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她走得慢,逆着晨曦,格外的仙风道骨。
  一群人目送在后面感叹,“真是仙姑啊!”
  听到这话,道姑的步伐越发稳,身影飘渺。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晨光之中。
  待小七离开后,将军竟然真的向被他逼进画壁的人,尤其是左玟道了歉。他态度诚恳,又听说是为了大哥唯一的后人,才急了眼。加上众人只是受惊,没有损伤。也知道自己都没能力报复将军,
  甭管是不是真心的,面上都原谅了他。
  左玟一行多了个书童郁荼,又再次上路,往京城而去。因为知道郁荼是仙姑的弟子,其他人都不敢把郁荼当普通书童小厮对待,态度十分友好和敬重。
  这也是左玟要安排这么场戏码的缘由。郁荼愿意为了保护她折身做书童,她却不能让别人真的轻慢了他。
  当左玟他们上京之时,那始终没有暴露名姓的将军,也领着自己的人马和侄儿往西部边关而去。
  骑在马上,小木匠摸着疼痛的脸,对将军道,“听起来是很合理,但属下觉得有哪里不对。”
  “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小木匠瞪大眼,“那您还——”
  将军转头看他,镇静的神态,不见鲁莽,目露精光。
  只是一瞬,他轻哼一声,恢复平日大大咧咧的样子,凶恶道,
  “你吩咐下去,这行路上对百姓都给老子都客气着点。省的又得罪了哪个高人,害本将军挨打。”
  “将军?”小木匠满是不解。
  想想他们在边关,说有多疼惜百姓谈不上,但保家卫国是真。将军往日的态度也是如此,有条命在就不错了。
  杀人杀麻木了,在他们眼里如同杀鸡。又不是文人,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忧国忧民的情绪?
  将军转回头,“本将这一回是因为三郎丢了焦急,大哥只留这一个孩子,被京城那群婆娘惯得无法无天——”
  话锋一转,开始自我吹捧,“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放在平时,本将还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将军嘛!”
  小木匠:……当儿子踹的爱民如子?
  算了将军开心就好。
  ——
  再说左玟一行离开灵云寺,又在陆路走了十来日。
  因为灵云寺画壁一事,大家连古刹都不敢随便去了。租了三辆马车赶路,想要快点到京城,路上大多选择客栈或者民舍借宿。
  这日不巧,马车连着走了一下午,入夜了也没见到人烟。
  穿过一道山岭,众举人已经商量着今晚要不要露宿郊外了。却听得前面的马车夫喊,“看到灯火了!那边有户人家——”
  众人闻声撩开帘子看去,果然见到前方有模糊的光亮。皆大喜。催促着马车夫快些过去。
  到了灯光所在,才看见是一家路边小店。门前挂着两盏素色的灯笼,大门紧闭。
  马车夫前去敲门。敲了几声后,出来的却是个老翁。
  老翁披着衣裳,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看见这么些客人,面上却没有露出喜色。
  而是歉意道,“不巧了各位老爷,今天暮间突然来了许多客人,房间都住满,已经没有多的客房了。”
  一行人的惊喜霎时减淡,互相看了两眼。
  同行的王举人拱手问道,“老丈,不知这附近可还有别的店家?”
  老翁摇了摇头,“此去阳县还有三里路,在蔡店只有我一家店。”
  闻言,夏举人皱眉道,“我们赶了一天的路,累的不行,哪还有功夫再走三里地。”
  左玟点点头,对老翁温声道,“我们不需要很好的地方,只能歇脚即可。老丈行行好,可否想法子腾出些位置来,让我们休息一晚?”
  许是看左玟长得好,说话语气也温和,老翁犹豫了一些,道,“有是有,就怕……”
  他叹口气,解释道,“不瞒诸位老爷,是我那儿媳刚死,尸体就停在一间房里。我儿子出门买棺材未归,怕是诸位老爷忌讳啊。”
  众人面面相觑,王举人有些不乐意。夏举人却不忌讳,想住进去。
  夏举人道,“咱们连画壁都进了,还怕死人吗?这一夜也没多久了。歇一歇吧。”
  李垣小声道,“死人而已,升官发财也是好兆头。”
  有他们俩的话,众人也点头赞同。向老翁表达了不忌讳,愿意入住,还保证,“钱我们也是照给的。”
  见此情形,老翁只好道,“那各位随小老儿来吧。”
  众人便跟着老翁走到一间屋子里。
  刚进门,就看见一张桌案,案上摆着一盏昏暗的油灯。隐隐约约照出后面帐子里停尸的死者。
  而他们的住所却并不与死者同屋,而是里面套间的大通铺。把帘子一遮,似乎死者也没多大影响。
  或明里或暗里,众人都松了口气。谢过老丈,不敢多看死者,都去里间歇下。
  唯有郁荼,皱眉多看了那死尸几眼,暗暗动了动手指,挥出一道鬼气。方才跟着左玟进了里间。
  而就在同一家店中,老翁所说的暮间来的许多人,悄然聚集在了一间房里。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拿出一颗夜明珠照亮。
  幽幽的珠光下,一只墨色灵蝉在竹筒内疯狂撞击。被放出来后,就朝着左玟等所在的小屋的方向,冲撞窗户。
  嘶哑呕哑的嗓音在室内响起,激动而欣喜,
  “玛哈神庇佑,他就在这里!”
  “巫祭大人,那我们……”
  第76章 恩公,是个女子?
  蔡店县,距离小店不远的山林中。一个青年僧人靠着一棵松树,闭目盘膝打坐。
  他眉心有一点红痣,宝相庄严。拨着檀木佛珠,默念经文。虔诚清透,面如莲花。
  “五浊恶世,劫浊、见浊、烦恼浊、众生浊、命浊中……”
  不知何时,他手中佛珠错漏了一颗,陡然停下了念诵。抬起头,睁开了眼。轻声自语,
  “贫僧算得显示大气运者将会北上入京,故而离开金华返回京城。
  今夜心中异动,莫名欢喜,以至念不得经文……莫非大气运者会应在今日?”
  他说完,猝然起身。飞上松树尖端,像一只轻飘飘的燕子。
  站上树顶,僧人脚下踩一根细细的松枝,自上而下,目光环视四周。好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
  他念了声佛号,便又下了松树,走出山林。
  漫无目的地缓步行走在山路上,也不知前方为何,是哪里。
  走出百来步,忽见一盏灯笼飘飘忽忽,由远及近。
  僧人脚步微顿,又往灯光处走去。十多步以后,方与提着灯笼的人相遇。
  那是个壮年男子,提着灯笼,衬得脸色灰暗,满是疲惫和悲色。
  僧人定在原处,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为何深夜赶路?”
  那壮年男子抬起灯火打量,见是个漂亮的和尚,警惕之色减弱了些。自我介绍道,
  “我是这附近的住户,跟老父开了一间小客店,接待路过的行人。今日出行是因为我娘子病逝了,停尸在家。
  我到县城里去买棺材,弄得晚了。本要在县城歇下,但还是不放心家里老父,才深夜赶路回去。”
  “原来如此。”僧人点了点头,便要离去。
  可那男子却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叫住僧人,“大师,天色不早了,何不与我一起回去?这地界人烟稀少,方圆五里除了我家小店,没有别的店家。您不若到舍下休息一晚吧。”
  他顿了顿,不好意思地道,“我不收你钱,只您帮我家婆娘念一部经就够了。她活着的时候没能享福,希望她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僧人回过头,点头称“善”。
  ………
  就在男子口中的小店。一间狭小的房间里,足足挤了有十来个个人。
  一个黑跑老者站在桌前,占据一半的空间,另外的人挤在另外一半空间中。微微躬身低头,肩贴着肩,充满敬畏。
  “巫祭大人。”
  说话的是站在前列一个中等身高,精瘦的男子。他稍稍仰起头,眼中划过一丝狠色,“我们现在就去除了那一伙人,抓住大皇子——”
  “不急。”被称为巫祭的黑袍老者用沙哑的声音回答,“他们敢带生魂上路,应该有些本事,先试探一番。”
  说罢,便闭上眼,念出一段咒语。其他人顿时把头低得更下,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玛哈哒伊噜……”
  幽幽的光芒中,巫祭将竹筒放在桌上,拿出一根红色的线香插入竹筒。低声念完一段咒语后,他的指腹擦过线香的顶端。那线香没有引火,便自燃起来。
  淡粉的香烟袅袅升起,气味像极了潮湿环境的霉味,还带着一点血腥之气,混合为一种古怪的味道。
  巫祭深吸一口,眯着眼,褶皱纵横的老脸上充满迷醉。
  原本躁动不安,冲击墙壁的黑色灵蝉在线香燃起后也镇静下来,慢悠悠飞回了插着线香的竹筒里。
  巫祭又将红色的线香取出,递给那说话的精瘦的矮个男子。
  “拿这个,去插到那间小屋外,顺风的方向。”
  “是。”
  精瘦男子领命出去,不过片刻就返回复命。
  巫祭遂令人打开窗,自己从箱笼里取出一方小铜鼎,放到桌上。
  那铜鼎以青铜打造,直径大约成年人双手一箍的大小。鼎有三足,鼎身上面满是青绿、黑紫的铜锈,花纹已经看不清晰了。
  更诡异的是,那铜鼎的盖子并不是配套的青铜,而是以“乌木”雕成的,盖子上还有一尊小小的神像。
  神像未着衣物,抱膝而座。发髻类似佛陀隆起的肉髻,眼睛一睁一闭,嘴角一扬起一下撇,似哭似笑。神态煞是诡异。
  仔细去看,就能发现,那乌木神像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结着发黑的血块。应是常年被血浇灌,落成的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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