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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烟雾弹散发出的刺鼻气体使人呼吸困难的同时,视线也随之受阻,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听觉却得到了无限的放大。
  随月生忽然听见了一阵十分纷乱的脚步声,并且有不断靠近的趋势。
  电光火石间,他迅速明白了来人的企图:烟雾弹只是掩护,他们想趁机将陶风澈掳走!
  随月生听清了方位,但却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开枪的话,极有可能会误伤到陶风澈。千钧一发间,他下定了决心,朝着印象中陶风澈所在的位置快走几步,然后往前一扑——
  预想中人体的触感并没有来临,他只碰到了一张犹带体温的椅子,和椅面上散落着的一把粗粝麻绳。
  他慢了一步。
  陶风澈又一次落到赵嘉阳手中了。
  随月生很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急促地在座椅上空挥了挥,像是想驱散眼前弥漫的烟雾,好看清他们的去向,又像是想要穿越时空,拽住片刻前跟他擦肩而过的陶风澈。
  一种无法言喻的失败感与低落笼罩了他。就在这一刻,陶风澈再一次从他身边消失了。
  ···
  这些烟雾弹的发烟时间并不像军用烟雾弹那样长得恐怖,特警们反应过来不是手榴弹袭击后便迅速起身,恢复了作战队形。
  在特警们的职业生涯中,曾经遇到过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也接受过很多相应的训练。虽然视线受阻,但他们很快便冷静了下来,聚拢在一起后便对着烟雾中不断扫射,很快便打空了几个弹匣。
  再一次更换弹匣后,管晖敏锐地发现,眼前的烟雾开始有了变淡的趋势。而随着烟雾的逐渐散去,随月生孤零零跪在场中的身形分外惹眼,简直就是个活靶子。
  有一名alpha立刻调转枪口对准了他,管晖眼疾手快,对着他的手部便是一枪。alpha吃痛后手腕不稳,子弹打在了随月生身侧的地板上,溅起一阵尘土。
  生死攸关之时,管晖再也无心顾忌随月生的身份,一把拽过对讲机大声呵斥:“随月生!你发什么愣呢?!”
  “他们把人质带走了。”随月生自知失误,没有出言辩驳,迅速撤到了椅子后方。他的目光像x光一样在场内不断扫射,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一行快速移动的人影。
  “东南方向,找到他们了。后面交给你,你把人拖住,我去追。”
  随月生自顾自地撂下一句话,不等管晖回复,拔腿便追。
  枪林弹雨间,那一道高挑瘦削的身影十分显眼。
  管晖完全没有劝阻的机会,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随月生远去,心中怒骂了一句脏话。
  真他妈的肆意妄为啊,行动不听指挥就算了,现在还单枪匹马跑去追带枪的绑匪?!
  简直无组织无纪律!等行动完了非让他交三千字手写检讨,站在全队人面前朗读不可!
  下一刻,管晖忽然想起,随月生是强行加入行动队的编外人士,根本就不是他手底下那些会服从命令的警察。他暗骂一句,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对之前护送随月生的两个特警使了个眼色:还不跟上?
  ···
  从灰熊逼近开始,陶风澈便意识到了他的企图。
  他双手被反铐在凳子后,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嘴也被堵住,没有办法出声提醒前来营救的警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灰熊解开了他身上的麻绳。
  可陶风澈并没有坐以待毙。
  刚一获得自由,他便迅速用手腕向灰熊的额头袭去,同时用脚勾向他的膝盖,试图将灰熊绊倒。
  灰熊迅速低头躲过了陶风澈的第一下攻击,却没能躲过第二下。但他体重接近两百斤,完全不是还饿着肚子的未成年alpha能撂得倒的,只略微晃了一瞬便稳住了身形。
  陶风澈还想进攻,灰熊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向后一扭。陶风澈眼前痛得一阵发黑,意识在这一瞬间仿佛离开了身体,等它再度回笼时,陶风澈还没来得及挣扎,便僵在了原地。
  ——一双蒲扇似的大手锁住了他的咽喉。
  他艰难地侧过头,余光看到了哑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陶风澈再不敢乱动,哑巴强制性地将他揽进了自己怀中,一手依旧紧扣着他的咽喉,迫使他跟上自己前进的步伐;灰熊则站在赵嘉阳的身侧,护送着他一同离开。
  虽然行动受制,但是陶风澈的视线却没有受到影响,他机警地观察着周围,片刻后得出结论:一行人的目的地正是之前的小房间。
  ……来救他的那些特警们还困在烟雾中,他们知道他已经被带走了吗?
  陶风澈的心中倏然冒出了一个念头,紧接着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以及从哑巴身侧擦过的子弹。
  陶风澈心中顿时便是一喜,可腰侧中弹的哑巴却像是失去了知觉,手上的力道半点没卸,一直等到将他拖进之前的那个小房间,才终于松了些力气。
  陶风澈抓住机会仓促回头,瞳孔霎时间便是急速缩小——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的人是随月生。
  他身上满是尘土,扎起的头发也因为剧烈运动而变得散乱,脸颊泛起潮红,汗珠从额角不断滚落,胸口起伏的幅度很大,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狼狈。
  陶风澈从没见过这样的随月生。他是知道随月生有多爱干净的,心头涌上一阵酸涩,却又不合时宜地产生了几分怦然心动之感。
  赵嘉阳已经带人撤到了小房间内,灰熊转过头把枪指向随月生试图将他逼退,与此同时,随月生也将沙漠之鹰的枪口对准了赵嘉阳。
  “你把枪对着他没用的。”赵嘉阳忽然开口,语气中甚至带着些笑意,“随总不怕这个的。”
  下一刻,哑巴迅速放下了扼住陶风澈脖颈的手,然后眼疾手快地将手中的枪顶上了陶风澈的太阳穴。
  冰冷的硬物猛地一下抵上皮肤,陶风澈脑海中所有的旖旎心思和落泪的欲望瞬间消弭。他浑身发冷,像是在零下三十度的天气里被人泼了一大桶冷水,瞬间便被冻在了原地,连手指都挪动不得。
  随月生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拼着受伤不顾,先把赵嘉阳击毙的准备。沙漠之鹰的保险栓早就已经被他拨开,食指也扣在了扳机上,正准备扣下之时却看到了这一番动作,整个人立刻便僵在了原地。
  随月生牙关紧锁,用力抿了抿唇。
  他最恨这种受制于人的准备,可赵嘉阳现在却又真的捏住了他的死穴。
  随月生的食指在扳机上摩挲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摁下去,却也不敢率先将它放下——有枪在的时候还能勉强震慑一番,要是把枪放下了,赵嘉阳直接对着陶风澈开枪怎么办?
  一行人陷入了僵持。
  第127章 诉求
  两名特警本就慢了随月生一步,又一直跟在他身后替他扫清障碍,此时匆匆持枪赶到支援,看清场上的形式后却也僵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激怒绑匪,以至后者做出什么对人质不利的举动。
  假若是在地面上,此时狙击手早就将这几个绑匪挨个爆头了,哪儿还轮得着他们在这儿耀武扬威?
  特警们有些愤愤不平地想着。
  随月生逼着自己做了个深呼吸,反复在心底告诫自己保持冷静。他将后槽牙咬得太紧了,导致一阵发酸,脸部肌肉也有些微微发抖。可他持枪的手却还是很稳,就像是身处射击场内,无数次面对那些熟悉的定位靶一样。
  片刻后随月生开口,声音竟然也很是平静:“赵嘉阳,你到底想要什么?”
  赵嘉阳微微眯起眼,目光在房间内的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又举目远眺,看了看外面的情景。警方做了万全的准备,房间外的手下伤亡惨重,而现在他身边也就剩下了哑巴与灰熊两人。
  赵嘉阳心知大势已去,但他再度将视线转到随月生身上时,却还是一副十分从容的姿态:“让你的人撤,我们单独谈谈。”
  “单独?”随月生慢慢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单独。”赵嘉阳沉声道,“你的人撤了,我的人也会走。”
  两名特警跟陶风澈均是神色一凝。
  陶风澈顾忌着额头上顶着的枪,不敢做出幅度太大的动作,只得拼命用眼神示意随月生拒绝。而在陶风澈不知道的地方,随月生的耳机里也传来了管晖急促的话语。
  “随月生,我知道你担心陶风澈的生命安全,也知道你那边现在一定是十分紧急的情况,但你千万不要答应这个条件。这是绑匪的地盘,谁知道他会不会耍诈,又有什么后招?你千万要保持冷静,慢慢跟他周旋拖延时间,等我这边处理完赶过去之后再……”
  管晖还在喋喋不休,随月生却已经伸出手,关掉了对讲机的开关。
  耳边终于恢复了寂静,随月生看向陶风澈,将他的担忧与焦急都看在眼里。半晌后他勾起唇角,露出了个安抚性的笑来,又比了个口型:“别怕。”
  陶风澈闭了闭眼,知道随月生已经做了决定——如果能听得进别人的劝告,那他也就不是随月生了。
  随月生看向赵嘉阳,抿了抿唇,像是在盘算着胜率,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好。”
  “你们先撤吧,去帮管队。”他转而对身旁的特警们说道,“这里我能应付。”
  特警们还想再劝,但也实在是拗不过这个一意孤行的人质家属,最终也只得保持着持枪指着赵嘉阳一行,手指扣在扳机上的姿势往后退去,等他们退到十米开外后,赵嘉阳也挥了挥手。
  灰熊走到房间的后方,在墙壁上摸索片刻后往下一摁,机关声响起,一条密道轰然出现。他回头看了赵嘉阳一眼,走入其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特警们退到三十米以外后,赵嘉阳从哑巴手中接过了那把顶在陶风澈额头上的枪,然后偏了偏头。
  哑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咬牙对赵嘉阳点了点头,也沿着密道走了。
  屋子内只剩下了三个人,赵嘉阳忽然一哂:“随总,给我们一个安静的谈话空间怎么样?”
  随月生眯起眼,又略微磨了磨牙,食指在扳机上像弹钢琴一样地跳跃了一下,保持着面对赵嘉阳二人的姿势,倒退着走到房门附近,将它合上了。
  他并没有将房门关严,而是虚掩着留下了一条缝,赵嘉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开口。
  房间里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随月生跟赵嘉阳心照不宣地对视,却谁也没有说话,像是在进行一场谁先开口谁就输了的怪异游戏。
  数分钟后,陶风澈忽然拼命地支吾了几声,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是有话要说。赵嘉阳瞥了他一眼,忽然伸手将他嘴里的毛巾拽掉了。
  陶风澈猛地咳了几下,喘匀了气后感觉大脑有些缺氧,却又觉得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醒过。
  他维持着目视前方,直盯着随月生的姿势,话却是对赵嘉阳说的:“老头子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陶风澈的话语中没什么起伏,其中蕴含的意味却很重。他死死地咬着口腔内壁,甚至尝到了几分血腥气。
  赵嘉阳沉默片刻,突然哼笑出声。
  陶风澈从他的笑声里听出了压抑着的痛苦和愤怒。他感觉太阳穴上的枪管似乎微不可察地挪动了一下,他的心脏随之提到了嗓子眼。可下一瞬,枪支又稳稳地停住了。
  “他是被自己的傲慢和冥顽不化杀死的。我只是推了一把。”
  陶风澈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就连心脏也在极寒下停跳了一瞬,血液流动的速度逐渐放缓,他几乎能听见血液中混杂的冰碴互相碰撞的声音。
  他从来都没想过,曾经被他认为最是荒诞不经,刚一冒出来便被他否认了的假设,居然是真的。
  而在问出这个问题前,他都还是不愿意相信的。
  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赵嘉阳的枪就顶在他的额头上,他怎么还对赵嘉阳抱有这样愚蠢的期待?
  陶风澈因为自己的识人不清和优柔寡断而感到一阵自我厌恶,但与此同时,他又产生了一阵茫然。
  如果赵嘉阳就是那个叛徒,那个让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杀父仇人,那“叔叔”又是什么?
  之前将近十八年的那一切,那个“家”,全部都是假的吗?
  “为什么?”他哑着嗓子开口,带着些执拗地想找赵嘉阳要一个答案。
  赵嘉阳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笑声逐渐变弱,直至微不可闻。
  一切尽在不言中,陶风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还能再说些什么了。
  愤怒与颓然同时将他控制,赵嘉阳身上陈淳的白茶味信息素一如往常,可这曾经让他感到无比安心的味道,此时闻着却十分令人作呕。
  陶风澈不再直视随月生了,他错开眼,垂眸看向水泥色的地面,眼神有些放空,像是在看着地面上的浮灰,又像是在看着写别的东西。
  随月生冷眼旁观地看着他们聊了这么久,此时终于忍不住了,冷不丁地出声道:“你们聊够了没?赵嘉阳,你到底想要什么?”
  赵嘉阳这次没有再提什么条件,也没说让随月生放他走的话。他缓缓开口,一字一顿,说得笃定:“我想要一个每个人都快要自由选择第二性别的世界。”
  “赵嘉阳,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就别扯这些空话了吧?”随月生嗤笑一声,并未当真,话语中充满了不屑,“说点实际的吧。厂房上面的人已经被我们解决了,地下室里剩余的这些人不过是在负隅顽抗,撑不住多久的。加工厂外面已经被特警包围,四面八方的制高点上都有狙击手,你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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