发问:“难道裴复礼那小子忘了告诉他儿子你是我外孙女?”
  曲惜珊耸耸肩,“可能吧。”
  祖孙女相视一眼,没再说话。
  曲惜珊努努嘴,极其不满地抠了抠指甲,堵着气,半张脸憋得通红。
  良久,齐水云缓缓道:“是应该泼。”
  曲惜珊噗嗤一笑,这才紧紧挽上齐水云的胳膊,“外公,您这才是统一战线。”
  齐水云睁开眼,满是宠爱地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小外孙女,眼中彷徨而过,淡淡说道:“……这些年,对不起你妈妈和你了。”
  曲惜珊愣住,笑容渐渐收紧,她眼眸一转,随即展开一个更粲然的笑容,说道:“没呀……”
  她将脸埋在齐水云的臂弯里,蹭了蹭。
  齐水云看着外孙女娇憨的模样,心底言不由衷地喜悦,谁不想含饴弄孙,谁不想尽享天伦之乐?
  他点了点她的额头,道:“知谨的出发点是好的,是个好孩子,他为人正直,细腻谨慎……”
  曲惜珊默默听着。
  外公,您是不是对“好孩子”有什么误解?
  -
  齐水云和曲惜珊下榻的酒店是裴知谨的助理程岳安排的。
  考虑到一老一少的起居方便,程岳特意安排了酒店的套房。
  套房配备了二十四小时的保姆,并且有私人电梯直通底下停车场,安静舒适,隐私性极好。
  到了酒店,曲惜珊看着这三室一厅的大套房和认真负责的程岳,抿了抿干涸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拧起了衣角。
  如果刚才在席间,那杯红酒她真的泼出去了,还能享受到这种皇帝般的待遇吗?
  ——不能,这绝对不可能!
  算了,人要向“钱”看。
  人家是手握世界顶级邮轮公司的裴总,你只是聘来的海洋生态顾问。
  讨饭吃还要看人脸色呢,干嘛和钱过不去呢?
  左右一想,这狗男人,除了嘴贱,好像也没别的缺点了?
  然而刚想到几点好处,另一个声音又浮了出来:
  不行不行,曲惜珊,你不能这么肤浅,如果此时因为一套总统套房就这么轻易倒戈的话,那么以后你的战场连硝烟都没点过就长草了。
  淡定思忖下,曲惜珊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洗完澡敷了个面膜就躺在床上刷起了微博。
  微博上也挂上了“江南”号的热搜。
  这次“江南”号的下水,从海盛造船厂起航,到津口母港大概也就一天的时间。
  剩下的两天,基本上就是商议下一次的交付仪式和系列会谈。
  而且裴知谨在酒店还有两个内 部会议,有关于极地探险的新项目策划案也要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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