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节
那就确实是伥鬼无疑了。
她说:“姑娘来了?我正想找您问些事情。”
每次来的敲门鬼都不是同一位,但她们之前也有交流,都知道是苏苒之比较难缠。
为了避免不慎泄露出消息,大家都避免跟苏苒之接触。
可这会儿苏苒之都开了口,敲门鬼只能按照规矩给苏苒之回答:“您说。”
话是这么说,她的指甲却忽然长了几寸,想吓退苏苒之。
然而苏苒之依然没眨眼睛,还有心思提醒:“您的指甲再长就要戳到自己手腕了,小心碰伤。”
敲门鬼:“……”
她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有事就说。”
“哦,我们昨天就来了,但已经一天没见到丝毫饭食,请问可有吃食,最好再来点酒,听说山林中的秋露白最好喝,不知可有幸品尝一番……麻烦姑娘了。”
敲门鬼不可置信的看着苏苒之:“……?”
隔壁的敲门鬼默默扭过头来,给同伴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敲门鬼忍辱负重:“你等着!”
关上门后,苏苒之说:“果然,我们之前猜错方向了。”
这些敲门鬼对他们有杀心不假,但她们却还得按照来宾的要求办事……
“我们之前猜是山神要杀我们,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山神可能只是吩咐了她们来照顾我们的饮食起居。并未吩咐她们杀人。而且,不管是那七十多位丝毫不怕的百姓,还是掌门人被抓走后又全须全尾的回来,都说明她们杀人得按规矩来。”
规矩是什么?
请帖上写明了,得化作人行,不能吓坏了新娘子。
苏苒之说:“山神是真的一门心思娶亲的,只是这些之前被他娶回家的姑娘们心里老大不乐意,才有了这出戏。”
她放下杯盏,道:“皇帝后宫三十六院七十二妃都常常明争暗斗不可开交,山神娶这么多姑娘回来,又不好好对待,后院着火完全在情理之中。”
而这些姑娘们不敢动那些敲锅打鼓的百姓,就是怕娶亲时曲子不成调,遭殃的是她们自己。
苏苒之和秦无的门被突兀的踢了一下。
她过去开了门,敲门鬼端着饭食和酒壶进来。
“这你都能猜出来。”她没好气地说。
苏苒之说:“姑娘过誉了,不知山神一共娶了多少女子回来……”
“呵,原来是想套话,死心吧。”敲门鬼随手捏起酒杯,给苏苒之和秦无倒酒。
这动作太过于眼熟,让坐在她斜边上的秦无眉梢直跳。
“那换个说法,姑娘,请问在山神成亲后,我们这些‘娘家人’,还能不能活?”
敲门鬼冷笑:“你猜?”
“山神是个用过就扔的性子,当婚礼结束,我们没有用处时,他不会再管我们的死活。七十八位百姓和二十二位修行之辈的性命,全在姑娘们手上。”
“你倒是通透,那早点跑啊。”敲门鬼诱惑道。
“为参加婚宴就跑,恐怕死的更快。”
苏苒之摇头,真不愧鬼话连篇。
敲门鬼将酒壶重重磕在桌面上,道:“你既然算计的这么清,那就趁这几日多吃些好的。死了后,可就吃不了阳间的饭了。”
苏苒之叹气:“到时,还请姑娘们手下留情。”
人鬼殊途,鬼的本性便是善妒、嗜杀,苏苒之劝不动便不再多言。
她说这么多,其实只是在确定可宋在喜宴前不会出事罢了。
毕竟让她和秦无现在去找可宋,就算把整个山体走遍了可能都找不到。
还是得等成亲之时,见到可宋后,到时再跟山神兵刃交接也不迟。
可人间还是处处有意外的。
当苏苒之说‘手下留情’时,念到‘手’这个字,敲门鬼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捻起茶盏的苏苒之手上。
敲门鬼瞳孔不自觉地扩大,一时半会儿居然忘了走。
她一个鬼,这会儿神情激动到胸腔来回震颤,缓了缓,敲门鬼流出一行血泪。
在眼泪即将滴落下来的时候,她倏然消失了。
苏苒之听到了她呢喃出来的话:“原来,都是假的。可宋也是假的。”
她们根本没必要因为可宋的喜宴如此盛大而暗自吃醋,非要逮着宾客杀害。
下一个整点,苏苒之打开门,外面的敲门鬼指尖突然垂落一张纸条,上面写——
「这里是山体中外部,可宋在最里面。但我们不能靠近她。」
第二个敲门鬼跟在她身后,指尖同样拿着一张纸条,写到「他平时不会管外面的事,但你们说话还是要小心。」
第三个写「你参加喜宴时记得穿上男装,别被认出来。」
紧接着第四个、第五个姑娘们依次走过。
「喜宴结束我们送你们走。」
「别被他得逞,他不配。」
「……」
「姐姐们把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我祝你们携手一生,一生幸福!」
苏苒之:“……”
她自始至终都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不过,敲门鬼们怎么能确定就是她啊?
就连她自己,对这件事都不算很确定来着。
可姑娘们已经全部消失在山石后,她只能先回房了。
隔壁武道长在有这么多敲门鬼来的时候,整个人吓得跟鹌鹑一样,缩成一团。
看起来比最开始就受惊不已的掌门人还要害怕。
掌门人反过来安慰他:“别怕啊,你这是怎么回事,之前都没这么怕的。相信仙长们,敲门鬼不足为惧。”
武道长控制着身体发抖的幅度,心里暗暗想,装过头了。
准备进屋的秦无眼眸敛了敛,状似什么都未察觉的关上门。
第167章
敲门鬼们的突然示好是苏苒之完全没预料到的。
不过, 即便如此,她对敲门鬼们的戒心也丝毫未减。
别忘了,跟据不完全统计, 她们前几日还残忍的杀害了一只狐妖和一只兔子精。
“难保她们临场变卦, 咱们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走。”
苏苒之眼皮撩了撩, 秦无已经能会意到她的意思。
她重新坐在桌边, 捻了一块模样精致的糕点, 看了看, 又放下。
对于敲门鬼送来的食物,苏苒之依然放不下心来。
这几天得靠辟谷丹来支撑了。
秦无倚在墙上,看着油灯下妻子瘦削的肩膀,心中泛起一丝酸酸胀胀的感觉。
别人只当苒苒实力深不可测, 将所有的信任与托付都压在她肩膀上。
可谁又曾想过,苒苒才是一个刚满十八岁不久的小姑娘。
她会累、会困、会嘴馋, 也会饿肚子啊。
岳父大人不知什么时候说过的一句话突然冒出来——「这丫头啊, 是个实心眼儿, 滴水之恩必定涌泉相报……其实我们都欠她的。秦无——」
秦无记得那时自己很小, 苒苒也才刚出生几个月。
她很少哭闹, 总是瞪大眼睛看着这世界, 还有周围的人。见到风把树枝吹得动一动, 都会张大没牙的嘴巴, 兀自乐呵半天。然后给衣襟上流下一滩口水。
那会儿岳父在外不知道忙什么, 岳母身子不好不能碰冷水。
秦无小时候没少给苒苒洗围嘴。
这些‘过去’被尘封的记忆像开洪泄闸一样浮现在秦无面前。
岳父的话仿佛惊雷一般响彻耳边,「秦无,你欠她一条命,你要记得。」
当年幼小的秦无不大懂这句话的意思,以为是岳父救了自己, 把救命的恩情转接到他闺女身上。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可现在,在经历这几年的漂泊后,秦无再一次想起这句话。
——秦无,你欠她一条命。
如果他神智不清时看到的东西都是上辈子发生过的,那么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苒苒经历了什么,到最后他才会独自一人坐在石桌边上,凝水烹茶,苦苦等她回来?
这些秦无都不知晓。
苏苒之没有闭眼,但背后仿佛跟长了眼睛一样。
在秦无目中情绪刚变化一点的时候,她就说:“怎么突然开始伤春悲秋?”
秦无:“……”
苏苒之转过头,笑着补充:“现在正值初春,是个感时伤怀的好日子。”
秦无的那点悲怆被她这么一说,立马飘远了。
不论过去发生什么,这辈子他一定会保护好苒苒。就算……付出惨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