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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雪落得又急又大,不多时,便将地上的脚印盖的只剩浅浅一层。
  晋滁紧捂着怀里的药瓶回来的时候,见到半开的石门脚步顿时停住,待从那半掩的缝隙中朝里看去,见到里面空空如也,徒留他那件乌云豹氅衣孤零零的铺在地上,他的身体就猛地僵住。
  这一刻,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僵直的目光就寸寸垂下,往那雪地上看出。
  石门处延伸出的脚印除了他的,还有些小巧又浅显的脚印。从他脚印的另一侧绕过,每一步匆匆,不曾有过半步的迟疑。
  晋滁就僵在原地看着,盯着,任由狂风卷起的寒雪扫在他的头上,脸上,身上。
  他眼皮动了动,眉上的雪花就簌簌落了下来。
  掏出一直在怀里捂着的药瓶,他直接将软塞拔下,而后带着哆嗦的往手心里倒出一颗,放在鼻间闻了一下。
  纵然风雪再大,可那股果香甘甜的气息却清晰的钻入鼻间。
  原来,只是糖果而已。
  晋滁盯着掌心里的这颗所谓的‘药’,短暂的凝滞之后,突然放在嘴里吃下。
  在嚼烂了咽下之后,他却缓缓扯了唇,放声肆意大笑起来。
  带着狂,带着戾,狂笑不止。
  “阿苑,你我之情,断于今日!”
  面上的雪氤氲了他凝固在脸上的血痂,殷红的血水顺着他面颊落了下来,衬着他的笑犹似带血,看起来竟比那侵肌裂骨的风雪还要森寒。
  “怎么弄的这般狼狈?”陶氏心疼的抚着她冻得冰凉的脸颊,又忙去给她拍打身上的雪。
  江太太忙招呼下人将那伞靠拢些围着,挡那些个风雪,又拉过陶氏与林苑赶紧往暖轿的方向走。
  “你娘见时候不早了,就遣人去唤你,不成想采薇她们皆说你早些时候就让人给接走了……可真真是将咱们给急坏了!”
  江太太心里是又愧又急,好端端的人来她府上给她姑娘庆生,谁料会出这档子事!等她找到那些个狗胆包天的下人,非挨个打死不可!
  林苑紧拢着斗篷,冻得打了个几个颤。
  “我本是在轿里的,可因多喝了几杯酒,就胃里翻腾,止不住的想吐。所以就让人停了轿,我下去缓了缓,哪成想待回头瞧来,竟见那轿子走远了。”她苦笑:“偏赶上那会风雪大了起来,我远远的喊,他们也听不见,我追,脚程又慢。待七绕八绕的追过去,轿子不见影了,我也迷了路了。”
  上了暖轿,温热的气息让林苑舒了口气。
  “若不是你们找来,我指不定还得在那转悠几个圈,得冻傻了去。”
  江太太听她这般说,又见她说话神态皆自然,不免将那颗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不是遇上什么恶事就好。
  他们府上那几个下人还不知是受谁唆使,她带人来着的时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唯恐见到的是些不堪的场景。若人在她府上出了事,那他们江府该如何向人家长平侯府交代,京城里的这些官宦世家又该如何看待他们府上。
  “那些个下人耳聋眼瞎的,传错了话不说,还将主子给拉下了。等回头,姨给你出气,将他们一个个拎出去冻他十天半月的,让他们都尝尝个中滋味。”
  林苑闷声咳嗽了两声,这会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对了江姨,我府上丫头春杏,先前我见她似有受寒的症状,就没她下轿,这会估计还在轿里呢。您能遣人帮忙寻寻吗?”
  “放心,已经遣人去找了。”江太太说着,疼惜的摸过她苍白的脸庞道:“一会去我屋里歇着,我让人熬点姜汤,你喝下去去寒。”
  说着,就忙看向旁边的陶氏,建议道:“我瞧着天一时半会的怕这雪停不下,路不好走,天也冷,别冻着孩子。我想要不今个你们干脆就歇这,等会我就让人去你府上……”
  林苑捂着唇剧烈咳嗽起来。
  陶氏忙转了注意力到她身上,焦急的给她拍着背。
  “可是寒着了?冒风冒雪的这么长时间,可不是……苑姐儿!”
  陶氏眼睛瞪圆了,惊恐的盯着林苑掌心上的血。
  江太太见了,心里咯噔一下,惊的也说不出话来。
  “没事,我这老毛病了。”林苑虚弱的笑笑,道:“江姨,怕是今个没法在这留宿了,我这会得回府去,常用的药还搁在府中。”
  陶氏刚要急着发问,府中哪里有药,这时一只微凉的手朝她伸来,用力握了两下。
  这一刻,陶氏猛的一个激灵,她忽然意识到,苑姐儿怕是出了些什么事。
  她面上不显,可心里已是狂乱的跳了起来。
  当着江太太的面,她只能维持着镇定道:“苑姐儿这药停不得,偏今个走的急没多带些。所以,我还是早些带她回府去罢,今个且不留了,待改日有空再聚。”
  江太太自不能再说什么,怕耽搁了,赶忙让那些下人脚程再快些,直接抬轿往林府马车所在处而去。
  第23章 能暖也能寒
  长平侯府的马车碾压在厚厚积雪中,轧出深深的辙印。
  马车里温暖如春,可陶氏的心却如堕冰窖。
  尤其是当她见林苑脱下外头的斗篷,露出里头被撕扯开裂的外衣时,更是顿觉一股透骨寒意爬满了脊背,冷的她牙齿都在打颤。
  “他,他……”
  “太太放心,他没成。”林苑边仔细整理着衣裳,边缓声宽慰道:“我想了法子脱身出来,没让他得逞。”
  陶氏大喘了口气,几乎瘫软靠在马车壁上。
  抚胸缓了片刻,她又勉强重新坐直了身体,伸出手来也忙帮林苑整理衣裳,又将那凌乱的发髻给重新拢了下。
  “将此事彻底烂在肚中,此后对人半个字都不得提。”陶氏帮她系好斗篷细带,面色郑重:“便是对你爹,也别提。”
  林苑心中一暖,点头应道:“我省得的。”
  陶氏爱怜的抚上她仍旧发凉的脸颊,心疼道:“我的儿,怎么就遭遇这等祸事……”
  她无法想象,她那身娇体弱的姑娘,遭遇那等身强体壮的公子哥逼迫,当时该是何等的惊怕与无助。
  想至此,她又不免对那罪魁祸首生出切齿的恨意来。
  “求亲无果就做出这等混账事,怕是坏的都烂到骨头缝了!亏还是皇亲贵胄!若都如他那般行事,还了得?”
  陶氏恨的手都发抖:“一个,两个,怎么这等子黑心脏肺的纨绔,尽盯上咱们家了!”
  她大女儿已然是那般不如意的姻缘,若小女儿也紧接着步其后尘,那她这当娘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陶氏不由一阵后怕,不由紧紧揽过林苑的手握着,一个劲喃喃:“还好,还好……”
  还好苑姐儿脱身的及时,否则若真让那晋世子给得了手,那只怕苑姐儿不嫁也得嫁了。
  这会,陶氏突然想起她吐血一事,脸色猛的一变。
  “苑姐儿,你哪里可是不适?可是胸闷?头晕?还是哪处痛?”
  林苑忙拉住惊慌失措的陶氏,解释道:“没事的娘,是之前为了脱身,咬破了舌尖而已。”
  说着就半张了口给她看。
  “至今还疼着呢。”
  陶氏顿时心疼极了,连声骂了晋滁几句后,又一叠声的嘱咐她近些时日饮食要尤为注意,以清淡温热为主。
  林苑温声应是。
  只是在陶氏不注意时略微动了动刺痛的手腕。
  她素不受痛,痛意略微重些,就会脸色泛白,浑身虚汗直冒。之前手腕磕在了石桌边缘,这会依旧还在隐隐作痛,想来应是青紫肿胀了,没个十天半月的,怕是消不回去。
  “小姑娘好狠辣的心肠。”
  镇南王府里,镇南王手拄着床架,颇为稀奇的将仰躺在床上的晋滁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而后目光着重落在他那伤痕累累的面上,感慨不已。
  “脸也花了,头也破了,当真可怜。”镇南王啧啧称叹,抬手往那脸上的挠痕上一指,转过脸冲着另一旁正缩着肩膀垂着脑门的田喜,好奇的问:“怕不是,将你家世子爷这张脸,当做抓板了吧?”
  田喜哪里敢应?愈发缩了脖子,只恨不得能直接缩回到肩膀里头才好。
  晋滁闻言也不怒,只睁着眼面无表情的盯着上方帐顶,谁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惊天动地的筹划了一番,最后灰头土脸的回来,事丁点也没办成。哈,这不惊天笑话吗?不过个小姑娘罢了,他一个身强体健的男人,亏还日日习武练剑呢,却硬生生让人家从胳膊肘底下逃了!田喜,你说你家世子爷,怕不是个窝囊废罢。”
  镇南王出口成毒,饶是隔得远些的田喜都感到那股股恶意扑面而来,毒的他额上冷汗直冒。
  晋滁面上无多余表情,只是将眼睛给闭上了。
  镇南王颇为恼恨的锤了两下床架:“亏我将那废世子奏章都写好了,他却没成事灰溜溜的回来了,当真可恨!若换作我军中将士,这等子中看不中用之人,该杀。”
  说着,甚是嫌弃的往晋滁的脸上看过一眼,嘟囔两句废物,恨恨转身就走。
  “父王。”
  晋滁这时候睁了眼,却依旧盯着帐顶的方向。
  镇南王停了脚,回头诧异看他。
  晋滁紧握住掌心里的瓷白瓶子,声音没什么起伏的发问:“父王,你说,人心如何才能一成不变?”
  昔日她暖他心,今日她却寒他心,她能是佛,却也能是魔。
  为什么人心如此易变,变的速度让人如此猝不及防。
  镇南王啧了声,抬手摸了摸下颌的胡渣。
  “你这问题我答不上来。不过人心这虚无缥缈的东西,要它作什么?要,就要那看得见摸得着的,得实惠的东西。”
  晋滁这时方转了苍白的脸,对上他。
  镇南王抬手朝外头院子虚指一圈,颇为豪气道:“比方说我现在拥有这些,大概就是挺实惠的东西。我觉得,在我有生之年,差不多也算一成不变。”
  说着,他抬手比划了个砍杀的动作:“因为有胆子想要来动一动我东西的人,全做了我刀下亡魂。”
  冲着晋滁嘿嘿笑了声,他便转身离开屋子,刚一出来恰见宫里头的御医正带着个小徒弟匆匆进院,不免就扬了大嗓门,热情的招呼他们进屋。
  “快进来快进来,赶紧给我家的大情种瞧瞧伤,破相了都!”
  过了几日后,待晋滁额上的伤好些了,圣上将他特意召进宫里询问。
  晋滁没有隐瞒,直接将自己做过的事告诉了他。
  圣上气的直拍御案。
  “你如何能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晋滁眼皮垂下,下颌绷直了几瞬,低声道:“皇舅,臣知错了。”
  圣上气恨的朝他瞪过去,待见他额上缠着隐约带了些血的布条,苍白的俊脸上也被挠花了,一副甚是凄惨的模样,到口的责备声就换作了一声叹气。
  “伯岐,以后做事莫要这般鲁莽了。这会你该庆幸,好在没铸下大错,否则……若朕这收到朝臣奏来的废世子奏章,你说,那时候让朕如何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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