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拓跋泰只带了十余位精卫,一路策马往郊野而去。
“我不——”
崔晚晚刚想张嘴抗议,一口冷风灌进喉咙,呛得她五脏六腑都是冷的。
拓跋泰把她脑袋往怀里按了按:“风大,莫要说话。”
崔晚晚只得攥紧大氅把头缩进去,靠着他取暖。
马跑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停下来,只见这是京城郊外的一个小村落,零星散落着几户人家,夜幕降临,这些人家并没有点灯,四周黑寂的有些吓人。
拓跋泰在一户门口有柿子树的人家前停下,很是熟稔地去敲门,院中立马响起狗吠声,不一会儿微弱的光亮从并不高的围墙一侧映出来,有人拖着步伐走到院门背后。
“是谁?”
声音嘶哑,应是个老者。
拓跋泰沉声回应:“李叔,是我。”
里面的人赶紧拔掉门栓,把来人迎了进去。
第34章 不同 小碗,我们生个孩子,……
三十四章
崔晚晚坐在炕上, 好奇地看着这一家人。
一对花甲老夫妇,带着十岁的孙女和五岁的孙子,但并不见老者的儿女。
“有一年多没见将军了, 近来可好?”
李叔腿脚有疾, 走路一瘸一拐的,他好像并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已登基为帝, 仍是称呼他将军。
拓跋泰点头:“一切都好。”
老伴倒了两碗水端来,里面放了些红糖,这是农家人能拿出来见客最好的东西了,她看着一身男装的崔晚晚, 笑得脸上褶子都聚起来:“小娘子真俊,是将军的媳妇儿吧?”
崔晚晚有些不好意思,拓跋泰却大方承认:“嗯,是我媳妇。”
崔晚晚暗中掐了把他后腰。
在炕上坐了一会儿, 崔晚晚就被小孙女打的各式各样络子吸引住了, 跟着她回房去瞧更多花样。留下拓跋泰和李叔在正屋说话。
拓跋泰关切地问他身子可还硬朗,家中生活是否缺什么, 他让人送来。
李叔连连摆手:“不缺不缺,如今我们吃得饱穿得暖, 都好得很。将军照顾我们良多,实在不必再费心了。”
“要是有什么难处就同我说。”拓跋泰又问,“对了, 孩子们的娘呢?”
“改嫁咯。”李叔抚着腿, 有些无奈,但语气并不难过,“她还年轻,又给咱老李家生了两个娃, 现在孩子也大了,我们老两口寻思着让人守一辈子也不是个事儿,所以就做主让她家去,重新寻个后生嫁了。唉——是我家阿威没有福气。”说着他叹了口气,随即又怕拓跋泰觉得儿媳是个没良心的人,连忙解释道,“她本来不愿的,还是老婆子劝了好久她才点头,那后生我也见过,敦厚老实的庄稼人,也不介她常回来看两个娃,挺不错的。”
“如此也好。”拓跋泰默了默,“我想给阿威上柱香。”
崔晚晚在小孙女的房里跟着她学打络子,看别人做起来容易,可在她手里那些丝线就不听话,滑不溜秋,她忙活了半天也理不顺,打出一个丑得不行的结。
李阿香捂着嘴笑,伸手接过:“姐姐让我来吧。”
崔晚晚双手托腮,目不转睛看着小女孩十指翻飞,不一会儿就做出一个梅花攒心结。
“真厉害。”崔晚晚捧着梅花结,赞叹不已,“你一定很喜欢玩这个。”
谁知李阿香却摇摇头:“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打络子只是为了赚钱。”
崔晚晚有些惊讶:“家里靠你挣钱么?”
“不是。”李阿香低头重新起了个结,“阿翁年纪大了,我不想他们太辛苦,所以做些女红补贴家用。”
这样的生活是崔晚晚这样的世家千金从未见过的,她生来锦衣华服、钟鼓馔玉,闲来无事就读书作画、调脂弄粉。少女时期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去参加宴席穿什么裙衫才好,又或者如何拒绝爱慕者。后来入宫为妃,身边也尽是差不多出身的嫔妃,连那些穿着绫罗绸缎的商户女,在士族眼中也不过是暴发户罢了。哪里见过李阿香这样还要补贴家用的农家女?
崔晚晚好奇:“你的父母亲呢?”
“阿耶跟匈奴人打仗,战死了,阿娘改嫁了,离这儿不远,每个月都回来看我们。”李阿香有着超乎年纪的懂事,“阿翁说多亏了将军叔叔,我们如今才能过得这么安稳。”
邓锐和白崇峻到了以后,农家小院里燃起了篝火,男人们围火而坐。侍卫们方才在附近山林猎到一头麂子,正好拿来烤,李叔搬来几坛酒,又去杀自家喂养的鸡,李婶则在厨房蒸馍熬汤。
邓锐进了院子只看见拓跋泰,没见着所谓的小内侍,想起方才立志劝谏的豪情,喝了口酒壮胆,走到拓跋泰面前说:“陛下,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今日此处没有君臣,只有兄弟。”拓跋泰扬了扬手,“仲祺有话尽可直言。”
邓锐想了一下措辞,尽量委婉:“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年岁不小了,也应该考虑一下早点生个儿子。”说完觉得光提儿子不妥,又补充道,“女儿也成。”
拓跋泰点头:“好。”
“男人不要光是嘴上答应,最重要是要有所作为!”邓锐着急,坐到拓跋泰旁边搂着他的肩叮嘱,“那么多女人等着你睡,你可不要误入歧途,记住了,只有母鸡才能下蛋。”
一通话把众人说得云里雾里,连拓跋泰也闹不清他是什么意思,只有白崇峻知晓内情,忍笑到一张脸都扭曲了。
拓跋泰拧眉瞧邓锐,见他一张黑脸格外严肃,遂问:“误入歧途?”
“哎呀你咋就不懂!”邓锐见他尚未体会到“弦外之意”,情急之下一拍大腿,干脆开门见山,“我说你快把龙阳断袖的恶习改掉,咱们出来打猎你竟然还带个小白脸!老子瞧他不男不女扭扭捏捏的样子就恶心!”
拓跋泰脸色一僵,恶寒道:“胡说什么,哪里来的小白脸。”
“汤来了。”
李婶从厨房端着热汤饭出来,崔晚晚和阿香跟着帮忙,邓锐正好觑见那一身青色衣裳,顺手一指:“那不就是!”
崔晚晚走近,见到拓跋泰和邓锐双双看着他,前者目光中似有无奈,而后者眼神十分微妙,先是怒视,继而惊骇,最后脸色还一青一白一红的,煞是奇怪。
“哈哈哈——”白崇峻笑得仰倒。
“看我作甚?”崔晚晚不明就里,“我脸上有东西?”
拓跋泰含笑牵她的手落座:“小碗貌美,百看不厌。”
“去。”崔晚晚可不信,狐疑看二人,“你们方才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拓跋泰否认:“没有。”他想起方才被邓锐这直肠子误会的场景就觉得好气又好笑,有意揶揄,“只是仲祺好心关怀我的房帏之事。”
“我、我——”
邓锐窘得满头大汗,一张脸涨得通红,转眼瞧见白崇峻笑得龇牙咧嘴,顿时找到了罪魁祸首。
“老白你这天杀的!竟敢陷害我!”
邓锐扑过去就要打,白崇峻东躲西藏,滑不溜秋像条泥鳅,跟他在院子里玩起了你追我赶。
崔晚晚捧着李婶才煮好的汤小口喝,觉得滚烫下肚,身子暖和了不少。她见白崇峻一跃跳上了房顶,而邓锐在下叉腰大骂,过一会儿两人还过起招来,她有些紧张:“他们这般打,不要紧么?”
“无事,出了气就好。”拓跋泰笑眼看二人打闹,搂着崔晚晚咬耳:“小碗不好奇仲祺与我说了什么吗?”不等她回答,他一字一句道:“他说我该生个孩子。”
“小碗,我们生个孩子,儿女都好。”
他的瞳孔映着篝火,比天上星辰还要璀璨。
酒足饭饱,一行人向李叔一家辞行,趁着他们不注意,拓跋泰让人悄悄留下一袋银钱,数量不算太多,但也够他们衣食无忧了。
福全率帝王车舆早已等在村外,拓跋泰带着崔晚晚下马换车,车厢中暖炉热水一应俱全,二人简单盥洗之后,双双上榻躺下。
冬夜寒冷,崔晚晚挨着拓跋泰,觉得好似抱住热气源源不断的暖炉,干脆把脚心贴在他腿上。
拓跋泰被冰得一激,却没推开她,反而把人往怀里搂了搂,为她拢紧被褥:“好点么?”
她嘻嘻地笑:“有你就不冷了。”
两人并头靠在一起说话。
“李叔家是什么来头?你为何对他们那么好?”
“安乐王府不在之后,我流落在外几年,承蒙李叔收留过一段时日,后来他的儿子李威也参了军,恰好跟我同营,还有邓锐和白崇峻。”提起那段时日拓跋泰既怀念又怅惘,“战场上刀剑无眼,唯有同袍能相信,正面对向敌人,背后交给兄弟。我们几人一同经历大小战役,数次死里逃生,再艰难的处境也熬过来,但有一次跟匈奴交战,李威没有活下来。”
“你说的一饭之恩就是李叔家?”崔晚晚想起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心疼不已,靠着他胸口感慨庆幸,“还好你活了下来。”
“人总要活着才能实现心中所想,朕必须活着。”拓跋泰轻拍她的背安抚,“都过去了,匈奴如今四分五裂,至少十年内都成不了气候,大魏可以就此休养生息。”
“那是因为有你。”崔晚晚仰头看他,眼里是对英雄的孺慕,“拓跋泰,你会名留青史的。”
他轻笑摇头:“身后事无所谓了,朕问心无愧就好,功过任由后人评说。”
“既然李家有这样的渊源,为什么你不直接赏赐封爵?”崔晚晚想不明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对他们而言权力并非宝物,而是累赘,再说京城那种尔虞我诈的地方也不适合他们,不如让二老在此地安享晚年。”拓跋泰心中清楚,若是李叔二老作为新帝恩人进京,必定会成为某些人眼中待宰的羔羊,而他们又毫无自保能力,只会成为恶狼的盘中餐。
“我懂了,有时候疏离也是一种保护。”崔晚晚觉得今日重新认识了一回拓跋泰,她喃喃道,“阿泰,你不一样。”
身为帝王,他手握至高权力,可他依然坚守着心里的一块地方,守护着对他重要的人。他没有因为拥有权力而膨胀成贪欲无限的禽兽,更没有成为被权力桎梏的奴隶。
何其难能可贵。
拓跋泰不解:“什么不一样?”
“长得不一样。”崔晚晚凑上去吻他嘴角,“阿泰格外俊俏,是最最好看之人。”
拓跋泰本想着夜深了也不折腾她了,谁知被这个亲吻撩拨得心猿意马,俯首低笑:“小碗既无睡意,不如做点别的?”
崔晚晚气道:“不要,拉磨的骡子还要歇歇呢,你是想累死我不成?”
“朕才是骡子,出汗又出力。”拓跋泰不由分说把她按下,“小碗躺着便是。”
第35章 御笔 使唤天子洗脚。
三十五章
福全在御舆外听了大半夜墙角。
先是陛下和娘娘在争执。
“不是让我御前侍奉吗?端茶递水这些我难道没做?我现在是内侍, 不是嫔妃,恕不陪|睡!”崔晚晚使劲儿推他,“你要是想睡内侍, 干脆喊福全进来。”
可怜的福全被吓得直冒冷汗。
“邓锐才刚劝过朕切莫断袖龙阳, 要早些开枝散叶。”拓跋泰紧紧箍着她,“朕答应他了, 小碗总不能让朕失信于人吧?”
“关我什么事?找你的贤妃淑妃生去。”
拓跋泰就喜欢看她吃醋的样子,亲昵贴脸厚颜道:“可朕如今只有小碗。”
崔晚晚控诉:“你就知道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