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节
“然后过来抱着我,跟我说,你会听我的话,以后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然后……不会忘了我。”
重黎鼻尖一酸,倾身过来,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哽咽到声音模糊。
“我怎么可能……忘……”
陵光笑着,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希望你每天想我一遍,帮我多爱惜自己,经过嶓冢山的时候,不要总是红着眼睛,对我笑一笑,告诉我,你还在等我。”
他低头埋在她颈间,轻轻点了点。
“……好,我每天……都会会好好吃饭,珍惜自己,我会告诉你,我一直都在等你,我很想你……”
等有什么可怕的,他怕的是世上已经没有他等的人了。
陵光眼中染上一抹轻红,吸了吸鼻子,忍住了发烫的泪。
她觉得自己很卑鄙,清楚地知道他的软肋,又借此让他妥协。
但是怎么办呢。
她舍不得啊。
无尽发难比料想中更快,许是因为执明的失踪,令他警觉起来,不愿夜长梦多。
就在封天阵即将布好的那一日清晨,无数怨灵铺天盖地地朝着朝云城涌来。
妖兽肆虐,无数死于非命的人从尸山血海里爬起来,化为僵尸潮涌而来,嘶吼声震天动地,穷奇与混沌领着一众妖邪,誓要夺下人间最后一座堡垒。
饕餮不知去了何处,三凶剩二,虽是好事,却也没到能松一口气的地步。
楚长曦与长潋死守皇城,布下天罡之阵,让所有百姓退到宫内。
恰逢正午,天空却是一片昏沉,如永夜不知尽头。
所有人都是仓皇的,焦急地护着自己重要的人,楚司湛和云衡率兵登上城墙,即便凡间兵刃无法与仙门法器相提并论,至少能将攀附在城墙上,企图闯入皇城的妖兽捶落深渊。
今日之战,能拖得一时算一时。
无尽于云端悠然而立,俯瞰着尚在渊底挣扎的众生,双眸似悲似喜,说不出对眼前所见是否满意。
他看着长潋和楚长曦率弟子冲入怨灵间,与妖兽搏杀,看见霓旌用九思稳住阵法,护着城中的人,长琴和陆端华守着城门,不让寸土。
远处,涌出一群兵马,漆黑的战甲,由遥岑领头,冲杀过来。
却始终没见到陵光和陆君陈,连司幽和镜鸾也不在此处,不由蹙眉。
“你去找找陵光所在何处,仔细提防。”他侧目,看向余鸢。
她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倏地回过神来,见他蹙眉,忙道了声“好”,正欲飞身而下,却被玄色一鞭阻住了去路。
退后定神,自是恍然。
“……重黎?”
他一袭黑衣,与从前在崇吾宫的穿着无二,手中墨藤吞吐着流墨般的暗光,刚刚劈散一群扑来的怨灵。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闪了闪,却并未逗留,撇下她径直朝无尽冲去!
她吃了一惊,慌忙追去,又被紧随而至的遥岑拦下。
青光长戟已折,他今日换了柄红缨长枪,肃然而立,目光凛冽。
她心下一沉,只得拔出双剑迎上。
城下,长潋等人身陷鏖战,一时难以脱身,四周弟子浴血厮杀,稍有不慎便血溅数丈高。
无数怨灵自穿梭于半空,撕咬血肉,哀嚎乱心。
“这样下去,我们撑不了多久!”楚长曦高喊,“不如撤到后山,还能拖得久些!”
“不行!”霓旌断然回绝,“若只有咱们,还能撤出去,可城中还有百姓和伤患,根本来不及带走!上神和帝君他们都离开了朝云城,没办法匀出人手来安置那些人!”
长潋咬牙,“不能退!战至一兵一卒,都不能在此时离开朝云城!”
“说得轻巧!我们若都战死了,城里那些人还能活得了吗!”楚长曦喝道。
这些怨灵和妖兽来得突然,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便是知道不能退的理由,他也不能拿苏门山那么多弟子的命去送!谁知道嶓冢山那边如何了,若是阵法还未完成,他们要守到几时!
长潋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现在谁不是在赌?
他不确信陵光和陆君陈是否已经抵达嶓冢山,唯一能做的只有死守皇城。
剩下的……
他望向云端,朝着无尽飞去的那抹身影,收紧了拳。
第九百八十一章 引诱
重黎此时持无愧,一鞭抽了出去。
云端上的人面不改色,往后避开,冷冷斜了他一眼。
重黎随即祭出妙音金莲,霎时数道流光如焰,烧得云卷如沸。
无尽不得不捻指施法,将火势驱散,将目光从战场移到他身上。
“陵光何在?”
重黎冷笑:“你又不是冲着她来的,寻她作甚?既然你自己找上门来,本尊同你的账,自是要先好好清算!”
说着,手中藤鞭飒飒连挥,玄光如炼,抽得云海四散,邪灵退却。
无尽的心思本不在他,但眼下实在被纠缠得没法儿,看着他眯起了眼:“小子,放你一马还真当自己有几分能耐?就凭你,也想与本座一较高下,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邪气如洪,刹那从他掌中喷薄而出。
重黎以妙音化去其大半威力,仍被余威震退数丈,反手一掌,堪堪稳住自身。
“本尊的能耐你不是早就领教过吗?”他咬牙切齿地将这些话啐向无尽,“你的元神被困在本尊体内数十载,还不是得忍气吞声,还有脸在此大放厥词,恬不知羞!”
无尽面色陡然一沉,不知是对这番不知轻重的话感到愤恨,还是想起了这数十年自己竟着了一个臭小子的道儿而恼羞成怒,周身邪气暴涨开来。
方圆数丈,无人敢近。
“我看你是活腻了!”他飞身而起,数道烈风直冲重黎而去。
重黎立即收回无愧,化攻为守,架住了当头落下的数道煞气。
“尊上!!”遥岑见他似落下风,顿感交集。
“不必管我!做好你自己该做的!”重黎一声厉喝,阻住了他前来帮忙的心思。
余鸢双剑起,亦将去路封住。
“遥岑将军,好久不见。”
寒芒偏擦而过,凛冽剑气刺得人皮肉发痛。
遥岑震惊地盯着眼前人,不敢相信今时今日拦在他面前的人会是她,无不痛心,“余鸢姑娘,尊上待你不薄,你竟帮着邪魔对付他!多年的情谊,落得如此结果,你就不感到惭愧吗!”
余鸢静静地望着他,忽地笑开:“情谊……?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你们尊上撇下我的时候,可是已经同我两不相欠,恩断义绝了,我有什么可感到惭愧的?”
“你!——”
“战场之上,废话少说!”她当即一剑刺出,半分不留情。
与此同时,重黎一鞭驱散邪气,无尽目光如冰:“本座最后问一次,陵光去哪了!”
五千年前错在一时疏忽,这一次,他定不能放任其暗中使绊,这六界,他毁定了!
重黎冷笑数声:“你这么急着寻我师尊,无非忌惮着她手里的长生之血,毕竟那可是这世上,唯一令你感到畏惧的东西。”
无尽眸光一沉:“东西在哪!”
重黎默了默,莞尔:“关于长生之血,世间传闻不多,但众说纷纭,似乎各有各的道理。但据江疑神君生前留下的手记所述,此物原是常羲上神留下的东西,就是拿来对付你的。”
“你嘴上说得无所谓,可将此物随手赠给余鸢,又或是玄武上神去用,但一日得不到长生之血,你怕是担惊受怕到夜不能寐吧?”
他掀起眼,直视着无尽赤红一片的眸,“长生之血已经不在我师尊那了,在本尊这。”
无尽怔然蹙眉。
“本尊知道你不信,但你要不要跟本尊赌一把?”他泰然自若地展开双臂,“陵光上神死了五千年,尸体放在酆都望乡台,她若是有什么宝物在身,早就被找出来了,当年跟着她跳下不周山悬崖的人可是本尊,只要本尊有这个心思,想先一步拿到长生之血轻而易举。”
他缓缓摩挲着手中神兵,意味深长地看向无尽。
“这会儿四下无人,省了许多麻烦,本尊想同你做笔交易。”
无尽狐疑地盯着他,虽疑虑重重,但事关长生之血,这小子所说也有理有据,他难免有些动摇。
“什么交易?”
听他多说几句也无妨。
重黎淡淡一笑:“你困在本尊体内数十年,想必对本尊也十分了解,这世上本尊在乎的只有一人,但她一心想要杀了你,替天下苍生除害,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去换……”
他抿紧了唇,似是陷入了极深的挣扎,不甘,恼怒,逼得他双眸染红。
“但本尊舍不得……”
重黎摊开双手,目光幽深地注视着他,“坦白说,本尊早就堕入魔道,天下骂声听了个遍,无外乎那几句难听的。本尊没什么羞耻心可言,为了保住自己在意的人,本尊可以不择手段。”
“话说明白。”无尽显然没什么耐心。
重黎嗤笑了声,倏地沉下了眸。
“本尊想用长生之血,换陵光上神的命,你意下如何?”
低语如恶魔的蛊惑,恰如其分地撩中了那根弦。
无尽蓦然一顿,心生犹疑:“你与本座作对多时,以为本座会信你吗?”
重黎一脸无谓,道:“你不信也没什么,横竖长生之血只有我师尊晓得如何用,她如今离这也不远,我可以将长生之血还给她,你不妨猜猜,她会如何对付你。”
“你!……在威胁本座?”无尽目露杀意,无不恨生地看着他。
“是啊。”他并不否认。
“你当知本座绝不受人胁迫,即便陵光能拿回长生之血,五千年前她没能杀了本座,今日也同样奈何不得!”
重黎幽笑:“你这么有自信,觉得自己逢赌必赢吗?好啊,反正留在这也保不住谁,我没什么耐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孤注一掷,看看你我,到底谁的运气更好。”
说罢,他转身朝着与朝云城相反的方向掠去,眨眼已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