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

  后来,茭白什么都想不了了。
  茭白的生命力快没了,全靠他的强大意志在挽留。
  不想死,再撑一撑,想活下去,想进大学,做医生……还有很多很多事都在等他去做,他妈的,他不想死。
  都走到这了,他不能死。
  茭白早就说不出话来了,也动不了,他总是昏沉,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更是分不清沈寄是一天来一次,还是一会就来一次。
  账也没有在记了,伤太多了,记不过来。
  茭白某个瞬间回光返照一样,清醒了一点,他开始捋自己进小黑屋后的种种变化,主要是精神方面的。
  断断续续地捋了捋思路,茭白怀疑沈寄给他打的药里加了一种。
  除了要他长期肌肉松弛,还要他变成一条……不会思考,只会在笼子里吃喝拉撒,见到主人就扑上去摇尾讨好的狗。
  茭白阻止不了被打药,他就用自身的毅力去抵抗。
  不是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吗。
  他坚信这句话。
  上辈子和舅妈斗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想的。
  .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茭白被一声吃痛的叫声拉回了人间,他两只眼睛有一只被打的睁不开,另一只也是淤青一片。
  笼子外面不远有场直播。
  主人公是沈寄和他从国外带回来的小情。
  茭白没力气,耳朵捂不上,他都听见了,听着听着就弯了弯唇。
  他带来的蝴蝶效应,改变了很多事。有些剧情提前了,有些剧情不会出现。
  例如姜焉陪沈寄到四十多岁。
  跟在一个冷酷无情的暴力狂金主身边,被pua的交出了心,对方的官配一出现,立马让你滚蛋,这结局太惨。茭白追漫画的时候不觉得,进来深知了这一点。
  妈宝加上暴力狂等于蛆。
  我的蝴蝶效应救了姜焉,让章枕的两个遗愿实现了一个,阻止沈而铵变成沈寄的进化版……茭白一样样地数着。
  外面又是惨叫又是哭哼的闹了一两个小时,消停了。
  周围再次陷入寂静。
  茭白知道沈寄没走,至于那小情,应该是晕过去了,不是装的。因为他哭得很惨烈,被生生当一根干柴劈开,要死了似的。
  沈寄就是这么个人。除去工作相关,其他一切人和事带给他的情绪,最终都会转变成最原始的欲望,发泄在小情身上。
  这次他的发泄并不痛快。他显然是被戚以潦为首的几股攻击逼得走到了悬崖边的那条路上。
  一股栗子花的味道往笼子里飘散,茭白闻不到,他反复发烧,这会儿又烧起来了。
  有脚步声离开。茭白却没松口气,沈寄没在走之前折磨他,这不是好事,恰恰相反,接下来肯定有一场灾难在等着他。
  没多久,天花板的灯全部亮起来,沈寄返回,不过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跟着陈一铭,还有几个保镖。
  茭白看到那几人的瞬间,就知道了自己要遭遇的会是什么。
  他躺在笼子里,头歪了歪,将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对着打过交道的陈一铭。
  陈一铭视而不见。
  茭白没抱希望,不是求救,他其实是想观察陈一铭的气色,确认一下沈寄现在处在哪个境地。
  陈一铭的气色差到爆,虽然他一如既往地穿着正装,却也掩盖不掉他的疲惫焦灼,那股子精英范消失无踪。答案已经出来了。
  沈寄是受了伤的,腹部的衬衣那里有伤口渗出来的血迹,他踏进笼子里,用皮鞋踢了踢茭白青紫的下巴:“还活着吧?”
  “还活着。”沈寄俯视他,“真是顽强。”
  “就是不听话,饥饿,伤痛,药物都不能让你听话,还留着那点自尊是吧。”沈寄用力踹在茭白肚子上面,“贱货!”
  他捋几下凌乱发丝,将铁链扯起来,把茭白拖到陈一铭几人面前,对陈一铭道:“你先上。”
  接着又朝几个保镖下令:“你们几个等会。”
  几个保镖领了命,等着。
  主子要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陈一铭做了十几年的“老鸨”兼职,没有亲自实践过,他脸上露出为难:“董事长,我……”
  沈寄一脚踹过去,满面冷煞:“你也功能不全,要吃药是吗?”
  陈一铭痛哼了声,他走到已经看不出半点人样的茭白面前,蹲下来,用眼神说:得罪。
  茭白攥紧佛牌,他被按住脚踝,拉开。
  第80章
  陈一铭碰到了茭白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裤腰。他见过数不清的青涩面孔, 处理过数不清的十八九岁男孩。
  那都是被董事长看上,又扔掉的发泄口。
  陈一鸣不是个心软的人,他不是, 他也没有善心。
  指尖下的人没在颤抖,肌肉都是软的, 打过药了,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他就像个死物,心口的起伏都似乎没了。
  可他攥着什么,攥得脏兮兮的指骨泄出一丝青白。那是他活着的唯一一个强烈特征。
  一个在黑夜行走的人, 需要有个东西让自己抓住。
  手里刚好有, 就抓着了。
  陈一铭拽下指间的布料,入眼是一片无法分辨出什么是什么的脏污,一股股的臭味朝他扑来。他早死早解脱一般,闭眼附了上去。
  “等等。”沈寄出声。
  陈一铭以为董事长改变了主意,他刚要松口气,却见茭白病白的唇扯了扯, 弧度极其细微, 透着嘲讽。
  两秒后,陈一铭听到董事长吩咐一个保镖什么, 那人很快回来, 拎着一桶冰水。
  陈一铭再去看茭白, 发现他唇边的弧度还在。陈一铭的后背窜上一丝凉意,有时候,某个瞬间, 他会生出一种怪异的想法,譬如此时此刻。
  他会怀疑,茭白比他还要了解董事长。
  不止董事长, 还有其他人,很多人,茭白都了解,他就像是一个……
  知道这个世界结局走向的观众,看着他们在人生的舞台上完成一场又一场演出,成功或失败,遗憾或尽兴。偶尔说上一两句评语,更多的是“哈,又有戏看了”。
  就算观众被拉上舞台,分配了角色,却依然格格不入,也还是和他们处在两个层面。
  “哗——”
  冰凉的水珠溅到陈一铭脸上,他回了神,看着董事长将那桶冰水全部倒在了茭白身上,厌恶至极地说上一句,“太脏了,洗洗。”
  陈一铭的思绪又回到前一个问题上面,这一年下来,连他都感觉到了茭白的另类,董事长跟茭白接触得次数比他多很多,不可能毫无感想。
  哪怕那样的感受只是错觉,就是个错觉,也令人忌惮,惊悚。
  茭白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
  陈一铭看了眼躺在水里,露出青青紫紫脸颊的茭白,再次靠上去。
  这样的人,生命黑暗,灵魂有光,被他注意,吸引,被他挑起喜怒哀乐,为他变得不正常,这都很正常。
  比起精美阳光房里的名贵花种,
  生在不见光的湿烂泥里,长在恶劣环境下,干巴巴又扎手,历经多次风雪摧残的芦苇摇曳起来,更容易惊艳视觉,震撼灵魂。
  .
  “陈……助理……”
  一直一动不动的茭白从干裂的唇间溢出声音。
  陈一铭顿住。
  “把我……翻过去……”茭白看着他,断断续续地用气声说,“别直接……先……摸摸我……”
  他发不出实音,只是用虚弱的气音,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三个字“摸摸我”。
  陈一铭蹙了蹙眉,把茭白捞起来,让他趴着,手抚上去。
  茭白伤得比货船上还要重,那次是他自虐,都是皮外伤,这次是古早狗血味纯正的沈寄下的手。他全身不知道有多少处骨折,内脏也受伤了,呕了多次血。
  吊着一口气。
  根本不是还要不要护花的事,那方面考虑不上,是生命之火已经燃到了尽头。
  这时候的茭白,就算无法就医,他也只能静静躺着,怎么都不适合接受人生的初次风暴。
  陈一铭可能才刚开始,茭白就死了。
  更何况,沈寄还没给陈一铭任何协助工具,要硬来。
  茭白趴在地上,由着陈一铭隔着湿衣服,生疏地摸他冷青后背,他昏沉的眼睛看着沈寄的方位,尽管都不怎么对焦了,他还是没闭上眼,就那么看着。
  他这口气一旦断掉,便会是这样,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青年眼里的恨安静又猛烈,他就趴在水泥地上,却像是蒙着一层神秘的纱障。
  狼狈被遮去,脏污被遮去,腐烂被遮去,脆弱被遮去,病态被遮去。
  一切都变得模糊。模糊而波澜壮阔。
  几个保镖都看着他。
  青年湿透的上衣被捞上去一些,瘦得皮包骨的背出现在灯光下,到处都是淤青,大块小块的,遍布他的整个背部骨骼皮肉。
  那些淤青顺着他细得犹如一根残竹的腰而上,爬过他节节突起的脊骨,冲进他湿淋淋的肩胛骨。
  就在这时,灯灭掉,黑暗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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