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红蕊显然也这么想着,不再随便拍宋绘马屁,打着观察观察的主意。
宋绘把一节完整的故事看完,才放了书,和两人说起话。
她感兴趣依旧是红蕊,先和她讲话。
牙贩给的册子里虽写了红蕊在古董商陈家祖母边做事,但做什么事情却没有细列,红蕊见宋绘有兴趣,打定主意要好好露脸,举例给她听。
比如老太太心里嫌家里妾吃穿用度花费太大,由着她提点夫人,又或者老太太和不争气的二爷吵了架,由她在中间调和,话语间极力表现自己处事的稳重和得体。
例子还没讲完,顾愈便回来了,他没想着进房间瞧见的第一个人不是宋绘,下意识的蹙了蹙眉心。
红蕊定定的看了顾愈几息,双颊一下羞得通红。
顾愈往宋绘的方向瞧了眼,问道:“什么人?”
“今天买的丫鬟。”
顾愈这才想起允了宋绘买人的事儿,他“哦”了声,甩了甩宽袖,“出去吧。”
红蕊有些不太想走,但梅花已经福身,跨步离开了内室,她忍住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柔身道了声“奴婢告退”,一步三扭的离开了。
顾愈:“刚在聊什么?”
宋绘想了想,不太记得红蕊刚说了什么。
她照实说。
顾愈哑然失笑,“那你刚听那么认真?”
宋绘下榻,穿好鞋,轻声解释道:“我只顾着记人名了,她以前的主家,人太多了。”
“听故事哪有盯着人名不放的?”
宋绘弯着眼笑,“公子这就不知道了,有时候故事得对得上人名才有意思。”
“水浒传?”
宋绘收了笑,两分认真的拒绝,“我不爱看那个。”
顾愈因着宋绘前后矛盾笑出声。
他本就生得好看,剑眉漆黑,高挺鼻梁,没城府随意笑起来时,薄长眼皮微微上抬,整个人带上了一丝快意不羁的纨绔气息。
平心而论,宋绘虽不太喜欢妾这个身份,但要说因着这个事对顾愈有不满倒不至于。
世上并非所有事儿都能顺着心意,这她早就知道,知道自己没多了不起,知道自己也没多特别,然后在为数不多的选择里选一个相较而言还不错的,这样就很好了。
宋绘想着,然后看着顾愈好看分明的侧脸线条,跟着他笑起来,“我让钟娘进来摆饭?”
“嗯,摆饭吧。”
第二十四章 回了封信。
燃烧的烛灯笼罩着温暖的气息,钟娘在屋内一角候着,并未说话,偶尔会有筷子敲在碗碟上发出的敲击音,然后被一男一女轻缓的交谈声盖住。
宋绘和顾愈相处时,大部分时候由着顾愈在主导,但这回,顾愈在听,宋绘在讲话。
她没说什么正经事,边挑鱼刺边讲零碎的闲话,带着少有的得色。
常人若是这副模样和顾愈讲话,顾愈早就生了几分反感,但宋绘却把这份得色握得刚刚好,甚至有些让人心尖酥麻的憨然,再者,她得意的内容也颇为有趣,十岁那年怎么在一个时辰内钓到了十条鱼。
顾愈对钓鱼没什么概念,随便几锭碎银便能买上一箩,但宋绘的高兴不似作伪,顾愈暂且愿意相信那可能是件很厉害的事。
“当时为了逮到鱼,我寅时便醒了,趁渔船还没开始打渔就去河边...。”
“我也用过渔网,不过很难,它可能需要些经验才行,相比下,钓鱼简单些...”
“公子知道泥鳅吗?在泥里能捉到,鱼钩上勾着它,就更容易钓到鱼...”
细细碎碎,宋绘也跟着这些絮絮叨叨的小事变得可爱起来。
顾愈在宋绘这儿待到戌时,宋绘将他送走后,洗了个澡,坐上矮塌看书。
钟娘将烛台放在她手边,“小姐不睡吗?”
“下午睡得长了些,现在不困。”宋绘偏头看了眼她,“你先去睡吧,不须得管我。”
“那怎么行。”钟娘知道自己精力比不得年轻人,想了一下,“我让梅花过来,若有事便唤她。”
“也行。”
宋绘听见两声开门,两声关门声,接着便闻到了稍浓显得有些臭的花香味走到了身边。
宋绘抬头,看见进来的不是梅花,而是一身粉色,精心打扮过了的红蕊。她目光在房内巡了一圈,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小姐,顾公子不在这里歇吗?”
“不在。”
“都在这儿用饭了,怎么就不在这里歇?”
“可能是还有事要办。”
“那也不能熬着夜做事,这对身体多不好...”
红蕊喊着宋绘小姐,问着的却是顾愈在不在她房里过夜的话。
这称呼和提问内容,应是一顿饭功夫找人打听了不少,猜了她是顾愈外室。
宋绘手撑在额头上,看着在烛光里红蕊更显红艳的脸颊,忍不住笑了笑,男女之事,天马行空,没个行迹可循,可太有意思了。
“小姐好像很喜欢看书?”
“还好,打发时间罢了。”书翻了一面,灯烛的火焰晃了晃,把宋绘的话送到红蕊耳边,“你讲的故事更有趣,明个早上继续吧。”
“奴婢也想...只是,钟娘说明天一早要学规矩...”说到这儿,红蕊停下,欲言又止,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
“钟娘那边,我跟她说便是。”
红蕊没想到能有这样的好事儿,她捂嘴笑着应道:“那小姐放心,我明天定给你讲些有趣的。”
“那我先期待着了。”
宋绘用银簪子挑了挑灯芯,借着复而明亮的烛光最后看了半刻钟的书,才上榻睡觉。
她计划是要和顾愈一同用早饭的,公鸡第一回 打鸣便起了,钟娘听见动静,进屋。
她推开窗,由着日光照亮内室,晨雾里传来她声调温和的说话声,“昨天夜里出事了,大人三更天便离开宅子出去了,现在还没回,小姐不用急着去主院。”
宋绘身体反应诚实,倒回被窝。
“粥已经熬好了,要不吃了早饭再睡?”
“等会儿睡醒再吃一样的。”
宋绘把薄被往上拉了拉,挡住半张脸,“公子有说为什么出去吗?”
“这倒没说,但他走得有些匆忙,应该不是小事。”
“这样...”那估计就是公事了,宋绘脑海里闪过模糊的念头,合上眼睑,“我眯会儿,若人回来再叫我。”
钟娘应了声,替她重新合上窗。
顾愈像真是遇见大事了,他午间晚间都没回来吃饭,甚至隔天早上也没听到他回宅的消息。
钟娘跟了顾愈数年,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遇到过,并不太担心,宋绘倒想为顾愈茶饭不思,但腹中饥饿,干什么都提不起力气,她只能放弃走这条悲情路线,用口头行动表达自己的关切。
她白日听红蕊讲她上个主家家里的趣事,晚间便看话本,又或是自己和自己对弈,倒不觉得时间难捱。
这么无头无脑的过了三日,顾愈托人带信回来了,他的字并不端正,笔锋随意,和主人身居高位,少人可管束的性子合得上。
信里说伪装成商队的大魏士兵制造骚乱,逃出城了,他目前正在追捕,莫约会去半月,让宋绘不要担心,面对正主,那些虚情假意的嘘寒问暖说不出口了,宋绘把信看了两遍,偏头看见已经开花的桂花树,开始回信。
宋绘对后院八卦趣事更有兴趣,红蕊投她所好,讲的故事大多都是此类,宋绘借花献佛,挑了一件有趣的讲给顾愈。
“陈家二夫人为人狭隘,易怒善妒,有一日,她表妹来府上做客,夸了陈家二郎俊俏更甚往日,二郎君回着各种花里,他独爱桂花,这表妹小名便唤作木犀,二夫人觉得这是二人不顾她的心情互表心意,当日下午便当着她表妹的面将院子里的桂花树都砍了,说...”毛笔没墨了,宋绘抓着宽袖,去砚台里沾了沾,继续写着,“她与桂花不能同存,有她在这陈家,谁也不能种桂花树,更有趣的是这话传到了陈家二郎的耳边,当晚,他便将贴身婢女的名儿改成了金粟,并抬她做了姨娘。”
“红蕊还说了好些故事,都挺有趣,公子回城时应就能听到...”
“钟娘做饭很好吃,孙铭手脚勤快,新买的四个人用得也顺手,一切皆好,公子不必为我分心...”
宋绘将写好,已经干了的信纸折好放进信封,托钟娘帮她送走。
梅花有眼色的收了笔纸,宋绘净了手,坐在塌边朝红蕊点了点下颌,“接着早上的故事讲吧,说到董姨娘了。”
顾愈的信并未掀起什么波澜,宋绘的注意力依旧在红蕊那些闲散零碎的故事上,这么说了十日,几乎掏光了红蕊肚子里的存货。
宋绘渐渐问得少了,又恢复了往日看话本下棋的习惯。
顾愈走了十三日,在第十四天傍晚时分才回来,他冲了个澡便来偏院寻宋绘了,见她手指沾着水在棋盘上写着什么东西,应该是字,两个三个凑一堆,像是人名。
不过她写得随意,顾愈根本猜不出写的是谁,他没放心上,在宋绘对面坐下,兴冲冲的问她,“这几日想我没?”
“... ...”宋绘虽知道怎么答比较好,但还是缓冲了一小下,才应道:“当然想了。”
顾愈哼笑一声,像是对她这个简短的回复不太满意。
“公子这一路还算顺利?”
“我亲自出马,不顺才是怪事。”顾愈握着宋绘替他倒满水的茶盏,大喝了一口,“这群狗东西像泥鳅一般,我带去的人连着扑了四次空才找着人,你猜他们躲在哪儿的?”
宋绘摇头。
顾愈:“在嘉兴城外的坟坡。这群老狗在那儿躲了四五日,强了一个上山烧纸钱的妇人并将她杀了,...,他们估计也没想到会因为这个露了端倪...,人全部押到县衙关起来了,先晾他们几日...,反正我应还会再忙一段时日。”他说这些时,有时会带那么几个不太文雅的脏字,清贵的气质里揉进几分不太恰当的匪气。
他说了一会儿便不说了,拿了棋篓要和宋绘对弈。
宋绘提到:“快吃饭了。”
顾愈抓了子儿在掌心,猜了个双数,一边应着宋绘,“先下着,要吃饭吃便是,吃完再继续。”
宋绘不得不顺着他意思拿了另一个棋篓。
围棋才开了个头,钟娘便说饭好了,顾愈看见自己这么早就落进了宋绘的陷阱,推了棋子儿,耍赖说等会重新开始。
本就是下着玩的,宋绘自然不会和他较真。
钟娘领着梅花摆饭,红蕊则端着铜盆,羞答答走到顾愈面前,“公子,奴婢给您净手。”她侧着头,露出一截脖子,力求眼神和动作都含上勾/人的妩媚。
不管哪朝哪代,男子对女子的示好大多都不会反感,这也算得上是个人魅力的证明,只是,顾府一个清扫丫头的容貌都能胜红蕊几分,她完全入不了眼。
顾愈对她的殷勤视若无睹,摆手,“放盆架上就行。”
红蕊这隔了十几日才见着顾愈,哪舍得放弃这近身的接触的机会,“奴婢服侍您是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