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宋以真抬头看着华恒,一袭绯红的官袍衬的他身材欣长,便如翠竹松柏一般落落不凡。
他对宋以真安抚一笑,而后扭头看着许靳远,眸光微沉:“十五年前,陛下曾下旨以许将军通敌叛国的罪名下令处死许将军以及旧部。而柳将军活了下来,还悄悄回京,暗地里改头换面之后成了禁军头领,然后在边关战乱的时候,又被陛下派往了边关镇守边关!”
许靳远微微抬眼和华恒对视,华恒嗓音沉沉地道:“据我所知,许公子生来有疾,幼时曾被令尊送去寺庙寄住过一段时日。”
“华少卿这是觉得我乃许将军的后人?”他看着华恒轻声问道:“难不成华少卿查出的结果是,我潜伏入京,为的就是杀死柳将军报仇?”
宋以真心中一颤,不由自主的看向许靳远的双眼,见他目光清朗淡定,心中又微微一定。
恰好此时华恒又开口道:“许公子可认得肩膀上有老鹰纹身的人?”
此话一出,许靳远脸色一变。
华恒神色淡淡地开口:“许将军当初有件事情一直在军营中广为流传……”华恒轻轻地看了眼许靳远道:“……就是许将军生父乃契丹某个部落的首领,从小身上便有很奇特的纹身。而按照他们的习俗,一般都会在子嗣和兄弟身上纹有相通的纹身。”
宋以真站在一旁,也将许靳远的表情尽收眼底。
但华恒那句奇特的纹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偏头看着华恒,又听他道:“这纹身还有个特点,就是平日里看不出来,只有在情绪激动或者喝醉了酒之后才会显现出来。”
宋以真忽然想起在驿站的时候,曾经看到柳将军脖子上蹿上的红纹,和他下意识遮掩的动作。
那果然是纹身?
华恒微微颔首,便有人送来一壶酒,华恒轻声开口:“许公子请你喝完这壶酒。”
“不用了。”许靳远淡道:“我是许家后人,但人不是我杀的。”
他垂眸看了宋以真一眼,轻声道:“我之所以处心积虑想升迁为吏部的官员,就是想借此查出当年事情的原委。可调查了所有的卷宗,都只找到柳将军当年升丰、调动的卷宗。所以在他入京的时候,便只身潜入驿站想去探一探,结果……没想到他竟然死了。”
听许靳远亲口这样说,宋以真这才放下了心。
她和许靳远怎么说也是年少相识,她打心底不愿意朗朗清风如月的许靳远是杀人凶手。
华恒似乎从一开始就认定许靳远不是杀人凶手,见他认了身份,便详细问了他当初为何要买一壶酒去驿站的事情。
后来才得知那酒壶并不是他所买的那一壶,他之所以承认自己的身份,也是想借柳将军之死和大理寺查清当年事情的原委。
至于他说的肩膀上纹着老鹰的人,许靳远却不认识,据他所说当初宁宗下旨的时候,是乳母带着他偷偷逃了出来跑到了寺庙中,然后遇见幼子夭折的许父。
因他生的许家幼子相似,又重病缠身,是以在乳母死后,许父带着他回了许家。
许靳远蹙眉:“难不成杀了柳将军的人是许家旧部?”
“应该不可能。”华恒答:“据我所知当年除了柳将军和你,有关于许家的人全都死了。”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你们身上的纹身很容易暴露身份,谁会蠢的当街露出来。除非……这人有别的目的!”
许靳远点头,这点他知道,他身上有纹身这件事,连许父都不知道。想到这里,许靳远正色无比的看着华恒:“还请华少卿,查清事情的原委,还我许家一个公道。”
华恒挑眉:“许公子如此信任在下?”
许靳远微微一笑:“自然。”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颇有一点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宋以真则抬头道:“我大概知道,许家纹身的奇特之处了。”
华恒和许靳远同时看着她,宋以真道:“传说,用鸽子血混合朱砂、白粉作为色料纹身之后,平时肤色如常,看不出痕迹。而当人在喝醉、情绪激动或者出汗的时候,纹身的地方就会显现出红色。”
这话诚然有些马后炮,但她还是觉得把原理说出来会好些。果不其然,许靳远垂眸,看着自己的肩头,有些恍然大悟的模样。
宋以真看着华恒,轻声问道:“副将口中的那人找到了吗?”
华恒摇头:“还在追查当中。”话落,他偏头看着许靳远轻声道:“许公子,在案情未查清楚之前,还要委屈在此呆上几日。”
许靳远微微点头。
接下来查案的事情,自然没宋以真这个兼职仵作什么事儿了。
只不过吏部官员许靳远身为许家后人和涉嫌杀人的事情,也被秦真禀报给了宁宗。
宁宗头疼无比的揉着脑袋:“怎么什么案件都能牵扯出旧事来,这一个个,一桩桩的案件,难不成朕早些年便如此昏庸,竟弄些冤案出来?”
面对宁宗的吐槽,秦真全程都当做没听见。
他低头,轻声道:“陛下,柳将军遇害的消息,臣已经全面封锁。”
宁宗点头,觉得秦真这事儿办的好。
柳将军镇守边关十年,早以在军中立下威信。要是他在京中遇害的消息川汇区,难免会动摇军心,让边关贼子有机可乘。
当务之急是要快点查清这凶手才行,宁宗想了想道:“这事儿交给华恒,朕放心。”话落,宁宗又对秦真的道:“你将那许靳远给朕带来。”
“是。”
虽然对宁宗这个想法很诧异,但秦真转瞬就猜测出了宁宗的心思。果不其然,当他把许靳远带上来的时候,就听宁宗对许靳原道:“朕很欣赏你踏实肯干的作风,所以才把你破格提为吏部的官员。”
许靳远垂头站在宁宗跟前,一身不卑不亢的风骨瞧的宁宗倒是很欣赏。
于是他又道:“你爹的事情,当初是柳宗奎呈了密信和通敌卖国的罪证上来,朕才下令杀了他。如今柳宗奎在驿站被人暗杀,这事儿只怕和这些旧事也脱不了干系。”
顿了顿,宁宗看许靳远似乎没什么话要说,索性一次性把话说完:“如今你这许家后人浮现出来,罢了,朕让大理寺彻查此案,若你爹的案子属于冤案,朕就昭告天下为你许家平反,还恢复你许家该有的荣誉。”
听到这里,许靳远这才有了点反应。
他跪拜在宁宗面前,沉声道:“谢陛下!”
打发走了许靳远,宁宗目光沉沉地看着外面的天色,向秦真问道:“今儿怎么有些热?”
“今儿立夏。”秦真答。
“立夏了啊。”宁宗的嗓音有些微沉,自从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之后,宁宗便时不时的算着日子。
这样一天天等死的日子委实煎熬,宁宗之所以在许靳远这件事上表现的如此圣明大度,无非是想着弥补之前的过错,好让上苍锤炼,再让他活几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