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节
他的呼吸温热,全部淌进耳朵里。
裴寂用微不可闻的音量喃喃对她说:“喜欢你。”
宁宁只觉身体毫无力气,悠悠软软化成一滩泥。
——她向来是不相信这种描述的。
可来自裴寂的风轻轻一吹,伴随磁性十足的喑哑少年音回旋在耳膜,所有神智仿佛都在那一刻抽离脑海,令她目眩神迷、用不上力气。
偏偏身体被裴寂按住,动弹不得。
扶在她身后的手掌慢慢往上移。
隔着薄薄一层细纱,宁宁能清楚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与轨迹,像火团一样向上蔓延,拇指似有若无地按压,所经之处皆是躁动。
五指最终停在脊骨,裴寂整只手用力,将她往怀里按;而她的胸口与之毫无间距地相贴,能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扑通扑通。
唇瓣已然来到女孩脖颈,他的脸埋在她颈窝,说话和呼吸的时候,都引来抓心挠肺的痒。
裴寂的声音在轻轻颤。
他嗓音干涩,如同稚嫩无措的孩童,在她耳边懵懂却坚定地启唇:“喜欢宁宁。”
宁宁心口又砰砰砰跳起来。
把头埋在她颈窝的少年低声笑了笑,发丝蹭在她下巴,丝丝撩动心弦。
裴寂的吻轻柔细密,却也隐隐藏匿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执拗,将她锢在身旁,难以逃离。
裴寂在她侧颈呼出一团热气,薄唇贴上少女泛红的锁骨。
宁宁听见他说:“……最喜欢。”
第106章
秘境里的黑气, 较之不久前更为浓郁了一些。
天边厚重的乌云团团簇簇,被狂风吹散成灰蒙蒙的碎絮,浸入穹顶的墨汁悄无声息向四周晕开, 携来陈腐的泥土气息。
孟诀等人与黑蛟的战斗已然步入尾声。
蛟龙修为极高, 辅以周遭澎湃如浪的魔气, 实力大幅上涨,已入化神初期水平。
由于修为差距, 在场所有人中,能与之抗衡的唯有玄虚剑派大师兄孟诀, 其余二人的进攻形如挠痒, 起不了太大作用。
这只黑蛟就已经足够麻烦, 偏偏此地凝聚的魔气越来越重,不少魔兽被吸引而来, 打定了主意要以人肉充饥。
而其中最具有吸引力的,无疑是昏迷不醒的宁宁与裴寂。
白晔大致见证过事情的来龙去脉, 被宁宁不要命的操作吓了一跳。
他到如今仍是心有余悸, 见魔兽自四面八方汇集,一咬牙脱出与黑蛟的缠斗,护在二人面前。
只不过——
年轻的符修下意识蹙眉, 手中应接不暇的雷光绵绵不绝,已经逐渐出现疲软之势。
他只是金丹期修为,此地的魔兽则大多聚集在金丹与元婴,若说单打独斗还好, 但兽潮一波接着一波地往这儿涌, 灵气匮乏之下,难免感到力不从心。
奇怪。
白晔将一只凶兽轰地击飞,目光匆匆掠过黑压压的兽潮, 又望一眼不远处的黑蛟。
魔族之间会受到魔气牵引彼此相吸,裴寂之前魔气暴涨,这群奇形怪状的野兽会冲向他,属于情理之中。
但如今他的魔息被宁宁尽数斩去,远远比不上半空那条蛟龙,为什么……它们还是要发疯一般涌向这边?
完全想不通。
这也并不是白晔需要在此刻考虑的问题。
狂奔而来的魔兽铺天盖地,四周尽是变幻不止的黑影,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能凑一桌不重样的满汉全席。
孟诀与永归在与黑蛟的对峙里脱不开身,只剩他一个小身板挡在最前面,如若一不留神露出破绽——
念头匆匆划过脑海的刹那,白晔浑身一震。
天边一只巨鹰俯冲而下,与此同时身侧袭来数道身形,他的灵力所剩寥寥,断然无法抵挡。
不好。
白晔心头一空,却并未转身离去,将身后二人暴露于兽潮之下,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纸符,指尖不自觉轻颤。
这是他压箱底的宝贝,用以千钧一发之际,耗尽浑身所有灵力催动法咒,给予敌手致命一击。
这是类似于同归于尽的招式,虽然能稳住这一波袭击,可接下来……
罢了,能撑一时是一时。
他狠下心肠,于瞬息之间咬破指尖,正欲将溢出的血滴按在符纸上,却听得身侧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嚎。
——糟糕,来不及了!
魔狼的掌风来势汹汹,不留给他丝毫反应时间,利爪便毫不留情袭上青年面颊!
何效臣拍案而起:“白晔!”
也恰值此时,不过电光石火之间,竟有一束剑光倏然而至,在狼爪即将触碰到白晔的前一刻,将其径直一分为二地切开!
“这是……”
曲妃卿一动不动,紧紧凝视玄镜里的画面,忽而嘴角轻扬:“裴寂醒了!”
天羡子若有所思:“宁宁把他的心魔破了。”
秘境之中,白晔身后,满身是血的黑衣少年将怀中女孩小心翼翼放平在地面,目光沉沉地站起来。
他手中长剑并未出鞘,周身却汇聚着翻涌不止的凛然剑气,散发出杀气腾腾的白光,映亮裴寂漆黑的眼瞳。
“神识化剑,他这是修为突破了啊。”
纪云开拿中指指节敲了敲桌面,罕见地一本正经:“只是不知道宁宁的状况如何了。”
“裴、裴师弟?”
白晔面色惨白地盯着他瞧,眼见身旁剑光大作,又有几只魔兽发出濒死的哀嚎,试探性问他:“你没事吧?脑子里还正常吗?”
苍天大地,如果连裴寂也被心魔占据、堕身入魔,那他们几个就全完了。
裴寂比白晔高出一些,淡淡垂眸时,顺着长睫落下几滴暗红色血点。
他同往常一样没太多表情,双眼里尽是浓郁暗色与冷戾杀气,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野兽般的煞气略微一滞,竟显出些许赧然:“替我照顾……宁宁。”
废话,他白晔男子汉大丈夫,当然会照顾她啊!
不对不对,什么时候变成“替他照顾”了?宁宁师妹不是大家的吗?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跟前的裴寂便一言不发拔剑出鞘。虽然很没出息,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白晔看呆了。
破除心魔之后,裴寂虽然仍会自体内溢出魔气,但他显而易见地不再受其掌控,拧了眉屏息聚力,居然把魔气化为己用,于长剑上凝出道道震慑力十足的血色。
少年的背影高挑清瘦,染了血的乌发与黑衣被疾风吹得冷然上扬,剑气却是夺人心魄的白,溢开一片冷光。
裴寂虽受了伤,身法却仍然快到难以看清。
光影无踪,疾剑无痕,伴随一道嗡然轰响,剑光所至之处,竟同时化出重重利刃,有如冰雪纷然,刺入魔兽血肉之中——
随即轰地一声闷响,剑气层层爆裂,血肉纷飞。
实打实的暴力美学。
白晔知道这位剑修小师弟脾气算不上好,万万没想到,裴寂打起架来居然比魔族更狠,丝毫余地也不留。
好在每层炼妖塔里关押的魔物数量有限,兽潮一波接一波地来,很快便全被裴寂斩于剑下。
也因此,当孟诀与永归终于解决了黑蛟,透过被血雾模糊的视线,先是见到野兽的尸骨一堆靠着一堆。
而站立于尸山血海中的少年人收剑入鞘,眉眼之中满是冷意,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与他们遥遥对视。
对视只持续了短短一瞬,裴寂很快移开目光,似是因体力不支踉跄一下,随即迈步向前,前往宁宁所在的方向。
直到他靠近,白晔才看清裴师弟如今的模样。
浑身上下都是被野兽抓挠撕咬的裂痕,苍白薄唇裂开道道血痕,面上亦是毫无血色,仿佛随时都会脱力昏倒,想必方才已经耗尽气力。
真狠呐。
这人不但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实际上每次拔剑都拼了性命。
白晔心生佩服,知他是特意为宁宁而来,后退让出一条道。
哪知裴寂略一怔忪,竟摇了摇头,哑声道:“我身上有血,脏。”
真是神奇,不久前还跟杀神一样的人,这会儿居然会一本正经在乎这种小事。
白晔看着他眼底的戾气渐渐散去,望向宁宁时,甚至仓皇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暗自腹诽:还真是偏爱得毫不掩饰,这臭小子。
“师妹力竭昏睡,恐怕不适合继续留在炼妖塔中。”
孟诀解决完黑蛟,收了剑疾步走来:“不如——”
他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笑声。
那是属于青年男人的笑声,沙哑张狂,好似石砾剐蹭在地面,实在称不上“好听”。
须臾之间魔息纷至,孟诀拔剑挡下,魔气与剑气相撞,爆开层层回旋的气流。
白晔猜出来人是谁,凝聚全身战意,迅速回头。
在之前生有灵枢仙草的地方,赫然立着个男人。
他应该也是被冲天魔气吸引而来,曾经邪魅狂狷的气质荡然无存,散发披肩、面色如霜,憔悴得仿佛只剩下一具披着薄肉的骷髅。
白晔敏锐地察觉到,在他双手双脚上都束缚了枷锁,如同死囚临刑前的禁锢。
那是为炼妖塔魔物特制的刑具,不但能抑制修为,还能操控神智,让他们不至于自戕。
正是谢逾。
看来被周倚眉送进炼妖塔后,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就是你们闯进我的浮屠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