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节

  李珣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才问:“嬷嬷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吴嬷嬷:“???”
  李珣幽幽道:“我毕生追求的信仰便是权力,我以为它是万能的,它能助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但今天在林二娘身上不管用了。”
  吴嬷嬷:“权力自然是有用的,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是因为郎君对林二娘有情,不忍伤她。”
  李珣垂首不语。
  吴嬷嬷继续道:“往日娘娘教导你克制也是想护你,皆因她自己就吃尽了感情的苦头,在你父亲身上失意,怕你步她后尘。”
  李珣:“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懂了。”
  吴嬷嬷叹了口气,“天晚了,郎君怕是乏了,早些歇着吧。”
  李珣摇头,冷不防道:“今日元宵佳节,我想去看不夜城,把整个京城尽收眼底。”
  吴嬷嬷急道:“都这么晚了,郎君独自出门老奴放心不下。”又道,“今日全城百姓出动,鱼龙混杂的,郎君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李珣笑,“我去皇城,去小时候我最爱去的地方,南边钟楼那里,不会出岔子。”
  吴嬷嬷闭嘴不语,李珣:“我就想一个人待会儿。”
  “那让老陈陪你去。”
  “都听你的。”
  夜里风大,李珣披了斗篷,提了一壶酒。
  马车离开王府前往皇城。
  今夜元宵,钟楼侍卫防守松懈,有的偷偷喝酒,有的则睡懒觉。
  突然听说晋王来了,所有人都急了,连忙归位,严阵以待。
  李珣倒没有找茬,自顾前往钟楼顶端,整个京城的全景尽收眼底。
  漫天烟火照亮了夜空,巨大的圆月高挂在头顶。
  他抱着酒壶,眺望远处的灯火通明,任风吹动衣袍猎猎作响。
  小时候每当他不痛快时,便会来这里待一会儿。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默默地低头拧开塞子,仰头灌了口酒,辛辣入喉,灼伤了心肠。
  远处的烟火冲上夜空,绚烂夺目。
  李珣抬头仰望,漫天星火坠落眼底,他高兴道:“林二娘你瞧……”
  似想起了什么,李珣扭头看身边,空空如许。
  他拍了拍脑门,先前老惦记着元宵把她带来看这不夜城,这才想起她永远都不会来了。
  李珣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他寂寥地抿酒,心里头空落落的,仿佛又回到了朱家院的情形。
  他感觉自己被困住了,困在那道看不见的墙里,他很想走出来,却始终不得法。
  只能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不远处的喧闹与他的孤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更或许当初昭妃说得不错,他原本就不该出生,一个带着厄难降生的人,老天爷是会惩罚的,做一辈子孤家寡人,便是他应得的宿命。
  求而不得,弃而不舍,那种苦闷的情绪就着苦酒下肚,愁断人肠。
  李珣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老陈见他状态不对,忙上前搀扶道:“郎君回去吧,这里风大,仔细着凉。”
  李珣“唔”了一声,由他扶着下了钟楼。
  第二日林府里的林秋曼一个劲儿叫疼,只觉得手臂火辣辣的疼痛难忍,侄儿林竞忙拿糖给她吃,说道:“姑母吃两口糖就不疼了。”
  林秋曼被哄乐了,捏他的脸儿,“嘴可真甜,以后千万别长歪了,现在就要学怎么照顾体贴女郎,要不然以后讨不到媳妇儿。”
  周氏啐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之后两天华阳找到她,原本是要问她什么时候搬到平春苑的,见她脖子上的指印和兜着的胳膊,华阳试探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林秋曼:“???”
  华阳指了指她的脖子,林秋曼“哦”了一声,回道:“元宵那天晚上。”
  华阳:“你那胳膊,五郎给打折的?”
  林秋曼失笑,“是奴自个儿撕的伤口。”
  华阳:“???”
  林秋曼把情形细细讲了,听得她五味杂陈,点评道:“你俩还真是作孽,互扎互捅,一般人干不出来。”
  林秋曼:“是他自己仗势欺人的。”
  华阳:“你这一手段,估计得把他整自闭了。”又道,“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好歹是爬过死人堆,杀过兄长的人,若是发起狠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林秋曼没有吭声。
  华阳看着她的脖子道:“你先把伤养好了再搬过去,这样出去是没法见人的。”
  林秋曼点头,“奴也是这个意思。”顿了顿,“前些日大长公主不是打算扩张印染和纺织吗,情形如何了?”
  华阳:“已经开始着手了。”又道,“你接手的差事呢,有进展吗?”
  林秋曼摇头,“暂且没有,还在盯着。”
  华阳无比糟心,“也就只有你受得了那些事。”
  林秋曼:“嗐,不都是想找一条生路吗,奴就盼着,往后那些女郎提到林二娘,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她们的一条出路,一种希望。”
  这话华阳爱听,“我也期望她们提到华阳馆就满怀憧憬。”
  林秋曼笑高兴道:“迟早都会的,只要大长公主有这份心,必然会得到女郎们的拥戴。”
  华阳抬起她的下巴,“五郎也实在心狠。”顿了顿,“他毕竟位高权重,是无法体会你为何那般执着打官司的。”
  林秋曼:“奴也没想求得他的尊重,他也不懂得什么叫尊重。”
  “万一有一天他想明白了呢?”
  “那不可能,像他那样的人,跟何世安是不一样的,从一出生开始就不一样。”
  第142章 内容提要
  华阳闭嘴不语, 两人也不愿意再继续说那些不愉快的事。
  待她走了后,林秋曼又躺了阵儿,突听莲心来报, 说阿五回来了。
  林秋曼一骨碌翻身下床, 不慎碰到手臂,吃痛冷嗤一声。
  莲心皱眉道:“小娘子仔细着点, 别把伤口弄裂了。”
  林秋曼:“赶紧叫他进来。”
  片刻后阿五被莲心领进屋,他隔着屏风行礼, 林秋曼问道:“可是老庙村有信儿了?”
  阿五回道:“小娘子猜得没错, 老庙村那边有瞄头了。”
  林秋曼心里头高兴, 从屏风后走出去, “接着说。”
  “上回小娘子让小奴盯着那朱婆子,蹲守了这么久, 可被小奴察觉了瞄头。”又道,“有几个娘子在朱婆子那里讨教纺织手艺,其中有一位娘子的身段儿跟齐大娘子说的差不多, 娇小玲珑的,很有韵致。”
  林秋曼面色一喜, 激动道:“真有那么一个人?”
  “有!她的体型跟齐娘子说的差不多。”
  当即把那娘子的外貌身材细细叙了一番, 林秋曼认真地记了下来, 并道:“你可曾打听过那位娘子家住何地, 家中有何人?”
  “小奴暗地里打听过了, 那娘子姓何, 家中排行老六, 人称何六娘,是四里村人。她的夫家姓王,常年在外营生, 家里只有婆母高氏。”
  “那这些日马大郎可曾去过朱婆子那里?”
  “未曾,他很是警惕。”
  “你莫要打草惊蛇,继续盯着朱婆子,我去见见齐娘子,再问一些情况。”
  “好。”
  主仆二人又细说了阵子,阿五才离开了。
  林秋曼心里头激动,打算明日便去趟牢里,莲心道:“现在小娘子还伤着呢,又开始不安分了。”
  林秋曼:“别说废话。”她看了看自己的颈项,“给我想个法子把脖子遮一下,这样出去不好见人。”
  莲心:“用脂粉掩一掩,再用蚕丝巾稍稍系到脖子上,挽个好看的结,便可了。”
  林秋曼高兴地掐她的脸儿,“小机灵。”
  翌日张氏用脂粉替她掩饰颈脖上的指痕,再用轻薄的蚕丝纱巾做装饰,并在颈后扎了一个好看的结,特地留了一段儿。
  林秋曼很是满意,赞道:“张妈妈手巧。”
  张氏爱怜道:“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外出要仔细着胳膊,可勿要碰伤了。”
  林秋曼:“好好好,你与阿娘不知说过多少回了。”
  到了府衙,没想竟碰到了马县令。
  瞧她兜着胳膊,马县令抱着手问:“林二娘你这胳膊怎么了?”
  林秋曼行礼道:“回明府,元宵那天不慎摔了一跤,骨折了。”
  马县令啧啧两声,打趣道:“既然伤着了,为何不好好躺着休养,还往这地儿跑?”
  林秋曼:“奴跟狱卒娘子王大娘有点交情,来瞧瞧她。”
  马县令斜睨她,啐道:“你还挺有上进心,坐两回牢,竟跟狱卒厮混上了。”
  林秋曼贱兮兮地笑,“多交几个朋友,多条路走。”
  马县令哼了一声,自顾走了,虽然表面上对她这种泼皮持不屑的态度,不过心里头还是有几分欣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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